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精舍所在的小院子,小小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院子裡寂靜無聲,彷彿所有的動靜都隔絕在了那一排小小的精舍之中,冬日的暖陽從頭頂悠悠灑下來,映照在屋頂尚未消融的殘雪之上,一派平淡。可是那個剛剛謀面的老婦人顯然是個不平淡的人,要不怎麼會在此處隱居,就連過年也不願意回去呢?
林家,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家庭?
艾哥兒輕輕推了發愣的小小一下,她這才丟開了神遊的思緒,跟上了前頭父親的腳步出了這間小院。
大悲寺佔地頗廣,自太祖皇帝改建感業寺之後,在原來皇家寺院感業寺的基礎上又大舉擴建,如今的大悲寺實際上是一所佔地近千畝的綜合性建築。除了一般寺院都有的山門、大殿、羅漢堂、藏經閣等等建築之外,大悲寺周邊供富人家休憩的精舍也是一大特色。
早在決定要往大悲寺來的時候,周家就已經派人在大悲寺定了一個小院子,可是因為新年禮佛的人多,加之京中不少豪門人家有禮佛的也在大悲寺長期包租著院子,所以周家只定到了一間小些的精舍。
簡簡單單的小院裡只有六七個房間,若是一人一間實在鋪陳不開。好在林氏早就得了回報,安排下人們早早地準備好了,兩個哥兒一間房,兩個姐兒一間房,周偉夫婦倆一間房,陳姨娘並幾個丫頭一間房歇腳,另兩間房讓男女僕人分開休息。
待小小他們進到院子的時候,茶水已經燒好了。坐在燒得暖和的炕上,喝著熱茶,小小不由再一次感歎剝削階層真是太會享受了。
一進門,蕙姐兒就要鶯兒打開帶來的包袱服侍她更衣。鶯兒取了衣裳出來,她卻不換,瞪著小小。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又得罪了她,小小摸摸鼻子,覺得自己的衣裳倒也不用換,也方便走動,逕自帶著瓔珞和西蘭掀了簾子出去了。
瓔珞還沒說什麼,西蘭忍不住癟了癟嘴,小小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打抱不平,伸手捏了捏她的胳膊示意安慰,瓔珞在旁看著就是一笑:「茹姐兒倒比蕙姐兒像是姐姐,處處忍讓著她。也虧了是您,若是換了旁人……」後頭的話就有些逾越了,瓔珞嚥了沒說,可意思也已經表達得十分明白。
小小笑了笑:「本就是一家人,何苦在外頭鬧得難堪,損的還不是周家的臉面,與我有什麼好處?」她是真不在意,蕙姐兒只是刁蠻些,若說心眼兒倒不是很多,七情六慾都在臉上寫著,就是林氏說的話,左右她在家裡也留不了兩年,何苦跟她起什麼紛爭?
不過,若是欺到自己臉上來了,她也不是那種任人欺辱的就是了。
鄭媽媽帶著個提著水壺的小丫頭過來,一見小小在門外站著,臉上浮起不悅的神色,呵斥瓔珞道:「你是怎麼伺候茹姐兒的?這大冷天兒的就讓主子在外頭站著,若是落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小小趕緊將瓔珞往身後一拉,笑著對鄭媽媽說道:「您快別怪她,是我自己想出來走走,在屋子裡頭悶了這麼久我都悶壞了,只想著早些去外頭逛逛呢!」
鄭媽媽果然放過了瓔珞,指揮小丫頭將水提進去,上前來握了握她的手,覺得一片溫熱,這才放柔了聲音說道:「好茹姐兒,老奴知道您這是心疼瓔珞這小丫頭,可若是惹了風寒,不是又叫夫人傷心麼?快些進去擦把臉,呆會兒咱們就出門逛去。」
左右已經出來站了一會兒,想必裡頭蕙姐兒衣裳也該換得差不多了,小小點點頭,順從地跟著鄭媽媽一同進去了。
蕙姐兒果然換了一身鮮亮衣裳,正在重新梳頭。她胸前掛了黃澄澄的赤金嵌多寶項圈,手邊放著一盒子首飾,鶯兒正幫她往頭上插著一套蜜蠟的累絲釵子,配上她那一身銀紅銷金的衣裙倒也亮眼,看在小小等人眼中卻只有「富貴逼人」四個字。
小小覺得,她就只差在臉上刻上「有錢」兩個字兒,呆會兒要去逛廟會,這副模樣是怕沒人來搶還是怎麼?
