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再被帶進來的時候,就看到海願雙手環抱著肩膀,靠在軟榻上縮成了一團,纖瘦的肩膀還在微微的顫抖著。而這間朝祥宮裡目力所及的地方,床、桌、椅、幾都碎了一地,滿地都是瓷壺和茶杯的碎片幾乎不能落腳。但卻唯有海願所在的那個軟榻,以及那軟榻周圍的一圈算是乾淨且完好的。
「主子。」曦忙奔到了海願的身邊,坐在榻上伸手握住了海願冰涼的小手。昨天被帶下去,曦也沒有被為難,還有人給她扔了一套衣服。曦擔心了海願一晚上,今天天還沒亮就被兩個嬤嬤拉出來好一番洗漱,又換了衣服帶過來,卻看到海願還算好,也才鬆了口氣。
「曦!」海願抬頭就看到了已經換好了衣服、梳理整齊的曦。她聽到鍾離釧說帶曦過來,在海願的意識裡,以為他是要繼續威脅、恐嚇自己的。卻沒有想到面前的曦看上去比自己還要好一些,心放鬆了下來,卻再也經受不住那一整晚的擔心和恐慌,撲進了曦的懷裡,孩子似的大聲的哭了出來。
曦慌了一下,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海願,在她眼裡的海願從來都是堅強的,即使再心痛的時候都會堅強的一笑,可現在這樣的海願真的像是個受傷的孩子。不知道該怎麼勸,只能盡力的擁著海願的身子,在她是背上輕輕的拍著,直到海願的哭聲漸漸的小了。
在朝祥宮外,映著晨光一個高大壯碩的身形聽到了從殿裡傳來的一陣哭聲,那哭聲和昨晚那清脆幸福的笑聲完全相反,滿是哀怨和無助,淒然的令人心疼。
鍾離釧的濃眉緊緊的擰在了一起,一張剛毅的臉龐顯出冷硬的線條,他不明白,為什麼在那個破爛如柴房的晚棲閣裡,她可以那樣歡快、幸福的笑著;可才一個晚上而已,在這個象徵著太子無上權威的朝祥宮裡,她卻哭的那般傷心。即使在自己許諾她所有之後,竟然還會顯出那樣決然的一種悲切來。
邁開大步,鍾離釧想越快離開這裡越好,不再聽到她那一聲聲哭泣,心裡就會繼續的硬下來。那樣,才能讓他自己不至於馬上就放開手;他也不想放手,即使抓著她一起下地獄,他也願意。
海願哭的暢快了,爬伏在曦的懷裡喘著氣,她感覺虛脫無力,卻不敢睡著,她怕那黑暗裡再看到讓自己揪心的一幕,再聽到那個稚嫩的聲音對自己說話。她可以堅強,但是沒有了寶寶,她會怎樣連她自己都不敢去想。
有宮女和內侍進來,把宮裡地上的碎片打掃乾淨,接著又來了十幾個侍衛,將朝祥宮裡的那張大床抬了出去。期間,那張床因為比兩扇對開的大門還要寬,那些侍衛竟然抽出腰刀,將床邊砍了一塊下去。這樣的動作令海願有些吃驚,這是太子的東西,他們竟然如此的大膽?還是代表著一些其他的意思?
接著又有宮女提著幾個食盒進來,後面是幾個內侍抬著一張長桌,看來是臨時的,因為並不十分的華麗。那內侍將長桌擺在了軟榻前面,宮女們就陸續的上前,將手裡的食盒打開,把裡面的食物依次的擺上了桌。
雖然不是滿滿的一桌子山珍海味,但各式精緻的點心和小菜各有十幾樣之多,而且後面還端上了四隻海碗,每個碗裡都是不同的粥,紅豆粥、香芋糯米粥、瘦肉粥和白粥,最後還端上了一隻玲瓏剔透的碧玉盅,打開就是甜香撲鼻,是一碗金絲燕窩粥。
「夫人,請用。若是不合心意,廚子馬上就做,只需稍等就好。」宮女們說著,還上前用小勺子將每樣菜都往一隻白瓷碗裡盛了一勺,然後遞給了後面的兩個內侍,那兩個內侍就逐一的嘗了起來。
這樣的待遇,海願就是在瑾王府的時候,見鍾離域也沒有這樣的,現在不知道怎麼就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當那些宮女再將銀鎏金的筷子遞上來的時候,海願愣愣的看著,沒有伸手去接。
「夫人開恩啊,若是奴婢們服侍不周,任憑夫人打的、罵的,可夫人這樣奴婢們就是死罪了。」見海願像是不肯吃,那幾個宮女都嚇壞了,齊齊的跪下身來,就連後面的內侍也都跪了下來,幾十個人爬伏了一地。
「曦?」海願看看眼前的筷子,再看看曦,更加的摸不著頭腦了。這屋裡剛剛的破爛情況足可以顯示那位太子殿下的暴怒了,可卻和現在的這樣周到服侍完全不搭對啊。曦也明顯摸不著頭腦,對著海願搖了搖頭。
「你們起來,我問你,這是早飯嗎?」海願定了定神,指著桌上的飯菜向就近的一個宮女問著。
