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海願還坐在那間田園小院的廚房裡,看著桌上還未收拾的麵粉和肉餡發呆。從曦走了之後,海願向門口看過很多次,但每次都是想要站起來卻感覺渾身虛弱無力,好像兩條腿都不聽使喚了,唯一還感覺正常的就是澎湃跳動的心臟,而且這一天一夜來都跳動的比任何時候都要來的猛烈和震撼。
「主子,你怎麼還不休息?」曦從破壞的牆壁缺口處走進來,就看如豆的燈火下海願的臉色有些蒼白,但一雙明亮的大眼還帶著濃濃的期盼,正緊緊盯著門口。
「我睡不著,域呢?是不是已經走了好久?你從哪裡回來的?」海願知道曦走了這麼久一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心中的忐忑讓她不敢多想,問出口卻又怕聽到答案。
「我去晚了一步,主上已經帶兵出城了,所以我只好隨著一路到了驛站,才將東西交給主上的。」曦照實說著。
「那他……」海願還想要問他吃了沒有,但是看看曦空空的兩隻手,眼裡露出了一絲安慰,笑了笑把話嚥了回去,沒有再多問。她知道曦將東西交給域就足夠了,至於他吃不吃,吃過之後又有什麼樣的反應,都是曦所不能決定的,所以海願還是忍住了不問,問了也只是給曦平添內疚而已。
「主子……」見海願不問了,曦的心裡反而更難受起來,只是唇瓣動了動卻又說不出勸慰的話來,只能低下頭去狠狠的自責著。自己應該再多待一陣的,或是再勸勸主上,就這麼空著手回來了,甚至連一個讓主子安心的消息都沒有帶回來。
「曦,你去陪著念兒吧,我這裡沒事,如果哥哥不准我去靜心築陪著念兒,那我就先回尋安居去。」海願長長的舒了口氣,心中雖然有重壓的感覺,但又想想似乎一切都沒有太壞,沒有消息不證明就是絕望了。現在海願倒是希望哥哥可以讓自己這個伴讀去多陪陪念兒。
「或許我不能幫到主子了。」曦無奈的搖了搖頭,對於靜王那邊來說,曦就只能當念兒的一個影子了,她更是沒有機會向靜王要求什麼的。
「嗯,我明白的。」海願點點頭,拉起了曦的手拍了拍,露出了一個讓她安心的笑容來。海願知道曦已經盡力了。
「那我去小世子那裡了。」曦抬頭看看月色,很不放心海願,但主上也有命令,她應該寸步不離的守著小世子才對的,畢竟現在自己是世子的影子,若是想要回到海願身邊,只怕就要等一切都明瞭之後了。
「走吧,念兒就拜託給你了。」海願向著曦微微欠身施禮,她現在連陪在念兒身邊的機會都沒有,更沒有強悍的武功來保護念兒,她信任曦,也知道曦可以好好的保護念兒的,所以這個禮她是要行的。
「主子折煞曦了,這是曦份內的事,為了主子,為了小世子,曦赴湯蹈火、肝腦塗地。」曦說完,轉身向那一處牆的缺口走去,就算再晚她都該過去的,起碼有自己在小世子的身邊,主子也會安心不少。「主子,您要小心。」說完,曦足尖一點,起身輕略出去,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域,念兒,我回來了,我是海願!」仰頭望著星空,海願露出一個安心又恬適的笑容來,而眼神裡亦是之前的那種堅韌,她還是原來的那個海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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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海願的意料,第二天她準備收拾東西回尋安居的時候,瑾王府的總管跑來了,說是靜心築的一位內侍在等他過去。
海願先是茫然的點了點頭,隨即就明白是哥哥的意思,一定是讓自己過去陪著念兒的。心裡高興不已,海願飛快的往前院跑,跑了幾步又想起了什麼,匆匆的跑了回去,並向管家解釋著:「您先回去,我換了衣服就來。」
