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天賜欲要跟著小小入內,卻叫溫嬤嬤攔住了,當下勃然大怒發作起來。小丫頭們不熟悉天賜的為人,以為這位本就是個跋扈的主子,低了頭默不作聲。溫嬤嬤一張心下不恥,臉上卻一絲兒顏色也沒有變過。主子的斥責甚至打罵報復,她在深宮裡頭見得多了,天賜這樣的,還不夠她放在眼裡,當即低了頭橫跨一步攔在門口道:「還請郡馬爺息怒,確實是郡主身子不適。這一早上的折騰,郡馬爺也累了吧?不如先去梳洗歇息一番?」
松針松塔兩個也趕緊上前來:「郡馬爺,咱們先過去換件衣裳再過來?」
趙天賜一張臉漲得通紅:「好好好,都是好樣的!」
此時他才陡然發現,這屋裡屋外的僕傭下人們,竟然全部是小小帶來的,自然是心向著小小。更不用提溫嬤嬤和墨竹等人,那是太后賞下來的,裡頭還掛著皇家的臉面。可這一口氣含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竟然刺得他胸口悶悶作痛,加上昨日宿醉,早上一番折騰,更覺得精力不濟,兩眼有些發花。
粉桃迎了出來,朝著溫嬤嬤使了個眼色,又對天賜行禮道:「郡馬爺莫惱,郡主請您進去歇息一會兒。」
天賜顧不得許多,按著額角便跟了進去。溫嬤嬤對粉桃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粉桃朝著裡間比了個手勢,示意郡主安排的,便不再多話,也自離開了。
昨日坐床、結髮之時,天賜滿心都是歡喜,並沒有來得及打量這間新房。此時一進屋子,只覺得遍體生涼,舒服得不得了,細一看。屋子四角都放了冰盆,映著淺綠的窗紗,自然比外頭涼快。
這一打量之後,心情自然就好得多了。粉桃端了早已備好的酸梅湯上來,天賜仰頭喝了一碗,澆熄了心頭火氣,反思之下便有些後悔剛才做的事情,只覺得臀下椅子硬得咯人,有些坐不住。
小小沐浴完了出來,瞧見的就是天賜一副坐不穩地模樣網游之巫師傳奇。左挪一下右挪一下的,不禁有些好笑。之前天賜的話她一字不漏地在裡頭都聽見了,還說這人年紀大脾氣也漸長。小小還挺生氣地打算出來跟他頂上兩句,可一瞧他那副模樣,忐忑不安的,哪裡還有之前罵溫嬤嬤的威風?忍不住就歎了口氣。
天賜什麼都好,就是溫吞吞的。看起來沒什麼脾氣,其實拗得要命,整個一副包裹在溫柔外表下的臭石頭性子。
這樣的性子,用外熱內冷似乎都形容得不夠確切,因為對外趙天賜也沒能熱乎到哪裡去。就好比在施州的時候被趙明禮傷了心,這麼多年過去。對著趙明禮這位父親,他始終都是淡淡的。不像趙天祐,終究是小孩兒心性佔得多一些。對父親還有幾分孺慕之情在。
同樣的,小小絲毫不懷疑趙天賜絕對不會出現什麼見色心動的事情來。他是一個嚴守禮教的君子,才會為了一時失態呵斥了溫嬤嬤感到不安。
後頭的淨房另有小門,墨蘭與粉桃收拾了小小的貼身物品,自有粗使丫頭收拾善後。鄭媽媽端了一碗紅糖銀耳羹進來,服侍小小略進一些。
整個過程中沒有人看向趙天賜。他也感覺到了這種排斥,不知道說什麼好。看見小小用的銀耳羹,便說道:「大熱的天兒,你也用碗酸梅湯,涼快得多。」
鄭媽媽略皺了皺眉,仗著身份老成些,笑著說道:「小姐身子不適,吃不得那個。」
又一次聽見小小身子不適的話,天賜這才正視起來,沒再認為是托詞,而是有些緊張地問道:「小小,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墨蘭幾個紅了臉,小小吃完了羹,抹了抹嘴角道:「沒什麼大礙,不過是小日子來了。」
「小日子」是什麼?天賜有些茫然。
鄭媽媽收著碗,輕聲斥道:「小姐真是,這話也好說得。」
這有什麼不好說的?不舒服就是不舒服,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同天賜好好相處,這樣的小事何必要瞞著他?小小沒同鄭媽媽分辨,只是看著天賜疲倦地笑了笑道:「天賜哥哥不熱麼?去洗洗換件衣裳吧,我困了,先歇一會兒。」說罷側身躺下,真的閉眼歇息去了。
墨蘭替她搭了床薄被在胸腹間,粉桃回頭看了眼坐著不動的天賜,又看了眼墨蘭,兩人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得退了下去。
天賜見人都退了乾淨,坐到床邊伸手拍小小的肩膀:「小小,你生氣了?」
沒有回音,他歪頭看了看,果然已經閉著眼睛一副睡著的模樣,暗自歎了口氣,起身去後頭淨房裡頭略做洗漱。
他一走,小小便睜開了眼。既然打定主意好生相處,那麼天賜這性子必然要磨練一下,好男人都是自己調教出來的,何況天賜對自己本來就不錯。只不過小小有些頭疼的是,今次因為小日子避開了同房,那能拖到幾時呢?