「回夫人,是的。而且殿下吩咐,讓您撿喜歡的多吃點,若是不合心意就讓廚子再做,若是夫人還不滿意,就……就將我們一干人連同廚子都杖斃,再選讓您合意的人來。」那宮女說道最後,又磕起頭來,聲音裡都是帶著哭音的。
「好吧,合意了,你們下去吧。」海願歎了口氣,似乎明白了什麼,伸手拿過了桌上的筷子和碗,伸手去盛瘦肉粥。那個剛剛被問話的宮女一看,馬上就站起身來,接過了海願手裡的碗,幫她盛了一碗粥雙手捧著送回到海願的手裡。
海願看這架勢,知道自己說的不算,不吃了飯她們不會下去的,索性也不再說話,隨手又拿了一塊點心塞到了曦的手裡,說了聲「一起吃」,就著小菜就吃了起來。粥和小菜都很可口,比之前送到晚棲閣的飯菜不知道好吃了多少,海願也沒客氣的意思,吃了碗瘦肉粥又吃了塊點心,感覺飽了。
海願才停下不吃了,馬上就有宮女捧過來一個銀盆,盆裡裝的居然是溫熱的香茶湯,而這茶卻用盆子裝的,顯然不是喝的。海願也明白了些,伸出手在盆子裡淨了淨手,又有宮女把雪白的布巾也捧了過來。
海願洗過了手,那只盆子卻沒有馬上就撤下去,又有個宮女捧了一杯茶來,那茶也香,隨著熱氣清香的氣味飄了過來。海願看看茶杯,又看看面前還捧著的那隻銀盆,指著茶杯問那宮女:「這個是漱口的吧。」
那宮女被海願問的明顯一愣,不知道這麼簡單的問題這位夫人怎麼還問,但還是點了點頭,掀開杯蓋將茶捧了上去。海願明白了,原來書裡看到的是真的,感情宮裡的規矩還真是講究,吃過了飯要用這麼香的茶漱口啊!
「咳咳,好了,以後能不能別這樣折騰?我累的慌。」海願漱口之後,那銀盆也撤了,海願才歎口氣要求著。
「回夫人,這個奴婢們說的不算。」宮女說完,重新將碗盤收拾了,那些內侍將長桌抬了下去,又抬了一個紫檀木嵌碧玉屏的屏風上來,將海願一直坐著的軟榻用屏風遮了起來。有宮女恭敬的向海願說道:「請夫人稍事休息,不要出去。」
然後就聽到這間殿裡又有了腳步聲,而且聽起來人數還挺多,似乎都抬著重物,再然後就「乒乒乓乓」的一陣響動。海願叫曦過去看看,曦看了回來說:是有工匠過來安裝桌椅、床鋪。海願才明白,自己被軟禁的地方從那個晚棲閣被搬到這裡了,就連外面要幹活,自己也得在這裡待著。
所謂人多好辦事,估計忙了一大上午的功夫,那些人撤了,屏風再次被抬了下去,海願才看清這殿裡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但也只是大部分復原了,唯一的不同,也是最大的不同就是之前那張大的嚇人的大床的位置上,放了一張普通大小的床。
雖然仍舊是紫檀木雕刻,上面螺鈿鑲嵌又有黃金包角,也是異常的華麗,但同之前的那張床比起來,可謂正常多了;而且上面的被褥也不用說,自然都是全新的,是光滑柔軟的蠶絲被褥,不是大紅大綠的顏色,只是素白的被子上面繡了彩蝶尋花的圖案,看著倒是清新;並且不知道是用什麼薰香熏過的,遠遠的就能夠聞到一股淡雅的香氣。
「夫人,用午膳吧,廚子已經備下了菜譜,請夫人自行挑選喜歡的吧。」宮女說完,將一個紅綢裝裱的菜牌捧了上來,海願就笑了,敢情這裡的午飯和飯館差不多,還興點菜的。
「不要點很多行不?」看了一眼那個菜牌,海願的嘴角就有點抽,雖然沒有鮑、翅、龍蝦,但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幾乎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這裡面做不出的,也虧的這個寫菜牌的人,密密麻麻的寫這麼多字,都要趕上滿漢全席了,不累嘛。
「隨夫人心意。」宮女點了點頭。海願才出了口氣,隨口來了四菜一湯,又說來一屜水晶蝦餃,感覺她和曦兩個人也算是挺豐盛了。
宮女微微的詫異了一下,但還是按照海願的吩咐下去準備了,過不一會兒,又是一排人走了進來,手裡提著食盒,看這次來的人竟然比早上的人還多,一次排開各自把食盒打開,又滿滿的擺了一大桌子。
「呃,我點的真不是這些。」海願看著貌似滿漢全席的一桌,額頭垂下了滿頭黑線,她就知道自己說的不算,這分明也不是自己說的算的,人家要擺闊氣,要浪費,自己就得當飯桶。