海願是想到應該換回之前瑾王府小廝的那身衣服,畢竟哥哥也不瞭解情況,自己忽然就穿著以前的衣服過去,估計哥哥都不能讓自己進門了。管家搖搖頭,卻也沒有為難她。對於這個小海,管家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多年來的經驗告訴他,暫時別管,因為很多事情都不是他一個管家就可以管的了的。
海願穿著小廝的衣服束起了頭髮,屁顛顛的來到前廳,那個等著內侍上下將海願打量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海願的樣子特別俊俏,但畢竟像是靜王那樣美貌的男人看多了,也沒有過分的詫異,就問海願:「你叫小海?」
「是。」海願笑瞇瞇的回答的很老實。
「靜王說帶你去靜心築,陪著小世子玩兒,靜心築可不比這瑾王府,規矩更多些,你要老實,懂嗎?」
「懂的。」海願這次乖巧的欠身施禮,也很有模有樣的。
那內侍看了這才點點頭,其實這樣也就是例行的一個交代而已,靜王發話了讓帶進去,就算小海不這麼聽話,起碼也要先給人弄進去,再回頭慢慢教導好了。不過好在這個少年看著還挺機靈,樣子也乾淨,倒是合適在靜心築當差。
「管家,這人我就帶回去了,等到瑾王回來,自然有靜王親自交代。」內侍向著管家說完,管家就忙不迭的點頭同意了。按照昨天海願的做法來看,她要是留在王府自己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對付了,就連王爺命人砌起來的那堵牆她都敢砸開了,這段時間王爺不在,她再掀翻了天去。
雖然看起來就是個小廝而已,可畢竟是靜王親自弄進來的,夜也有了特別的知會,昨天守著小海的那個還是曦,加上雖然聽說王爺不待見這個人,可也沒怎麼著不是嘛,前前後後的事情算起來,這管家就知道這個小海是自己管不起的人物了。
「那就走吧。」內侍說完就走,海願自然跟著,外面早已經停了一輛馬車,海願和那個內侍一起上車,就直奔皇宮而去。宮門口的侍衛見是靜心築的馬車,也沒有多做盤問,只是仔細的看了看海願,不過有靜王要人的帖子出示過了,也就放行了。
海願雖然在瑾王府住了許久,但哥哥的這間靜心築她卻是第一次來。跟著內侍從那條狹長的高牆甬道往裡走,海願的心情就是緊張又好奇的。因為早就聽說哥哥的花園裡全都是奇花異草,那該是一個什麼樣的花園呢?
海願在現代的時候曾經見過一個最美的花園,裡面的花兒讓海願現在想起來都是歎為觀止的,牽動著前世的回憶,又帶著今生的牽絆和憧憬,海願來到了靜心築的門口。門才被推開,就有一股清新芳香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是滿室的繁花散發出來的,濃而不烈、醉人心脾。
而推開門,裡面的景象更是讓海願有如入仙境的感覺,那滿園的花草不只是一個「美」字可以形容的,還有濃艷、芬芳。而且這裡的花多是大朵而富麗的,但明艷卻不艷俗,而是放眼看去就有種高貴之美。
而花叢中,一襲白衣若仙的定然就是哥哥;哥哥身邊還有個小小的花中仙童,不是念兒還有誰呢。雖然那不是父子的一對,卻有著一種分外的和諧,遠遠看去就好像是一幅五色粉彩的畫卷般美輪美奐。
海願呆了半刻,如果不是身邊的內侍輕咳一聲,來提醒她,只怕海願就為了眼前的美景而如癡如醉了,恍然回神,忙躬身施禮,「靜王,小世子。」
「小海,進來吧。」鍾離桪看看有些呆愣的海願,溫柔的一笑,沒有怪罪也沒有王爺的架子。
海願對哥哥從來都是沒有恐懼和矛盾的心理,即使現在換了一幅樣子,還是可以感覺到哥哥的友好和寬容的,所以沒有過分的拘束,就向著哥哥和念兒走了過去。到了近前才看到,原來哥哥和念兒正在看著一株茶花。
那株茶花起碼有一米高,加上一個直接近兩尺的白瓷花盆,簡直比念兒還要高出許多。而念兒正仰著小臉,盯著茶花上的一個花苞看著。雖然不說話,但是小臉上能夠看出些期許的神情來。
「念兒,已經第三年了,你說它今年會開嗎?」海願聽到哥哥輕聲的歎了一聲,不知道哥哥在歎什麼,隨即也向著那株茶花的花苞看了過去。那花苞很大,現在還只能看到用一層綠萼包著,就有雞蛋大小了。如果真的全部開放起來,只怕就有碗口大小了。
