在雪中行走了並不是很長的時間,然而天卻已經黑了,霍都天仍是不疾不徐的漫步。一彎幽寂的月亮掛上枝頭,四周點綴著幾顆並不是很明亮的星星,黑暗已經到來。
霍都天似乎剛剛才意識到這些,他停下腳步望著黑夜中的風雪,高大的身軀此刻卻顯得那麼的卑微,他低低的笑出聲來,然後盤腿坐在雪地裡,閉上眼竟是開始修煉起來。
黑猿瞧著他這莫名的舉動,心下有些不解,為什麼非要在此刻修煉呢,尋個好去處不是更妙。
只是這些話他並沒有說出來,因為霍都天此時已經入定了,天空上的飛雪飄飄搖搖的落下來,落到了他的身上,頭髮上。他的身上的衣服並沒有幾塊布料可以遮蔽身體了,因此著白雪倒成了最好的衣裳。
不過是片刻間,他的身上便已經被白雪所覆蓋大半,寒風呼嘯,冷風陣陣吹來,落下了部分積雪,還會有更多的雪掩蓋在他的身上。
幾個時辰過去了,天地間已經再沒有霍都天的身影,茫茫然的只剩下兩個雪人。一個很大,一個很小。
只是這兩個雪人久久坐在地上似乎不知道動彈,很容易讓人相信他們是沒有生命的,幾隻外出覓食的不知名的鳥兒落到了他們的身上,尖尖的嘴巴發出一陣陣並不甚悅耳的叫聲。
就在此時,那個比較大的雪人動彈了一下,很細微,連站在他身上的鳥兒都沒有注意到,然而片刻的功夫,那個雪人就如同活了一般站立起來,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座小山在塌陷,白雪從三丈高的地方滑落,砸在了地上,將原來平整的雪面砸下了一個深深的坑。
鳥兒被這突然的一下,全身的羽毛根根站立起來,就像是一個刺蝟一般,尖叫著飛走了,一刻也不敢回頭,至死也不知道這一天他究竟是經歷了什麼事情。
有些事情讓人感到畏懼,畏懼到不敢面對。他們害怕所不知道的,然而一旦知道,那麼便產生兩個結果,一個是不再害怕,另一個是更加害怕。
成片的雪塊從空中掉落下來,然後露出赤紅的如同鮮血一般的東西,看不清是些什麼,但那種顏色卻是讓人畏懼,之後不久,那半空之中赫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頭顱,一張漆黑的面容,兩隻燈籠一般大小的眼睛,那眼睛之中射出兩道漆黑的光芒,籠罩著下方的那個很小的雪人,搖搖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個雪人其實並不小,只不過因為他的對比才顯得小了許多。
這兩個雪人便是黑猿與霍都天,頭頂上的月亮已經悄悄的掛在他們頭頂的正上方,幽冷的光芒讓人感覺更加寒冷。
黑猿從雪的覆蓋之下走了出來,晃動著身體,那積雪便從身上飛了出去,有幾塊砸在了那下方的雪人身上。
撲通!
那被凍得僵硬的雪片從空中掉落,在小雪人的身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雪洞,然後一大塊雪片便隨之掉落下來,露出霍都天蒼白的臉,那張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像是時間最純淨的白,只是那兩瓣嘴唇卻是異常的鮮紅,上面就像是粘了鮮血一般。
這樣的對比,看起來十分的妖異。
霍都天睜開眼睛,那瞬間,面前的空間便出現了一道無形的氣流,微微扭曲開來,他沉默了一會便站起身子。看了一眼身上的積雪,微微一笑,修為運轉間,溫熱的真氣慢慢釋放出來。
淡淡的真氣緩緩的從身體間漂浮而出,繞行一圈便又重新歸入體內,霍都天一步步的往前走,那積雪便是一點點的融化。
等到他走出第九步的時候,身上的積雪已經完全變成了雪水從身上留下來,這雪水還是溫熱的,當他低落在雪面上的時候,白雪便融化一點。
霍都天一路走來,那身後便出現了無數顆細小的白點。
黑猿邁著微小的步子跟在他身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眉頭一直都皺在一起,看起來似乎是很不爽。
霍都天頭也不回的道:「這樣走路是不是很辛苦?」
黑猿默不作聲。
霍都天停下腳步,想了想,回頭說道:「其實你可以先行離開的,不必等我,那白虎所說的話你也應該聽到了,此時趕在哪裡等我也好。」
黑猿看了他一眼,裂開嘴憨笑了一聲,然後搖了搖頭。
霍都天心中一暖,有些開心的道:「我以後叫你大黑吧。」然後他轉過臉看向黑猿,滿臉的期待。
後者臉上的笑容一剎那僵住了,然後一張臉迅速黑了下來,黑如鐵碳,猛烈的搖頭。
霍都天有些不解,問道:「那我叫你什麼?難道叫做小白?」
黑猿再次笑了以來,露出兩排大牙齒,抬起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
霍都天輕咳了一聲,有些耐人尋味的望著他,道:「你喜歡這個稱呼?」
黑猿點了點頭。
霍都天不確信的道:「小白?」
黑猿再次點頭。
霍都天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驚道:「你確定這個名稱適合你?」
他的目光在黑猿身上來回掃視,看著他那黑如濃墨的一張臉,赤紅如血的毛髮,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會喜歡小白這個稱呼。這些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尋找到答案,而到了那時,霍都天便再也沒有覺得小白這個名字哪裡不適合他了。當然,那然很久很久之後的事了。
霍都天現在覺得眼前的這個憨貨很不實誠,因為他他黑了。而且他很虛榮,因為他竟然想叫自己小白。
