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了左右,皇帝叫周偉同小小都坐了,和顏悅色地問小小「你是如何同容米田氏相識的?」
聽到這個問題,小小忽然鬆了口氣,這麼說來,實際宣召她入宮的是皇帝,只是借用了太后的名義罷了。所謂六公主帶她賞梅,也不過是用一個穩妥的方式把她送到皇帝面前罷了。當即便將自己與容米的淵源細細講述了一遍,半點也沒敢隱瞞。
皇帝聽著連連點頭,對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周偉道:「你這女兒雖然經歷坎坷了些,倒是個有福的,這些事情居然都讓她碰上,果然應了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俗諺呢!」
周偉恭敬地說了句場面話:「都是托陛下洪福罷了。」
皇帝啞然失笑:「你這人,就是太過呆板了些,無趣,無趣。」
既然皇帝招她進宮問及容米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皇帝準備與容米合作,那麼也就是說皇帝的確在考慮攻打南唐的事宜了。這樣一來,之前御史彈劾周偉的事情估計也會不了了之。小小心裡默想著,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應對皇帝的問話。
皇帝頗為詳細地問了容米的風土人情,包括容米的地理位置,田豐、田紫霄等人的品性等等,直到臨近午膳時分,才放了小小父女倆離
出了宮門,林氏早就坐在馬車裡頭候著了,見他們父女二人歸來,一把將小小抱在懷裡看了個仔細,生怕小小有絲毫差錯似的,惹得周偉不悅道:「沒見識的女人,皇上難道會把小小怎麼著麼?」
林氏瞪了他一眼,抱緊了小小不撒手,嘴裡小聲嘀咕道:「那誰知道呢!」
周偉聽個正著,癟了癟嘴不好說什麼,小小見狀趕緊告訴林氏:「母親·咱們快些回府吧,我都餓死了!」
林氏一聽心疼得不得了,趕緊催促車伕駕車回府,別餓壞了她的心尖尖。
小小確實累壞了·雖沒幹什麼體力活,走多少路,可這精神一直繃得緊緊的,此刻坐在溫暖的馬車裡鬆懈下來,竟覺得有些昏昏欲睡似的,提不起精神來。看今日皇帝這態度,對於御史的彈劾算是過去了·問了那麼多關於容米的事情,大概這才是今日皇帝宣召的意思。畢竟自己跟容米田氏有那麼一層關係,又恰好是周偉的女兒,也算是自己人了,皇帝想要過問容米的事情,估計這北周就沒有人比自己知道的更多。
那麼接下來,應該是要召田豐入宮了吧?
出乎小小意料之外,皇帝並沒有召田豐入宮的意思·而是在宮外微服與田豐見了一次面。至於談了些什麼,田豐自然閉口不言,小小雖然好奇·但也曉得有的事情不用知道太多。
朝堂之上也因為彈劾周偉的幾條罪名打起了口水戰。周偉同周明老神在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惹得不少人牙癢癢的,恨不能咬下一塊肉來才能解恨。御史們分作兩幫,每天互相噴口水噴得不亦樂乎,不少大臣也覺出味兒來,站到了周偉這邊,堅持認為周偉是冤枉的,不能在剛剛取得勝利的時候冤枉了周偉,導致軍心散漫等等。
皇帝倒是坐在寶座上看起了好戲,等他們爭執了七八日·該扯的也差不多扯得夠了,這才宣佈了對於周偉的處罰:罰俸一年,算是平息了朝內的紛爭。可緊接著皇太后又降下了旨意,說是憐憫周偉的女兒周茹自幼坎坷,皇太后覺得這閨女流落民間也沒養歪,人才優秀·氣質出眾,所以封周茹為郡主。
這下大家算是都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了,鬧了半天這群人就給皇帝陛下唱了一場猴戲,先不說對於周偉那個啥罰俸一年根本就不痛不癢的一個懲罰,算是給了大家一個交代,不管是彈劾周偉的,還是維護周偉的,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了。緊接著這道封周偉嫡女為郡主的恩旨,就是擺明了皇帝對於周偉一直十分信任,並不曾有半點懷疑。
雖然只是封為郡主,並沒有食邑和封號,可也是一種態度。這下所有針對周偉的反面聲音全部沒了,再看不清形勢的就是傻瓜了。