只是那綠色的花萼微微有些發白,海願一看那白色就知道,再過不久,那白色的地方就會轉成黃色,然後這一整個花苞就會從花莖上直接掉落下來,根本就不會等到開放的時候。
聽到了哥哥的問話,念兒的眼神閃了閃,沒有出聲,但側過頭看了海願一眼,隨即又專注的盯著那個花苞看著。
「這株白茶是海國進貢過來的,當初一共是兩株,當年就死了一株,只剩下這一株,好容易養活了,卻只是結苞從不開花的。」哥哥也看到念兒看了海願一眼,知道念兒對這個叫做小海的小廝有著不尋常的感情,所以哥哥便向小海解釋著。
「瑾王都是只澆清水吧。」海願又上前一步,看看那株白茶,樹幹起碼有指頭粗細,枝杈都很壯實、葉子的顏色正、形狀也好,但唯獨那花莖初已經開始發白了。
「茶花是必須用清水澆灌的,所以自這茶花送來就只用清水來澆,而且都是剛剛打上來的新水。」哥哥淡淡一笑,如果不是哥哥的性子好,只怕就會急著怪海願不識時務。要知道,哥哥對於奇花異草可是都很有研究的,這滿園的花草也都是哥哥精心栽培的,又怎麼會不懂得這麼淺顯的道理呢。
「那……」海願看看花兒,又抬頭看看天上的太陽角度,感覺這盆茶花的擺放位置也很好,只有早晚的陽光可以照到,而中午的強光不會直射到嬌嫩的花苞上,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問題啊。
「你也懂花?」看海願抬頭看陽光的角度,又聽到她剛剛問自己澆水的事情,哥哥便好奇這個小子似乎比自己想像中懂的更多,認不住就好奇的問了起來。
「懂一點點,之前我在一間大學的實驗室裡……呃,就是給一個很會種花的人幫過忙的,所以懂的一點。」說了一半,海願才飛快的改了個比較容易懂的說法。不過說起那間實驗室,海願的心頭不僅微微一澀。如果沒有那間實驗室,那自己還會不會穿越過來,還會不會遇到域!
「世間高人確實不少,我也只是懂些皮毛而已,若是你有辦法讓這株白茶開花,本王便給你重重的賞賜。」哥哥知道其實茶花並不難養,只要用清水澆灌,不被強光照到就好;比起這裡其他珍稀的花卉算是皮實多了。
可偏偏這兩株白茶到了自己手裡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一盆,現在這盆也是只結花苞不開花的,這就等於是在挑戰哥哥的專業常識和技術水平嘛。所以哥哥現在很想知道,為什麼這盤相對普通的茶花反而這麼不容易開花了。
「賞賜倒是不用,小海要不起的。只要靜王能答應幫我一個忙就好了。」海願看看那株白茶,又看看哥哥充滿挑戰的眼神,倒是真的希望哥哥能再給自己幫個忙。
「讓本王幫忙?」哥哥愣了一下,隨即一笑,問道:「那你要先說來聽聽了。」鍾離桪又不傻,他自然知道幫忙和賞賜的區別,有時候不是用錢就能解決的,而且其實際價值往往比你想像的要多的多。
「只求靜王幫我給瑾王面前說句好話而已。」海願一笑,沒有兜圈子,就照直說了出來。她的目的無非就是為了鍾離域和念兒而已,對於其他別無所求。
「那倒是可以,等域回來,我自然說說你的好,讓他留你安心在府裡的。」鍾離桪點點頭,感覺這個不難,而且海願也不貪,沒有提什麼過分的要求,是她的聰明,也是她發福分。要知道,人往往就是容易被貪心蒙蔽,最後反而會失去更多,以至於一無所有的。
「那就謝謝靜王了。」海願開心的樣子能從臉上看的出來,然後又仔細的看著那株白茶才說道:「給我三天時間,靜王不必理會我,只要每天按照之前的方法侍弄就好,我看看才知道原因出在哪裡。」
「好。」哥哥淡淡的應承下來,像是玩笑一般,但海願知道,哥哥的一個字勝似千金。
念兒此時仍是仰著小臉,一聲不吭的繼續看著那個大大的花苞,只是一雙漂亮的眼眸深處閃過一絲像是笑意的光彩來。
當日吳侍郎來了靜心築給念兒上課,海願也在,但是沒有進門,而是蹲在花園裡看著一株天竺蘭。鍾離域不在,哥哥對於海願也沒有什麼要求,所以海願樂得輕鬆。而且她想看看念兒獨自一人面對老師的反應,這才能決定今後給採取什麼樣的教育方式。