「是的,夫人您點的只是主菜,但還要有些配菜才行的,搭配上您點的菜餚,既可以使口味更好,而且葷素營養都更全面。」一個宮女解釋著,又繼續盛菜,然後給一旁的內侍嘗過才將筷子遞了上來。
「你們懂的真多哈,還講究營養!」海願的嘴角一抽,感覺自己真是點的多了,要是就簡單來一屜蝦餃,估計上來的配菜自己和曦都吃不完了。
「夫人請吧。」宮女完全不敢回嘴,憑海願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卻仍然是站在一邊候著,顯然是等著海願吃呢。
「我說了,別這麼折騰吧,真累。」海願真有些受不了了,更受不了的是不明白這位太子殿下鬧得到底是哪樣呢?如果說他就是昨晚那個瘋子似的變態大色魔樣子,海願還可以明白一點,可現在這軟刀子,扎的海願心裡沒底啊。
「累?」洪鐘似的一個聲音響起,那些宮女和內侍就是一抖,隨即齊齊的都跪了下來。
海願抬頭往門口看過去,就看到鍾離釧那高壯的身子從門口走了進來。頭上金冠束髮,顯出一臉的剛毅,眉宇間英氣勃發,臉上五官也頗為俊朗;一身的明黃蟒袍,腰間白玉腰帶墜著五彩絲絛;腳下是一雙黑色的高幫鹿皮靴子,靴子上面還繡著一條金蟒;身姿、模樣倒是有那麼幾分的氣勢。
「怎麼就累了?沒有人伺候的好嗎?」鍾離釧看到海願就是莫名的一陣安心,本來下朝的時候心裡還在煩悶,不知道自己宮裡那個女人是在哭鬧還是在尋死覓活,只是一直沒有聽到有人來報說如何的難辦,要請示個做法,鍾離釧的心裡就更是沒底。
現在見到的海願居然又是那麼一番平靜的模樣,昨晚看到的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早上聽到的那聲聲哭嚎的樣子都沒有半點了,不僅在心中琢磨著:這個女人究竟有多少個樣子?她脆弱過,卻又變的如此堅毅;這個女人的心裡究竟有多麼深沉,才能夠包容下那麼多的憤然和悲愴呢。
聽到太子殿下的說「沒有人伺候好嗎?」那些宮女和內侍就都嚇的慌了神,本來就跪著的身子恨不能馬上就挖個洞鑽到地下去,一個個都體如篩糠,抖的好像是風中的孤葉一般。
「都伺候的很好,你要是有氣儘管衝著我來,別拿無辜的人當炮灰。」海願忽地從軟榻上站了起來,雖然身高不足、體態纖弱,但那份無畏的氣勢卻是不輸給眼前這位高大威武的太子殿下的。
「哈哈,你倒是大膽。只是你有多少只手,能把這些人都護的住嗎?」面對著海願怒瞪過來的目光,鍾離釧忍不住大笑了起來。這個女人太有趣了,如果說昨天為了曦,她憤然的挺身而出,把一切都扛到了自己的肩上,鍾離釧還或許能夠理解一點。
可是現在,她在盡力維護的這些奴才,分明就是自己宮裡的人。只要自己的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他們下一刻就可能會撲向她,把她撕個粉碎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她的生與死、她的容寵與肆虐也都是取決於自己的,可這個女人居然站在這裡大膽的挑戰自己的權威,卻在維護著那些隨時可能會翻臉咬她一口的人。
「我只有兩隻手,可能連我自己都維護不了。但我卻絕不會遷怒於人,更不想連累無辜。我願意承擔我應該承擔的,所以你的話可以明說,給我的暗示我不懂。」海願說著,看了一眼曦,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那些宮人們,抬起頭直視著鍾離釧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直說吧,我不善於察言觀色,更不會揣摩人心,我喜歡直來直去。」
「哈哈哈,好,我喜歡這樣的直來直去,吃飯吧,本太子連早飯都沒有用過呢。」鍾離釧大聲的笑了起來,笑過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剛剛的笑竟然是發自真心的,那麼的開懷與爽朗,不帶著絲毫的做作和敷衍。
「只是吃飯?」海願更呆了,她遇到過最難懂的男人就是鍾離域,因為他不善言辭,冷著臉不愛說話,上一刻還要掐死自己,下一刻就會小心翼翼的幫自己裹傷口。可是眼前的這一個,不應該說是難懂,因為海願根本就不想懂他,只能說是善變,太情緒化了,讓海願完全摸不著頭腦。