天賜略擦洗了一番,帶著清新的澡豆味兒也上了床。小小頓時緊張起來,可感覺這人在身邊躺下便沒了動靜,心情才略微放鬆。不知不覺睡意上湧,真的就睡了過去。
睡夢中,小小走到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地方,又有幾分莫名的熟悉,她正坐在一把底下可以滑動的奇怪椅子上,雙手在黑色的方塊上敲擊著,還不時抬頭看一下正對著頭的方形盒子。
「小小!」有人喊她,她應聲而答,卻發現聲音和動作似乎都不受自己控制,她彷彿是在某人身上看著一場表演似的。
喊她的人是一個衣著暴露誇張的女子,正衝著她擠眉弄眼:「陳經理叫你進去吶,看樣子心情可不怎麼好。」
她點點頭,起身整了整衣服下擺,踩著高跟鞋走進旁邊的一間屋子,敲了敲門,聽見「進來」才推門走了進去左道方術。
裡頭寬大的辦公桌後頭坐著一個穿著白襯衣打著暗紅色領帶的男人,頭髮很短。看見她進來就開始大聲咆哮起來:「蘇小小,你到底還想不想做?盛天的單子怎麼黃了?你不是都跟進了一個多月麼了?你要是不行你早說啊!多得是人去做,你就生生地拖著,現在拖沒了,好了吧?」
她聽見自己的心跳猶如鼓擂,卻挺起了胸毫不示弱地回答:「陳經理這個結論也下得太早了吧?人家盛天什麼時候說不跟咱麼合作了?您就知道這單子黃了,那盛天現在把業務交給誰啦?」
「你還嘴硬!」陳經理氣得站了起來,撐在辦公桌上的手拍著文件砰砰作響:「盛天從今年起的採購計劃全部採用招標的方式,我剛得到的消息,你不會不知道吧?蘇小小。你業務一直挺好是沒錯,可是這也不能抹滅你把業務丟了的事實!」
「您都說了是招標,這招標還沒開始呢。您就知道咱們進不了啦?」小小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辦公室裡頭迴盪,心裡卻明悟經理的刁難無非是想在最後的關頭把自己換下來,讓他的小三頂上。這筆單子帶來的利潤可不小,趕得上整個銷售部一年業績的五分之一了,若不是因為盛天裡頭有自己一個同樣是從孤兒院出來的朋友。怎麼也輪不上自己這家小公司。
可越是這樣,小小知道自己越不能退縮,毫不怯懦地跟頂頭上司頂著幹。她似乎在夢中也被這種情緒感染了,心頭漸漸火熱起來。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撞開,一個人跑進來撞到了小小身上,她往旁邊一跌。卻聽見有人喚道:「郡主,醒醒,快吃飯了!」
小小睜開眼。一時茫然起來。
原來是做了個夢,竟然夢到了好久都沒有回憶過的前世。小小沒有動,眨了眨眼,一行淚水從眼角滑落,悄悄沒入發中。
墨蘭看得真切。忙問道:「郡主,您怎麼了?」
「沒什麼。做了個夢罷了。」小小支起身子問道:「什麼時辰了?郡馬爺呢?」
墨蘭扶了她坐起來,沒再追問,只是答道:「夫人遣人來說是都到前頭用飯,郡馬爺已經起身了,在後頭淨房裡呢!」
小小點了點頭,順著墨蘭的手力坐了起來,起身更衣梳洗不提。
午飯時沒見趙李氏,陳氏說天氣熱,老人家耐不住,便不出來吃了。一家人雖說有些尷尬,到底這頓飯吃得也還順利,沒有鬧什麼事出來。不過瞧著王氏等人對自己小心翼翼,小李氏笨拙地巴結奉承的模樣,小小覺得說不出的難受。
不是好笑,而是覺得有些難受。怎麼說呢,就像是喝了大半碗的湯,突然在碗底瞧見一隻蒼蠅,有些噁心罷了。
她偷眼看了看陳氏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還以為陳氏會覺得趾高氣揚或是得意呢,看樣子也覺得有些不好受。
吃罷午飯,王氏和小李氏各帶了自家人各自安頓休息不提,趙明禮要回房午睡,陳氏則拉著小小說了兩句閒話。
按照江陵這邊的習俗,本該是出嫁女三日之後回門,奈何周艾那邊一心二用的,早已是跟趙家約好了明日回門,後日便要動身回京都去。趙明禮哪裡敢擺架子,自然是一百個同意。陳氏想著小小遠嫁過來,跟家裡人親近的日子也不多了,便同小小商量,今日下午便放了她回門,待後日周艾離開後再回來。
「都是一家人了,那些個虛禮什麼的就不用在意了。若是往後有機會,你再上京回娘家也行。」陳氏這番安排倒不是因為別的,實在是有感而發罷了。她本身出身不高,姨娘雖是良妾,到底不過是個妾罷了,因此兩年前陳氏的親生母親過世,也是後來才報了個信,莫說是回去見最後一面,便是連披麻戴孝都不成。因此想起遠嫁的苦楚,特意安排讓小小可以多跟親兄長相處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