海願知道,自閉症兒童的世界和正常寶寶是不同的,他們只有自己獨立的空間,所有的思維和想像也都是圍繞他自己的想法,所以外界的刺激對他不大,老師的講課對他來說也根本沒有作用,他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海願想要知道的就是,如果自己不在,就只有念兒和老師兩個人的時候,念兒會做出一些什麼樣的反應。就算是知道害怕或是表現出煩躁也好,起碼證明外界的刺激對他還有些作用。
所以,海願雖然是蹲在外面的,卻一直注意著書房裡面的反應。亦如之前一樣,老師獨自一人在上面講著,念兒不出一聲,應該也是紋絲不動的,可能就連眼神都沒有給老師一個。海願只是靜靜的等著,等著或許念兒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直到吳侍郎對著念兒提問:「念兒,今天講的都記住了嗎?」
「……」
「念兒,先生問你: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是什麼意思?」這是上次就講過的那篇《勸學》,為此海願還被打了手心,也就是因為如此,鍾離域和海願之間才起了些微妙的變化,以至於現在鍾離域遠走。所以聽到這裡,海願站起身來,悄悄的往門口溜去,在她認為,念兒應該會有一些反應了。
果然,海願看到念兒小小的身子似乎微微顫了一下,小肩膀一哆嗦,只是想要抬起的頭卻仍然低垂著。海願這時候看不到念兒的表情和眼神,但可以感覺到念兒此時的緊張。
「念兒,這篇《勸學》先生已經講了兩遍,其中的道理雖然深奧,但其表面的意思卻是淺顯易懂的,念兒先要將全文背誦下來,再慢慢理解其中的意思,最後從中知道做人、做事的道理。」
吳侍郎講的很有耐心,語氣也很平和,對於念兒的不理不睬更沒有一絲怪罪的意思,但念兒卻再次有了一些反應。而且就在吳侍郎說道「全文背誦」的時候,念兒的小腦袋竟然抬了起來,一雙漂亮的大眼裡含著眼淚,接著竟然抽抽噠噠的啜泣起來。
似乎是聽到了哭聲,雖然念兒的哭聲很低,但有聽差的宮女馬上就向鍾離桪稟告去了。吳侍郎也愣了一下,在還沒有弄明白原因的時候,靜王鍾離桪就出現在了門口,並且快步的走了進來,將念兒嬌小的身子抱起來,柔聲的問著:「念兒怎麼啦,為什麼哭?」
鍾離桪雖然是問念兒的,但吳侍郎卻嚇出了一身的冷汗。朝中的人都知道皇上對瑾王賞識,對這位小世子更是疼愛有加,自己本來也是看到瑾王真心相請才來做這個先生的。只是現在瑾王不在,自己第一天獨自給小世子上課就給惹哭了,要是皇上怪罪下來該如何是好呢。
「靜王,小世子或許只是想起了前天的事情,所以心中有些害怕,並不關先生的事。」看到念兒哭了,哥哥又是一臉心疼的哄著,海願才從側門進來,替先生開脫著,同時伸出了自己的左手,給哥哥看著。
鍾離桪沒有想到海願這一說,沒有馬上明白她的意思。直到看到海願伸出來的小手上還有些明顯的紅腫,才明白應該是先生掌手打了海願,念兒想起來就害怕了。再看看海願那一隻猶如白玉般纖細柔嫩的小手,而手心還紅腫著有幾處還有點淤血,鍾離桪就不禁向著吳侍郎又瞪了一眼。倒是有些怪他出手重了,不是將小海打成這樣,念兒又怎麼會過了兩日還給嚇的哭起來呢。
「這……這是瑾王罰的,不關下官的事啊。」吳侍郎一看海願手心那片紅,就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背定了黑鍋了,只是不解釋又確實不甘心,所以慌忙的就推到了鍾離域的身上,但還不看海願一眼,希望她能夠別添油加醋,說些實話。
「是,是我惹怒了瑾王,所以瑾王才命先生罰我的。」海願這話一出口,吳侍郎才總算鬆了口氣。
海願又說道:「靜王能不能把念兒教給我一炷香的時間,我同念兒說說,或許就會哄好的。」
鍾離桪看看懷裡還在抽泣的念兒,又看看海願那堅定的眼神,想了想決定相信海願,將念兒抱過去,放在了海願的懷裡。