「對,吃飯而已。」鍾離釧來到了桌邊坐下,馬上就有宮女起身上前,去後面端來了淨手的香茶湯,然後又遞上布巾,再將筷子放在了鍾離釧的手邊,一切步驟都是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鍾離釧就大模大樣的坐著,等著眾人的服侍。
一切都準備好了,鍾離釧指了身邊的椅子,向海願努了努嘴,示意讓她坐下。海願從來就不是矯情的人,也不太在意古代的尊卑禮儀,所以就大方的坐了下來;她選擇相信鍾離釧的話,就只是吃個飯而已;而她卻不知道,這一坐意味著什麼。海願才一坐下來,那些剛剛忙活了一通的宮女又衝了上來,照著樣子又重新來了一遍,送茶湯、遞布巾、擺筷子……
海願由著她們折騰著,她知道那是宮裡的規矩,倒不是鍾離釧矯情了。等那些宮女退下去了,海願看了鍾離釧一眼,見他拿起了筷子,默默的吃著,她也才拿起了筷子。
只是才吃了幾口,海願就吃不下去了。先是身邊的一群人盯著她看不說;海願如果吃魚,馬上就有一隻拿著雪白絲帕的手伸過來,等著她吐魚刺;如果她吃排骨,另一個人又換了另一塊帕子過來接住了骨頭;如果這道菜裡面有蒜蓉,海願吃過之後還馬上就有一杯漱口的香茶捧過來,你不喝也端著,估計是怕她有口氣吧!
可這樣不是吃飯啊,純粹的受罪。而且才一頓飯下來,用來接骨頭、魚刺的絲帕就不知道要換多少塊了,如此的浪費,海願還真是第一次見識。
「殿下,這樣子你不累嗎?」海願嚥了下口水,看著面前的飯菜真的很沒有胃口了。但她也對鍾離釧深表同情,因為他們兩個一起吃飯,海願遭受的他也一樣遭受了,只不過看情況鍾離釧比海願淡定一點,似乎這樣子習慣了。
「原來你說的是這個累,不習慣嗎?」鍾離釧放下了手裡的筷子,轉頭認真的看向了海願。他從在門口就聽到海願說「累」,卻是直到這一刻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原來不是伺候的不好,而是她不習慣。
「是,我不習慣。不習慣吃飯的時候這麼多人盯著,不習慣有人在我嘴邊等著我吐骨頭,不喜歡吃一口蒜蓉就要漱口。」海願不是邋遢、不拘小節的人,但是這樣的規矩,她確實有些受不了。
「域的府裡你不這樣?」鍾離釧眉毛擰了一下,據他所知,鍾離域有些輕微的潔癖,對於府裡的講究實在是比自己還要多的。而這個女人在他的府裡也住了不少的時候了,難道不知道嗎?
如果她不知道,那就有兩種可能了。一是鍾離域根本就不在乎她,所以她連在他身邊吃飯的機會都沒有;想到這種可能,鍾離釧感覺心裡微微的鬆了一下。可還有第二種可能,就是鍾離域太過在乎她了,為了她甚至可以改變那怪癖的性格,可以放棄那潔癖的嗜好,可以給她完全的自由,一切都只要她舒心就好;想到這種可能,鍾離釧的眉頭再次擰緊了。
「別人的私事,你管那麼多呢。」海願沒有漏掉鍾離釧的表情,他從微微舒出一口氣,到再次擰緊了眉頭,海願就猜到了他的不爽或許是和鍾離域有關,所以她避開了這個話題。
「撤下去,一切從簡。」鍾離釧向著身邊的宮女、內侍揮了下手,然後就補充了一句:「以後做事問問夫人的意思。」鍾離釧直接稱海願為夫人,卻沒有強調是誰的夫人,這一句話的意義頗深,就如同剛剛他讓海願坐在他身邊的位子一樣,其意義再明顯不過了。
「是。」在宮裡混慣了的人怎麼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呢,偷眼看了海願一眼,把這個女人的模樣牢牢的記在心裡,以防那一天突然遇到,應該是大禮參拜,不敢有絲毫怠慢才是。
「太子殿下,謝謝您的盛情款待,我吃飽了,要回去了。」海願看看魚貫而出的宮人們,又看看皺眉冷臉的鍾離釧,有絲不好的預感爬上了心頭,忙站起身來福了福,就往門口走去。
「海願,你忘了昨晚說過的話了嗎?」鍾離釧的聲音比平時任何時候都小,卻不是疑問的口氣,而是很肯定的在提醒著海願。
海願停下腳步,慢慢的轉回身子,看著鍾離釧,很認真的看著他那雙虎目,從他的眼底看不到波瀾的怒氣,只是簡單的詢問嗎?那自己的意思重要嗎?那他又是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呢。
