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都天暈了過去,他做了一個夢,那個夢似乎很長,讓他以為那並不是一個夢,冗長的經歷了他的一生。霍都天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盛,拳頭緊緊的握在了一起,發出痛苦的咆哮:「師傅,不要啊。」
天劫雷霆,勢動乾坤,毀天滅地,似乎是頭頂那一片蒼天的怒火,狠狠的懲罰著這個世間所以試圖反抗他的人類。
蒼天可逆?蒼天不可逆?
蒼天決定了諸天萬物的命運,如果真的是這樣,一個人從一開始,命運便已經被決定好了,那麼他的一生還有什麼意思。獨孤魔或許便是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他的信仰出現了坍塌,他對於頭上的那一片天開始變得不再心存畏懼。
他的修為已經到了神階,只差那一步便會破劫飛昇,破了那無數人心中的夢想跨過的一步。
千百年來,只有一個人即將要做到了,他的名字叫做獨孤魔。他成了這個時間的最強者,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要心存畏懼。因為他馬上就要度過凡境,到達那虛無縹緲的仙境,更高一層的境界在等著他。
在渡劫的前一天,他滿面柔和的望著自己唯一的徒弟,他的心中不禁歎了一口氣,他的徒弟實在是很可憐,一生大起大落,美好的溫馨的家被別人給徹底粉碎。現在他拜了自己為師,雖然在修魔一途中,他天才艷艷,更是能夠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修煉刻苦,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面前的這個徒弟,冷冰冰的外表下隱藏的卻是一顆卑微的心。
他從來都不會認為自己有什麼值得驕傲的資本,也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他唯一的目標便是跟在自己師傅身邊學好本事,然後報仇。
他真的做到了,就在一年前的一天,他師傅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將仇人全部滅殺,手段之殘忍連獨孤魔都有些心驚。他有些訝然的望著自己的徒弟,看著他就是那般孤零零的站在院子中,那麼孤單,那麼蕭索,一直緊繃的身體就在仇人全部倒下的那一瞬間鬆垮了下來。
獨孤魔有些悲哀的發現,自己唯一的這個徒弟已經完全喪失了修煉的目標,變得再也沒有什麼方向,如果不出意外,此生,他的境界將再無寸進。
他的徒弟突然抬起頭,看向天空上的那片雲天,仰天嘶吼了一聲,眼眶中淚珠滾動,然後抽著鼻子,大聲的哭了出來,他無力的跪在地上,卑微的就像是一株小草,只能在寒冷的風中無助的飄動,等待著有一天自己會被一陣風連根拔起,然後卑微的結束自己的這一生。
也就是在這一刻,獨孤魔突然震驚的從自己的這個徒弟的身上感悟到了某些什麼,多年來一直處在神階後期的瓶頸儼然開始出現了一絲鬆動,半晌,他的心中突然十分突兀的出現一句話。
正是這句話讓他的心中開始明白了一些什麼,渡劫的時刻也由此到來。就在前一天晚上,他將自己的徒弟叫道自己的身前,看著他那頹廢的身影,獨孤魔的心中沒來由的一歎,覺得在自己臨走的那一刻始終要說些什麼。
獨孤魔看著他,道:「天兒,明日師傅就要破劫飛昇,不管成功與否都不會再陪在你身邊了,以後的路需要你自己一個人走。可是現在狀態的你根本讓我不放心。」
這個徒弟便是霍都天,幼年時期的霍都天,他看著自己的師傅,有些不解的問道:「為什麼要飛昇?」
獨孤魔笑道:「為了那更廣闊的的一面,人們總是會望著更高的地方去看的,哪怕只能看一眼,心中也會高興萬分。」
霍都天不解道:「師傅現在難道不這世間修為最高的嗎?」
獨孤魔笑著往他,笑道:「傻孩子,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所謂的最高,凡境上面還有仙境,神階上面還有地仙,真仙……很多。」
霍都天皺眉,道:「師傅剛才說『不管成功與否』,那失敗了會怎麼樣?」
獨孤魔歎了口氣,眼神有些飄忽,半晌,幽幽的道:「一旦失敗了,那便煙消雲散。」
霍都天大驚,身子猛地後退了兩步,不可思議的問道:「即便是強如師傅也要煙消雲散嗎?」
獨孤魔點了點頭,說道:「這個世界上的人總歸是要離開這個世界的,人們不可能永遠的尋求長生,師傅已經活了幾萬年了,對於長生早有沒有太大的感觸,如果能夠朝著那更高的地方看看,即便是身死道消,也是無悔。」
霍都天道:「可是……徒兒,捨不得師傅。」
獨孤魔蒼老的身子僵住了,花白的頭髮上寫著歲月的痕跡,他抬起那雙渾濁的眼睛望著自己的這個徒弟,有些傷神的道:「傻孩子,師傅一聲未收徒弟,想不到卻在最後的一刻收下了你,師傅知道你現在已然大仇得報,心中了無牽掛,這樣的心態很危險,以後身邊沒有師傅,你會很快的死去。」
他繼續道:「答應師傅,一旦我破解飛昇之後,你一定要重新振作起來,努力修煉,以你的天資千年之後,必然可以達到為師今天的境界。」
霍都天笑了,望著師傅,道:「師傅,我修魔的目的不過也就是為了報仇,現在既然已經報了,我的心中已經沒有什麼牽掛,唯一的親人便只剩下師傅一人,現在師傅也要走了,我孤零零的活在這世間又有什麼意思。」
獨孤魔心情沉重,望著自己的這個徒弟,道:「你知道嗎,其實師傅早在很多年前便可以破劫飛昇,只是一直沒有那個勇氣,因此一直將修為壓制起來,可是在看到你報仇之後的那一刻,師傅突然明白了什麼,然後身上的壓制就莫名的消失了,而也就在那時,師傅決定不再逃避,所以選擇了飛昇。」獨孤魔緩緩的閉上眼,輕聲說道:「你知道師傅從你身上看出了什麼了嗎?」
霍都天一愣,道:「什麼?」
獨孤魔道:「蒼天可逆?」
霍都天渾身一震,大聲道:「蒼天可逆?」
獨孤魔點點頭,笑著望他,喃喃道:「有些東西我現在也不是很明白,所以我想要去仙界看一看。」
霍都天不說話了,師徒兩人靜靜的坐在一起,望著屋外的天色由黑轉白。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當初生的太陽溫暖的陽關灑在大地上的每一處角落,溫暖無處不在時,新的人生以為著開始,可是命運的方向究竟是在哪裡。
當霍都天看到獨孤魔那蒼老的聲音在雷霆之下煙消雲散的時候,眼眶變得紅了,但他終究還是沒有哭出來,有些事情哭是沒有用的,哭是懦弱的表現,非但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相反卻會令人變得更加懦弱。
這是獨孤魔告訴霍都天的。
他看著自己的師傅就這樣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他突然發現自己是那麼的無力,什麼都做不了,他想解救自己的師傅,可是那雷霆之上所覆蓋的氣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幕,竟然逼得他無法靠近一步。
也就是在這一刻,霍都天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實力是那麼的弱,天道循環,所有的人都無法左右他的規律。霍都天也從師傅的口中聽到了最後四個字。
蒼天可逆!