只是念兒的體重對海願來說有些重了,所以海願抱的不是很穩,但還是努力堅持著,踉踉蹌蹌的往門口走去。海願是打算和念兒說一些秘密的貼心話兒,也希望念兒能夠慢慢的開始接受這個世界。
「主子。」曦馬上現身出來,伸手從後面扶住了海願的身子,幫著她將念兒抱到了花園裡的一個籐椅旁,然後安置海願坐好了,念兒坐在海願的腿上,才又退了下去。
鍾離桪被曦的那一聲「主子」叫的微微一愣,開始還以為是叫念兒的,而且認為曦是怕念兒被海願摔了才現身的。只是,當他看到曦那一臉恭敬嚴肅的表情,和小心翼翼扶著海願的樣子才知道,那份恭敬可不單單是給念兒的,似乎曦對小海才是真心的恭敬著。
再向海願的方向看過去,鍾離桪看到海願抱著念兒坐在她的膝上,一臉的慈愛和幸福,就連那雙清澈的眼睛都閃著溫柔的光亮,那眼神已經不是一個下人對主子的忠誠或是夥伴之間的喜愛了,到好像是偉大的慈愛光輝將他們兩個圍繞起來,耀眼而溫馨。
雖然小海的身材也過分的嬌柔纖細了,但念兒乖乖的依靠在他的懷裡,臉上是說不出的一種安逸和幸福;兩人面面相對的表情都是那麼的和諧自然,就如同一幅美好的畫面,讓人一看之下就能被溫暖一樣。
「靜王,微臣告退。」同樣也看到了那美好的一幕,吳侍郎的面部肌肉再次一抽,怎麼好像他自己每次都是一個壞人加炮灰的角色,而每次都要這樣灰溜溜的遁形呢。
聽到吳侍郎的話,鍾離桪也沒有移開視線,只是點了點頭,然後仍然遠遠的看著海願和念兒,眼中閃過一幅幅的畫面,竟然是海願的。心中不自覺的想著:如果是海願呢,如果是一對母子又該是怎樣的一幅畫面?會不會比現在來的更加溫馨甜蜜?只是無論如何設想,卻又是最後會將海願的影子和面前的小海重疊起來,雖然有些不敢置信,但似乎小海真的有著海願的影子。
「曦。」鍾離桪輕聲的叫著,曦馬上又從暗處現身出來,恭敬的跪在了鍾離桪面前。
「我問你一句,你照實回答。」鍾離桪仍然盯著海願和念兒的方向,沉聲的問著曦。
鍾離桪不是曦的主上,也不是她的主子,所以曦只有這樣的稱呼,但按照規矩,曦也可以不做回答的,因為影子只聽命於她的主子就好。但曦也順著鍾離桪的視線看過去,心裡似乎明白鍾離桪要問的問題,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是,靜王請問。」
「她是女子?」鍾離桪第一點要確定的就是這個,因為一個少年是散發不出那樣溫柔的女性光輝的。
「是。」曦低著頭,但眉頭微微一挑,心中更有些瞭然,恭敬的回答著。
「你告訴我,你看到的那個是誰?不是問她的表,是問她的裡。」鍾離桪這時候才收回視線,低下頭來看著跪在地上的曦,他想從她的回答裡看到更多的真相。
「主子。」曦沒有多餘的字,單單這簡單的兩個字的回答,其實已經說出了最大的真相。因為影子一生就只有一個「主子」的,就算現在曦算是念兒的影衛,但也只是暫時的,她自己也稱念兒為小世子,將來念兒長大一點,會有他自己的影衛,所以道理上講,曦唯一的一個主子就是海願,也只有一個海願。
「嗯。」鍾離桪點了點頭,揮了下手,示意曦可以下去了。曦卻仍然跪在地上沒動抬起頭來不解的看著靜王鍾離桪。
「雖然不可思議,但我還是可以接受的。還有很多的謎團,但我要讓她自己告訴我。」鍾離桪微微一笑,對曦說著。其實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要為曦解釋的,但是現在的一切確實太出乎鍾離桪的預料,雖然他現在表面上還很平靜,但那心頭的驚詫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曦轉頭再看了海願和念兒一眼,起身閃開了。她的身份還不到多問的時候。
念兒被海願抱著,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心和幸福感覺,偶爾抬起頭來看一眼漂亮的海願,竟然微微勾起小巧的唇瓣,露出了可愛的笑容來,將海願瞬間就秒殺了。
「呃,念兒,聽……聽娘親說。」海願想了一下,確認鍾離桪離的還遠,應該聽不到她和念兒說話的時候,才用了這樣的一個自稱。