「昨晚的話,記得嗎?」見海願久久不答,鍾離釧又重複了一遍。
「沒有。但我想知道為什麼?給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但如果你想說是要對付域,那就不用費心了,為了他,我寧死。」海願說的很肯定,眼神比她的語氣更堅定。
忽地一下,鍾離釧從他一直坐著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一雙大手都緊握成拳,邁大步快步的來到了海願的面前,居高臨下的和她對視著。把海願又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然後將視線又停留在她的腹部,沉聲問道:「那他(她)呢?你的孩子,你都不在乎了嗎?你寧死?」
海願猛的顫了一下,隨即將視線向下,也看向了自己的肚子,之前在昏迷的夢境裡的那個稚嫩的聲音又再次在耳邊響起,即使現在還是正午,外面的太陽照進來都是一陣暖意,但海願卻覺得冷,冷的徹骨。
但海願的眼神卻異常的柔和起來,伸手輕輕的撫摸著肚子,然後再抬起頭的時候,對著鍾離釧微微一笑,輕聲的說道:「不,我捨不得,但我別無選擇。生死早已不由我想,所以我寧願帶著寶寶去另一個世界,也不要在死的時候再多牽連一個人。尤其那個人,還是我所心愛的。」
那個笑容算不上絕美,但卻決然,讓鍾離釧在看到那個笑容的時候,心裡竟然被狠狠的撞了一下,悶痛的難受。忍不住伸出大手,鍾離釧一下便鉗住了海願纖細的脖頸,狠狠的說著:「那我便成全你。」
「主子!」一直在一邊不曾作聲的曦衝了過來,明知道不能對抗太子,但曦此時眼中就只有一個海願了。而曦根本就沒有靠近鍾離釧的機會,就同時有兩個黑影從暗處衝了出來,那是太子殿下專屬的兩名影衛,一個攔住了曦,一個擋在了太子的身前。
鍾離釧的大手微微用力,海願就感覺喉嚨處火燒般的疼,而且胸肺間的空氣也稀薄了起來,雖然還能勉強呼吸,但吸進去的空氣顯然不能夠維持正常的供氧,開始頭暈、耳鳴起來。
「你說過要留下的。」鍾離釧看著費力呼吸著的海願,看著她開始發白的一張小臉,心口開始疼起來,他的大手要輕易掐斷她那麼纖細的脖頸簡直易如反掌,可為什麼現在鍾離釧的心卻比海願更難受呢,怎麼掐住她脖子的手明明想用力,卻總是力不從心,最後連心都狠不下來了。
「我是為了活著才答應留下來,但是我現在求死。」海願沒有一絲的掙扎,費力的從齒縫裡擠出這句話,胸膛裡最後的一點空氣好像都要用完了,意識有些飄忽,但海願還是努力的迎上了鍾離釧的眼睛,從他的眼底看到了一種像是困獸般的掙扎。
「那你究竟要怎樣?」鍾離釧大聲的一吼之後,猛的放開了手,隨著海願身子的倒下,伸手一撈將她擁進了懷裡,緊緊的箍著,不肯放開半點。鍾離釧的腰因為海願的身高而彎了下來,頭就埋在了海願頸間,深深的吸著她身上那種使人安心的馨香,鍾離釧才感到了片刻的平靜。
「我許你一生容寵,只要你終身相隨。」鍾離釧把唇移到了海願的耳畔,輕輕的說著,大手也越擁越緊,緊到海願感覺自己的骨頭和五臟六腑都要被揉碎了一樣,甚至比剛剛被掐住脖子的時候更難以呼吸。
「我的一生早已給了另一個人,與你……連來生都不會有。」海願咬了咬牙,硬硬的說出了這句話。她心裡已有一個人,再放不進其他,所以她無法相許,更不能答應他什麼。
即使一個人給你最真的一顆心,可你無法用同等的心來交換的時候,你便不能自私的去要。所以海願拒絕的毫無餘地,她不能給他一個錯覺,更不敢輕易的把自己的心當作籌碼,去換取本來就不屬於她的東西。
海願能夠感覺到鍾離釧的手臂一僵,接著他整個人都硬硬的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他本來結實的肌肉硌的海願渾身都疼,讓海願不自覺的掙扎了一下。
「再留一個晚上吧,明天我送你回去。」鍾離釧終於放開了手,讓海願得以呼吸的時候,輕聲說了這一番話。
海願再次驚呆了,眼前的男人高大的鐵塔一般,但他剛剛在自己耳邊卻說了兩句最柔情的話。原來身堅似鐵、心硬如石的男人也有柔軟的一面。可海願卻偏偏就擊中了鍾離釧心頭最柔軟的地方,擊的他硬生生的疼著。