但是他卻並沒有將這種想法表現出來,只是磨砂著下巴看向後者,一臉認真的道:「大黑……以後我叫你小白吧。」
中間停頓了很長時間,等到看到黑猿臉上露出憤怒的時候,霍都天才將後面的話說出來,後者頓時便像個孩子一樣的快樂的笑了出來。
小白很怕別人說他黑,很討厭別人說他黑,一旦說了,後果很嚴重,這是那些敵人們思考了很長時間才總結出來的道理。
小白和霍都天又開始了漫長的旅程。
只是他們的臉上卻沒有疲倦,沒有厭煩,因為他們都已不再孤單。
他們都沒有選擇調運真氣御空飛行,因為他們想讓這個旅途變得長一點。因為兩個人都知道,今天過後,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永不停止的殺戮,一步步的要走下去,再也沒有時間休息。而現在,這樣的漫步似乎便是他們最後一次的休息。
有的時候,不停地走下去,真的很好,如果前面的那條路永遠沒有盡頭,或許這樣的人生也不錯。霍都天心中想道。
鵝毛般的雪花斜落下來,籠罩著蒼茫的大山,山勢很是陡峭,看著眼前的這座山,當真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霍都天停下了腳步,嘴中呼出的熾熱的白氣融化了飄在身邊的幾片飛雪,他目光緊緊的盯著那座望不見頂峰的雪山,心中不禁升騰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世上竟是會存在著這樣大的一座雪山,漫無邊際的讓人感覺即便是生存的這個世界也不過就是如此罷了。
霍都天看了看四周裸露在白雪外面的那些灰黑的石頭,鋒利的讓人心寒,喃喃道:「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他走到山腳,抬起手將一處石頭上面的積雪拂掉,露出堅硬的石面,掌心貼在上面,觸手的溫涼感覺讓他身子頓時一震,體內的丹田之氣似乎在碰到這石面的一剎那都是直接凝固起來,幾乎無法調動,必須要全力的運行才能調運處一絲絲的真氣,心下不禁一驚,暗道:「有古怪。」
同樣感覺到這一幕的還有小白,當他感覺到丹田內的古怪的時候,一張臉頓時沉了下來。
霍都天頭也不回的說道:「這座山上飄蕩的氣流對於體內的真氣存在著一種壓制,很正常,只不過有些不妙的便是……我們似乎要靠**的力量爬上去了。」
小白有些詫異的望著他,張著嘴叫了一聲,似乎是在問你怎麼會知道。
霍都天指了指眼前那塊被掃掉積雪的石面,有些無奈的說道:「你看這裡。」
那是一塊裸露出來的石頭,石面很平整,光滑如同鏡面,在那石塊的最下端刻著四行字,字跡潦草,但入勢極深,隱隱有著一道極為強橫的氣息在其間漂浮,小白貼近腦袋湊了上去,不禁心下駭然,暗想刻下這字的人定然是位絕頂高手,然而等到他將這四行字看完之後,那黑漆的大臉上滿含的期待完全僵在了一起。
那第一行字是:「這座山叫做天山,你知道不?」
第二行字是:「這座山上流動的元氣能壓製丹田之內的真氣,你知道不?」
第三行字是:「要想上去就得一步步的爬,你知道不?」
第四行字是:「嘿嘿,小心點,別摔死了。」
最後還畫下了一個欣喜的表情,看上去很可愛很真誠。
小白看的有些愣神,沉默著半晌不說話,最後面色古怪的看向霍都天。
霍都天苦笑了一聲,一張臉變得有些紅潤,額上青筋暴動,似乎是被氣的,察覺到小白的目光,冷冷道:「看我幹什麼,我怎麼知道究竟是哪個無聊的傢伙刻這東西的。」
小白嘿嘿的笑了出來,揮動著尖銳的爪子指了指自己寬大的腦袋,得意洋洋的晃動身子。
霍都天驚道:「難道你知道?」
小白點點頭,神情很得意。
霍都天湊近腦袋,好奇的問道:「是誰?」
小白神秘的笑著,轉過頭去不理他。
霍都天跑到他面前,滿面笑容的問道:「快告訴我,究竟是誰啊。」
小白再次偏過頭。
霍都天怒道:「你不說是不是?」
小白翻著白眼,不理他。
霍都天冷笑道:「哼,你不說我也猜到了。」
小白詫異的望著他。
霍都天很臭屁的轉過身,道:「你不說也沒關係,反正那個無聊的傢伙肯定不是什麼好人。」他在山腳下踩踩撞撞,試探著該從何處落腳,最後終於選定了一處,看向小白道:「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眼下最需要做的還是怎樣爬上去。我沒問題,可你……有點魁梧,你確定你能上去嗎?」
小白想了想,然後點點頭。
霍都天笑道:「那就好,現在上去吧。」
小白揮舞著爪子,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看到霍都天已經開始朝上面爬去,便不再多言,然後坐在地上,看著後者一步步的像著螞蟻一般才移動。
過了很長很長時間,霍都天上升的高度才剛剛觸及到黑猿的頭頂,他回頭一望,便看到小白在那兒愣愣的望著自己,心中頓時產生了極大的挫敗感。
「靠,你怎麼不早說,要不然我還爬著這段距離幹嘛。」霍都天幾乎是咆哮著說出來的。
小白一愣,有些無奈的望向後者,眼中的目光很有些古怪,他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掌,伸出中指指了指霍都天插在腰間的金色權杖,嘴巴大張,吼了吼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霍都天因為小白說話所帶出來的勁風失去了平衡,腳下一滑,然後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