念兒一雙頗像海願的眼睛很淡定的看著海願,雖然沒有開口回應,但海願明白,自己的這個稱呼沒有嚇到念兒,也就是說自己沒有猜錯,念兒是可以認出自己的。
有了這個認知,海願對著念兒溫柔的一笑,伸手在念兒那柔軟的發上輕輕的撫摸著,如果可以,海願本來想要在念兒的額頭印上一吻的,但想想遠點還有哥哥在,海願才忍住了。但輕聲的告訴念兒:「娘親知道念兒在聽,也知道念兒能聽懂娘親的話,所以娘親想要告訴念兒的是,娘親回來了,以後都會陪在念兒的身邊,但是念兒要聽話,要乖乖的讀書,做好孩子。這樣你父王才會高興,才不會遷怒在娘親的身上哦。」
想了想,海願又伸出還紅腫的左手對念兒說道:「其實父王並不是真心要打娘親的,只是誤會而已。誤會念兒懂嗎?就是對還不瞭解的事情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當然,娘親以後會向你父王解釋清楚的,也會找你父王討個公道,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娘親還要忍耐一段時間,念兒也是。不過,既然娘親回來了,就希望能夠看到念兒的進步,念兒答應娘親,今後有什麼想法都和娘親說說好不好?不然娘親心裡會好孤單,因為不知道念兒的想法,會有內疚的感覺。」
海願說完,念兒的眼神仍是淡然的,海願以為他沒有聽懂,正要再開口的時候,念兒竟然伸出了小手,將海願的手心拉到了面前,撅起小嘴在海願的手心裡輕輕的呼著氣。
念兒的小嘴粉嫩嫩的,唇瓣裡呼出的氣涼絲絲的,吹過海願掌心的時候,不但帶來一種清涼和舒適的感覺,更讓海願感覺窩心想哭。
「念兒,娘親已經不疼了,那天確實嚇到你了,但娘親知道念兒是堅強、勇敢的。娘親不在的時候,你和父王都是那麼的堅強,現在也不要害怕好不好?」
抽回了念兒正在吹著手,海願用兩隻手將念兒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念兒的手好小,而海願的手也不大,兩個人同時都向著那雙手看過去,視線就在他們那一雙交握的手上相遇了,進而都是相視一笑。
「念兒,去吃水果,二叔有事問小海。」突然間一道清朗的男聲傳來,海願一驚抬起頭,才看到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她和念兒身前不到三步遠的地方,眼睛也正看向她和念兒握在一起的手。
海願慌忙的將手抽了回來,把念兒也趕緊從自己的腿上放下來,低著頭站的筆直,但明顯有些侷促的看著自己腳尖,她忘情的和念兒說著話,甚至不知道哥哥是什麼時候過來的。那自己和念兒的談話哥哥又聽到了多少?為什麼哥哥還是這樣一副溫柔又清淡的樣子。
「……」念兒抬頭看看海願,一隻小手還緊緊的拉著海願的手,沒有一點放開的意思,雖然又看看鍾離桪,粉嫩的唇瓣微微的動了動,但最後卻沒有開口說話。
「念兒聽話,去吃點水果,二叔要問那盆白茶的事情。」鍾離桪這樣一說,念兒的神情明顯一鬆,這才放開了海願的手,雖然眼底還明顯有些不捨,但已經很聽話的邁開腳步,向著一邊已經恭候的宮女走了過去。
「小孩子真的很好哄的。」鍾離桪看著念兒的背影,轉而看著海願說出了這句話來。
「靜王……」海願低低的叫出一聲,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咬著唇又思量了好久,而這期間,鍾離桪也一直沒有說話,就是依然那樣平靜的看著海願,似乎就是在等她的一個解釋。
「哥哥,我會做小圓子,會包餃子,餃子裡面會放上豆腐餡和銅錢,但我卻不是以前的我了。」海願抬起頭,終於迎上了鍾離桪的視線,叫了一聲她更為熟悉而且親切的稱呼之後,堅定的解釋著:「我不知道這樣說能夠相信的人有多少,但曦和夜都知道是我,念兒從未見過我,但是他也是認得我的。所以我相信哥哥也會理解的。」