海願默不作聲,卻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抬頭看向了還在和影衛對打的曦,再看了看鍾離釧。鍾離釧馬上一揮手,那兩名影衛就退了下去,曦也跑了過來卻在要接近海願的時候,被鍾離釧高大的身子隔開了。
「你退下,在本太子面前,還容不得你猖狂。」鍾離釧的聲音冰冷僵硬,但卻帶著無盡的威嚴,曦的腳步停了一下,忙向海願看過去,沒有海願的吩咐,她不會走。
海願向著曦安心的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讓曦放心。曦才跪下身來,向著鍾離釧和海願拜了一下,轉身向暗處隱去了。曦也是影衛,所以鍾離釧讓她退下,她卻還是要跟著海願的。
鍾離釧看了一眼外面明艷的天氣,歎了口氣,轉身對著海願說道:「去花園走走嗎?」
海願知道那是變相的邀請,卻是不容拒絕的,所以也只是乖順的點了點頭,邁步上前跟在了鍾離釧身後兩步遠的地方。
朝祥宮有單獨的一個小花園,花園裡的花很艷麗,卻有些俗氣。而最顯眼的要數花園中一個大大的池塘了,池塘裡沒有浮萍、睡蓮或是荷花,乍一看去空蕩蕩的,可是鍾離釧到了近前,伸出手大力的擊了兩掌之後,水面一陣歡快的波動,隨即一條條金色的鯉魚從水底爭先恐後的游了上來。那些鯉魚最小的也有一尺來長,大的起碼有十來斤,全部都是金黃的色澤,偶爾有一條魚身上會有一小片石青色,那麼多的魚都在水面上翻騰跳躍著,好不熱鬧。
海願不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錦鯉,但這樣顏色一致的可不多見,而且最奇的竟然是鍾離釧一拍手,它們就會游上來!按道理,魚是冷血動物,不可能會有感情的才對,那他又是怎麼做到的?
「殿下。」已經有內侍遠遠的見到鍾離釧過來,又聽到他拍手,就忙著捧著一個托盤過來,上面都是一小塊一小塊的干饅頭,看到這些,海願才明白,原來這魚是喂的熟了。
「給。」鍾離釧拿過一小塊饅頭,親自遞到了海願面前,見海願不接,就自己掰開往池塘裡投去,那些錦鯉便爭先恐後的搶食著。
「我試試。」見那些魚吃的歡快,海願才忍不住也從托盤上拿了一塊干饅頭過來。魚兒同樣的一番搶食,海願覺得有趣,餵了好幾塊,而剛剛的和鍾離釧之間的尷尬竟然全都忘了。
兩人就一直耗在那池塘邊,開始都是站著,接著就有內侍送過來兩個墊子,海願和鍾離釧一人一個坐了,海願抱著膝,鍾離釧雙手向後支撐著身體,看著水裡的鯉魚,都不說話,卻有一種別樣的和諧。
「你總是來這裡餵魚吧。」海願想著應該是這樣的,因為這魚分明就是喂熟了的。而鍾離釧此時安靜的坐著,身下就只是那麼一個簡單的墊子,顯然不符合他的身份,但也沒有人打擾或是來請安,應該是他也常常這樣才對,不然那些規矩頗多的宮女、內侍說不定就怎麼緊張呢。
「是。」鍾離釧回答的很簡單,隨即轉頭看著海願,很認真的說著:「除了不在床上的時候。」
「呃……」海願的嘴角一抽,額角也有黑線垂了下來。她沒有想到這位太子殿下的回答竟然這樣的直接。
「看到那張床了嗎?」鍾離釧反問著。
海願懵懂的點了點頭,但她其實不知道鍾離釧說的是那一張床,是之前那張大的離譜的,還是現在這張看著還算是正常的。
「那是為你準備的。小一點,是不想讓你有機會離我太遠。」鍾離釧扯開唇笑了,他的面容很剛毅,五官也算不錯,如果不是之前種種的壞印象,海願承認鍾離釧是一個標準的型男加猛男。而且現在看來,或許還有那麼點悶騷。而且他的話,也夠直白,夠大膽了。
「……」海願本來不想沉默的,但她知道此刻自己必須要把嘴巴閉緊。拒絕的話說過一次就夠了,她知道鍾離釧可以明白的,再說的多了,就有些適得其反了。
「我從出生就注定不會有平靜的生活,而今天,從心驚到心靜,你讓我把所有之前沒有嘗過的滋味都嘗了一遍。」鍾離釧坐直了身子,做了一個海願認為很孩子氣,但很質樸的動作。他隨手撿起了一塊小石頭,用力的拋進了水裡。
隨著「咚」的一生響,鍾離釧感覺自己的心湖也隨著波動了一下,隨即就好像是那顆沉到了水底的小石子一樣,落到了池底的淤泥之中,再無法自拔。此刻,鍾離釧終於知道,自己是陷進去了。如果給他機會選擇,他昨夜就絕不會因為好奇而去晚棲閣。可如果不去,那今日才發現的種種感受,是不是就要一生無人來解了?