蒼天真的可以逆嗎?
霍都天突然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很久之後,他才說出了一句話。
「蒼天可逆不可逆?試一下便知道。」
一千年之後,霍都天到了與獨孤魔相同的層次,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去承受那一百零八道雷劫,一百零八道粗壯的雷霆就像是這世間的支柱,帶著磅礡的氣勢狠狠的轟在了他的身上。
霍都天沒有死,他承受住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霍都天的眼中終於領悟了師傅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原來蒼天真的可逆。」
他說出了這句話,剎那間,天地間風雲轉換,烏雲翻滾,那萬古長空之上氣息匯聚在一起,瘋狂的湧現出來,在他的頭頂之上凝結成最後一道劫雷,這道雷霆萬古獨有,當他出現的時候,大地震顫。
霍都天瞪著赤紅的雙眼望著那道雷霆,嘴角露出一絲笑容,那道雷霆落在了他的臉上。
同樣的場景,一千年前出現過一次,一千年之後再次出現了。
唯一不同的是,獨孤魔沒有承受的住那一百零八道劫雷,而霍都天承受住了,只不過他還是灰飛煙滅。
當第一百零九道劫雷出現的時候,注定諸天萬物都要消亡。
這是一個夢。
當所有的人都死去的時候,便是甦醒的開始。
霍都天的夢醒了,他看到那個陷入瘋狂之中的巨型黑猿,臉上突然露出迷茫之色。
然後,那絲迷茫一閃而過。
霍都天完全清醒,終於意識到了夢境的甦醒。
可是他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做了這樣的一個夢。
是師傅在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嗎?是的,那四個字的確被他忘記了,從重生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起便被他忘了。
現在這個奇怪的冗長的夢甦醒,他也終於想起了那句話。
蒼天可逆。
或許這便是這場夢的意義,霍都天修行目標的最終極意義。
逆天……
巨型黑猿此刻也已經瞧見了他,他的身形停下了,用那只僅剩的左眼仇恨的望著。他的右眼猙獰的**上一根木箭,鮮紅的血水從其中緩緩流下來,那是霍都天的傑作。
黑猿或許應該感謝霍都天,因為後者的突然一擊讓他突破了持續很久很久的桎梏,也就是這樣一次突破,黑猿到達了天階,至高無上的境界。
黑猿在這片樹林之中佔據完全的統治地位,凡是生存在這片樹林的野獸全部都聽從他的號令,可謂是稱王稱霸。
然而他還是會有所忌憚,因為那只巨型的怪物更強,他的實力達到了天階,這是黑猿一直想要達到的境界,可是他卻一直止步不前,黑猿為此做出了很大的努力。
可是,他失敗了很多次。他不想去畏懼任何東西,所以他不停的在努力,然而始終失敗。
今天他成功了,到了那夢寐以求的境界,只是這突破的過程很可笑。
讓自己突破的人卻弄瞎了自己的眼睛,黑猿真的不知道是應該感激他還是恨他。
劇烈的刺痛衝擊著黑猿的神經,當他穩定下來勉強可以用左眼視物的時候,終於發現了那陷入沉睡之中的霍都天。
可是當他靠近的時候,後者卻醒了過來。黑猿用僅存的那隻眼睛注視著霍都天,他看到了後者眼中閃爍的迷茫,然而這只是流於表面,黑猿看到了那眼神最深處隱藏的巨大的恨意,那種恨似是要毀天滅地。
黑猿從來都沒有見過這種眼神,他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
霍都天站起身來,靜靜的望向他,眼中平淡的沒有一絲波瀾,也毫無生氣,他就是那般毫無畏懼的一步一步的向著黑猿走去。那般蕭索的模樣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般,拖沓著兩隻殘破流血的腳。
他的眼中似是根本沒有黑猿的存在,像是看不見任何東西。迷茫的渾濁,空無一物,半晌,他的嘴微微的張開,乾裂的嘴唇上有著一層薄薄的皮綻開,輕輕的聲音從那縫隙中傳來。
「蒼天可逆嗎?師傅,是你在提醒我這句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