小小覺得有些納悶兒,自她面見太后那日到這個封賞下來已經近十日功夫了,若是皇帝只是因為周偉的緣故封賞,只怕早就該有旨意下來,可是過了這麼久才下了這道旨意,那麼這意思就沒表面上那麼簡單。
若是沒有猜錯,這道旨意實際上是像容米田氏示好。畢竟雙方就算達成共識也不可能簽下文書什麼的,誰能保證對方不會反悔呢?謀奪南唐疆土不是一般二般的事情,於北周來說,這是一統中原的好時機,於田氏來說,若有不慎,就是通敵賣國,全族覆滅的大事。而將土王的義妹封為郡主,實則就表示了北周的一個態度,看,你的妹子我都會好好照顧著,若是成事,咱更不會虧待了你。
得,鬧了半天,咱成了標誌性建築了。
小小花了兩三天時間算是想通了這其中的深意,感覺哭笑不得。從認識容米田氏開始,她的人生走向就很詭異,總是不由自主地牽扯到這些事情裡頭。明明她什麼都做好吧?這樣想起來真有點冤枉的感覺。
不過好在她也不是一個糾結的人,想通了心情也就通透了,再看看宮裡賜下來的各式玩物擺設,還有緊趕著送來的郡主朝服,心裡還是有些得意,咱都沒費什麼勁,居然混成了郡主了。
除了周氏三兄弟並林氏,家裡的其他人並不曉得這其中的種種關節,黃氏心裡酸得要死,不明白這樣的好事怎麼就砸到了茹姐兒頭上,回頭沖周明一嘮叨,被周明劈頭蓋臉訓斥了一通。完了雖然心裡委屈,到底也明白了茹姐兒這個郡主的封號只是皇帝安撫周偉的一種手段,再想起前段時間周偉被彈劾全家上下擔驚受怕的感覺,心裡倒也好受多了。回頭見了荷姐兒莎姐兒也囑咐了幾句,所幸荷姐兒本就是個直爽性子,雖說心裡羨慕小小,可回頭姐妹們碰了頭,小小哄了她幾句,又送了幾件精巧玩物給她,倒也不把這郡主的頭銜當回事了。
韋氏嘴上倒是不饒人:「不過是個郡主頭銜罷了,又沒有食邑又沒有封號的,值個什麼?也就他們那些沒見識的以為有多了不起呢!」回了房,卻氣得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三五天才下來走動。周英開始還勸解了兩句,誰知夫妻倆話不投機,又吵了起來。周英借此機會便出門辦事去了,一連好幾天都不回家。
心中最是不舒服的當屬蕙姐兒,聽小黃門頒了恩旨,再見呈上來的那郡主服飾,當時蕙姐兒就捂著胸口直嚷難受。
林氏趕緊叫請了大夫,把蕙姐兒送回了院子裡頭,大夫診了脈,又說看不出什麼異常,就是肝火旺了些,再有些思慮過度,叫好生休養,平日莫要煩愁太多。林氏聽了大夫的話,倒在意料之中,周偉還有些不信,直問:「她一個小姑娘家,哪裡來的煩愁,怎麼會肝火過旺,思慮過度呢?」
不過周偉又不是傻子,回頭略一想就明白蕙姐兒是在憂慮些什麼,禁不住就惱火起來。最近他是偏疼了小小一些沒錯,可一來蕙姐兒本就是長姐,讓著妹妹些是本分。再者小小流落南唐多年,他只是想彌補一下小小,但是並沒有疏忽蕙姐兒什麼,怎麼蕙姐兒就要處處與小小去比,還非要佔一點強處才肯?往年倒覺得這孩子挺乖巧懂事的,怎麼現在居然犯了混?
本來教養女兒該是嫡母的事情,不該他這做父親的來管。
可往年在大寧他也嬌慣了蕙姐兒這麼些年,現在剛回林氏身邊就叫她去管著,周偉也有些說不出口,只好抽了個空閒,自己去看了蕙姐兒一遭。
本來見父親來看望自己,蕙姐兒還是挺高興的,可是一想到自從茹姐兒歸家,父親眼裡就只看得到她。她本就是嫡女,又是失而復得,父親已經對她夠寵愛了,如今又封了郡主,跟自己之間的差異簡直就是雲泥之別了。想到這個,難免就想到若是茹姐兒沒有回來,這郡主的封號不是只能落到自己頭上?越發有種心愛之物被茹姐兒奪走的感覺,拉著父親的袖子就大哭起來,撒嬌賣癡地要父親補償她。
周偉聽她哭了一會兒,開始還好言好語地安慰著,蕙姐兒也就愈發放肆起來,一時口漏,竟然說出「若是沒有茹姐兒,這一切都合該是我的」這樣的話來,周偉登時大怒,甩開她便快步走了。
回頭見了林氏,周偉還是怒不可遏,也不好說其中緣由,只便告訴林氏,蕙姐兒自今日起開始禁足,不得出房門半步。又催促林氏快些把給孩子們請的女先生請回來,眼看著幾個孩子年歲都漸長了,更要多識些規矩,莫丟了將軍府的臉面,影響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