「我和你正好相反,從來都是一個平凡的人,卻偏要命運的捉弄,把我送到這異世中來。」海願說完,對著鍾離釧微微一笑,那笑容很平靜、祥和。
「異世?」這個詞對鍾離釧來說有點陌生,但看著面前的海願,腦中似有什麼片段閃過,隨即才恍然大悟:「我就說嘛,在你走之前,我曾經賜你一顆失魂丹,而你再回來的時候,卻連我都不認得了,原來真的是連魂魄都去了異世。」
海願看著鍾離釧,認真的點了點頭,表示認同他的想法。海願此刻發現,這位太子殿下確實不笨,而且還應該說是有那麼點禪機的,這麼難懂的穿越問題,被他一下就想明白了。
「風涼了,回吧。」鍾離釧站了起來,海願也起身,但因為肚子已經大了不太方便,所以用手撐了一下地也沒有馬上就站起來,鍾離釧站在她身邊看著,忙伸手過去扶了一下,海願才順利的站了起來。
「謝謝。」海願誠懇的謝著,看了看鍾離釧那健碩的身形和俊朗的臉,又說道:「其實,你也不是那麼壞,為什麼要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呢。都說人之初、性本善,可見每個人都有善的一面,本性善良卻逼著自己往惡途上走,不是更痛苦嗎?」
「我亦如你,別無選擇。」鍾離釧悶聲的回了一句,隨即大步的走在前面。他的背影在晚霞中拉的很長很長,人已經走出很遠了,可他的影子還在海願的身邊,像是不捨得就那麼離開一樣。
「唉……」海願抬腳跟了上去,依然在鍾離釧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說了一句:「聽過一句話,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嗎?你該爭取的。」
「那你呢?你剛剛不是還說你的生死都不是你的掌握,為什麼還要勸我?」鍾離釧回頭,腳步放慢了點,等著海願趕上來,走在了他的身側,問著海願。
「不由我嗎?」海願俏皮的一笑,抬頭看著鍾離釧,那笑容裡其實很有深意的。
看著海願的笑容,鍾離釧才頓悟過來,這個女人真的聰明。她的命果然是由的她自己的,而且就連她的想法都可以左右旁人的判斷。她就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強,什麼時候要弱。她昨夜的柔,換得了清白;而她剛剛求死的一番倔強,卻換來了她現在的自由。
兩人並肩走著,就像是詳談甚歡的朋友,再沒了芥蒂或身份之別,只是單純的兩個人而已。這也讓鍾離釧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舒暢感覺,好像有時候心頭的發洩,遠比身體上的發洩有來的舒服。
走出花園,才走到通往朝祥宮的小徑上,迎面就有一個內侍急急忙忙的迎了上來,看到鍾離釧就趕緊爬在地上,磕著頭,通稟著:「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請。」
鍾離釧看看面前的內侍,又看了看身邊的海願,大手將海願的胳膊一拉,也不答話,當作沒看到似的從那個內侍的身邊繞了過去。
鍾離釧心裡再明白不過了,昨天晚上自己私自將海願帶了過來,母后又怎麼能不知道呢?母后卻沒有馬上派人來問,應該是以為自己要如何對付海願的。可直到過了這些個時候,海願沒死,也沒有被送回去,而且自己宮裡發生的這些事皇后應該也有所耳聞了,所以才會叫人來傳喚的。
可若是鍾離釧現在去見了皇后,那海願就留不住了。因為今晚就是鍾離域從宗祠被放出來的時候,皇后娘娘一定會趁此機會對付海願,讓鍾離域出來的時候一切都成空了。
鍾離釧承認,此時他沒有半點的兄弟之情,根本不想要幫鍾離域的;但他卻不想讓海願有事,即使那個要對付海願的人是他的母后也不行。一想起海願說的「為了他,我寧死」,鍾離釧的心裡就是一陣酸澀的難受。
「太子殿下,殿下!」那內侍在身後喊著,鍾離釧的腳步卻一點停下的意思都沒有,拉著海願直接回了朝祥宮,然後大聲的吩咐著:「關門,說本太子身體有恙,已經睡下了,外來的人一律不見。」