「哥哥只是好奇,為什麼你要扮成現在的樣子?」鍾離桪沒有反駁海願的,其實等於已經變相的承認了但,但哥哥也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雖然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也讓哥哥過分的震驚,心裡更是難以平靜,但曾經經歷過生死,經歷過「噬骨釘」那樣讓人生不如死的折磨之後,哥哥的接受力反而是過於常人的。
「我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了,而且我醒來的時候距離天啟國好遠,就只能男裝便於行走。只是千辛萬苦的回來,才發現一切都不是我原來想像的那麼簡單。我也知道,以我現在的樣子,突然站在你們的面前,讓你們接受明明已是故人的我太為艱難,所以才想要迂迴一下,起碼先讓我和念兒待在一起就好。」
海願說著,眼神又看向了遠處正坐在小凳子上吃著水果的念兒,那眼神如同每一個深愛真孩子的母親一樣,滿是柔情和愛戀,又帶著濃濃的思念。
看到這樣的小海,鍾離桪長長的舒了口氣,感覺她真的應該是海願,除了一張太不一樣的臉,她的眼神到語氣都和海願一模一樣啊。就算之前和海願相處的時間不長,當初海願留給哥哥那一點一滴的回憶,都讓哥哥記憶猶新,而且和現在眼前的人幾乎找不到大的出入。
「那你要我跟域說的話呢?」鍾離桪也想起之前海願說,如果白茶花開了,就只求哥哥幫一個忙而已。
「我要哥哥告訴域,我是海願。」雖然當時海願還不確定哥哥就一定可以認出自己,但海願本就打算在靜心築的這段時間裡,可以讓哥哥對自己有更多的瞭解和相信的。如果情況夠好的話,在鍾離域回來的時候,海願希望哥哥已經可以相信她了。
只是海願沒有想到,事情竟然會發展的如此順利,自己都還沒有什麼行動或是暗示,哥哥居然就主動認出了自己!
「我只能告訴域,你是念兒的母親,至於你是不是海願,那只有域自己來判斷了。」鍾離桪可以承認海願對念兒的母愛,但對於鍾離域來說,要接受這樣的事實似乎更加的困難。
即使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海願,但對於海願來說,最想要得到肯定的應該還是鍾離域。相反的,如果鍾離域無法接受,那「海願」這個名字人人都可以叫,但真正的海願卻只能活在鍾離域的心裡而已。
「嗯,謝謝哥哥。」海願點點頭,也明白了鍾離桪話裡的意思,對於鍾離域不能強求,雖然海願最渴望的就是撲進鍾離域的懷裡,告訴他自己回來了,可那好像又是太遙遠的一個夢想了。如何才能回到從前呢!已是現在,一切會不會都已成定局?
不過,有一點海願倒是開心的,畢竟有了哥哥的承認,她又多了一個親人。
「海願,你換回女裝,哥哥送你回瑾王府吧。」鍾離桪看看海願那若有所思的一幅笑容,出聲打斷了她。
「回去?可是念兒?」海願明顯的不捨,她以為哥哥都認出了自己,那自己不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和念兒在一起了嗎?而且現在鍾離域不在,自己和念兒相處也不會被人打斷,為什麼又要送自己回去呢。
「若你是伴讀自然可以留下,只是你現在不是了,所以你留在靜心築怕有諸多的不便。念兒暫且留在我這裡吧,你的身份還不宜公開,念兒留在你身邊還是不方便照顧的。」
鍾離桪說完,海願就明白過來,既然哥哥承認了自己,那自己總是哥哥的弟媳,再留在靜心築顯然不合適了,哥哥自然也是為了自己著想,怕將來海願的身份公開招人口實,才會這樣說的。
想清楚了,海願不得已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念兒,有些戀戀不捨。
「放心吧,我會常帶念兒回去,不會狠心將你們拆散的」鍾離桪知道海願不捨,便出聲安慰著,然後才叫人送海願回去,同時吩咐曦也一同跟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