「是。」有內侍忙過來把殿門關上,這位太子殿下拉著女人回來,是要睡了,所以根本也沒有人敢怠慢。
看著合攏的宮殿大門,海願的心猛的抽了一下,嘴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看著面前臉色不善的鍾離釧,小胳膊還攥在他的大手裡,海願的心裡有些沒底。
鍾離釧的思緒現在卻完全不在海願的身上,皺眉仔細的想了一下,又感覺不妥。畢竟那個來要人的是自己的母后,是天啟國的國母,是自己關著門也擋不住的兩個人之一。
「在這裡等我,不准離開。」放開海願的胳膊,鍾離釧邁大步又走了出去,他想到一個法子,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鍾離釧這一走就是起碼兩個時辰,入夜了才回來,而隨他一起進門的還有一排提著食盒的宮女、內侍。
「晚飯。」看著爬在自己書桌上擺弄著黑白棋子的海願,鍾離釧很低調的就說了這兩個字。
「哦。」海願把手裡的棋子一放,來到了桌邊,看了看桌上的飯菜。不多,一共才十幾樣而已,這對於這位太子殿下來說應該就是「一切從簡」了。
而且這次鍾離釧和海願坐下,宮女們雖然還是捧了茶湯來給二人淨手,但之後的就都退了下去,沒有人在身邊站著伺候了,這也讓海願舒服了不少,吃的也算是暢快。
「你會下棋?」鍾離釧把口中的食物嚥了下去,往剛剛海願擺弄的棋子方向看了過去,隨意的問著。
「圍棋不會,五子棋而已。」海願有問必答,覺得這樣的氣氛倒是挺輕鬆和諧的。
「哦。」鍾離釧答應了一聲,雖然不明白五子棋是什麼棋法,但也沒有深問,仍舊自顧的吃了起來。
飯後,鍾離釧才來到了海願剛剛擺好的棋盤邊,仔細的看著海願剛剛下的那幾步棋。然後抬頭問海願:「該白棋了?」
「嗯。」海願點點頭,棋盤上的棋子一共就那麼二十幾顆,數棋子也能數出來誰先後了。
鍾離釧仔細的盯著那棋盤看了一會兒,開始微微的皺眉,隨即勾唇笑了一下,然後從棋簍裡拿出了一顆白子,按落在一點之上。
海願很好奇的湊著小腦袋過來看,沒看出什麼,只是感覺鍾離釧這枚子落的還算不錯,應該就是看懂了棋路的,然後也拿出一枚黑子,落了下來。
「我數三、二、一,你必輸。」鍾離釧看著海願落下的那顆黑子的位置,又笑了,然後又拿出了一顆白棋,夾在指間沒有落下,而且抬頭看著海願,眼裡很有些篤定的意思。
「三步?不可能的。」海願知道五子棋很好懂,這些皇宮裡的皇子們基因優良,智商都高,不經解釋能看懂棋路已經很難得了,他還能這麼簡單就將自己給贏了嗎?
見海願不信,鍾離釧這才將手裡拿著的白子落下。而這一下整個局面就有了改觀,本來是後手的白棋一下就從守勢變成了攻勢,要海願的黑子去堵他才行了。
「咦!」海願這才知道了厲害,忙把鍾離釧馬上就要連成的五子截住。可鍾離釧再一子落下的時候,海願就知道剛剛自己那一枚棋子落進了陷阱,沒有堵住他的衝勢,反而給他多了一個棋點。
等到再一個回合的時候,鍾離釧椅子落下,形成了一個「四、三」,海願手裡一顆黑子,怎麼可能看住兩頭呢,就已經是輸了。這樣算起來,從鍾離釧落下第一顆白子開始,才五步而已,就已經將海願贏了。可見他已經是精準的算好了棋路,引海願入陷阱,再一舉而勝的。
「你們這裡流行這種玩法?」海願不信鍾離釧是第一次看棋,就能預見出五步的棋路來,也許這五子棋就是天啟國發明的,現在是一項全面參與的活動也說不定呢。
「不流行了,小孩子才玩兒的。」鍾離釧想開懷大笑,因為他自己居然還會再玩兒這種小孩子的玩意,難得不好笑嗎?
「呃,原來如此。」原來天啟國真的在玩兒這個,而且還是遊戲而已,看來自己才是out了。
「晚了,睡吧。」看著海願有些悻悻的,鍾離釧一邊收著棋子,一邊貌似隨意的說了一句。可這句話去好像一個炸雷,「光當」一下敲在了海願的頭上,將她劈的是外焦裡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