鄭媽媽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皺著眉忍不住說道:「蕙姐兒,您這衣裳、首飾也太打眼了些……」
話沒說完就叫蕙姐兒不悅地打斷了:「我愛穿戴什麼是我的事,輪不著你來管!」說罷自己將那釵子往頭上一插,帶著鶯兒一打簾子出去了,一副不願與小小等人共處一室的模樣。
鄭媽媽目瞪口呆,西蘭忍不住啐道:「不識好歹!」瓔珞也安慰鄭媽媽道:「您快別生氣了。」
小小也跟鄭媽媽說:「您別跟她一般見識……」
「老奴不敢。」鄭媽媽回過神來,趕緊躬身告了罪,也不再提起蕙姐兒的事情,心裡將她恨了個透心涼,手裡卻趕緊幫小小拾掇起來。
說是拾掇,也不過是擦了把臉,重新抹了點子面脂。小小臉嫩,用不著那些胭脂等物,至於穿戴本就是林氏行前替她準備好的,簡單又便於行動,頭髮梳做兩根辮子,用珍珠綴的髮帶盤成兩個丫角,顯得尤其可愛。
男人們也只是喝了口茶,擦了把臉就出來了,等到小小出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忙向眾人說道:「我來晚了。」
艾哥兒走到她身邊笑道:「我們也剛出來,哪裡晚了?」看著妹子穿著粉紅色繡小紅梅的小襖,亭亭玉立猶如一枝嬌俏的紅梅,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去摸她的頭。
小小將頭一偏,嬌嗔著拍了下艾哥兒的手:「哥哥討厭,這可是母親幫我梳的頭呢!」
艾哥兒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陪在了小小身邊。
說是一起,實則周偉同田豐一處逛著,艾哥兒陪著小小,後頭綴著芹哥兒,蕙姐兒帶著鶯兒落了單,心頭百般不快。走了沒幾步,便上前對正跟田豐聊天的周偉說道:「父親,女兒想去外頭廟會逛逛,這寺院裡頭好生無趣呢!」
周偉一想,這寺院裡頭確實沒什麼意思,今日上香的人也不少,若是一個不小心讓香火燙著了孩子倒是不好,便允了蕙姐兒的意思。點了幾個護衛分作幾組,負責各位主子,讓他們往外頭廟會上逛去。
對於安全,他倒是挺放心的。且不說周府的護衛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士兵,就是艾哥兒也是戰場上幾進幾出下來的,保護幾個女子不在話下,唯一的問題就是不讓他們帶上太多下人。
這倒是沒什麼。蕙姐兒本就只帶了鶯兒一個,艾哥兒芹哥兒也都只帶了一個服侍的小廝,就是小小身邊人多了些。不待小小開口,鄭媽媽便自告奮勇地留了下來,抓了瓔珞作伴,讓西蘭跟著小小上街去。
西蘭知道這是鄭媽媽向自己示好,忙表示會照顧好小小,只差拍著胸脯打包票了。
安排好了人手,小小等人便跟著艾哥兒自大悲寺的東南角出了門。原來這大悲寺實際不止一處大門,之前他們進來的山門乃是正門,遙對安都,西南角的側門出去,則是後山,而往東南角的側門出去,便是市集。
南唐佛教並不興盛,小小趕過場,倒是沒有逛過廟會。出了門步行不過一刻鐘的模樣便是大悲寺的廟會了。
這是一處寬闊的所在,人潮擁擠,無法看到整個地方完整的模樣。從小小站的地方看過去,只見街道兩旁俱是白牆紅瓦的建築,有兩層,也有三層的,最高的當屬前方中心一座四層高的小樓。這些小樓全是各種店舖,店舖與店舖只見還有擺著小攤子做小生意的人,還有些人將物品放在籃子裡,在人群中穿插兜售。前方的人群中不時響起喝彩聲、鑼鼓聲,想必是哪裡的野戲班子在賣藝,整個場面只有熱鬧二字可以形容。
去往大寧邊關之前,周艾也是這安都城裡的紈褲子弟之一,雖說他性格陰沉了些,但也有幾個知交好友,外出跑馬途中,這大悲寺邊的市集也是常來的。見下頭三個弟妹一副驚訝的模樣,忙開口告訴他們:「這大悲寺旁邊的市集本就熱鬧,今日又是廟會,人就更多了。你們一定得跟緊我,千萬莫要走丟了。」說罷又吩咐了護衛一聲,這才牽著小小領著蕙姐兒芹哥兒走入了人群之中。
小小只覺得一雙眼睛都不夠用了,這完全就是一副現實版的《清明上河圖》嘛。瞧這兩旁店舖挑出來的招牌、幌子,接踵摩肩穿流不息的人潮,簡直比前世的商場大搶購還要熱鬧。
可惜她年紀小,個子也不夠高,人一多就看不到什麼東西,急得她拉著艾哥兒就往前鑽。好容易站到了街邊,發現果然好玩。有吹糖人的,捏小像的,賣各種小首飾小擺件的,各種泥捏的小動物,陶瓷燒的小花小朵,反正是什麼看著都稀奇。
這些粗鄙東西,周艾自然看不上眼,不過看著小小感興趣,也就由著她,悄悄掙脫了手張開雙臂不讓人流撞著她了。
小小聚精會神地欣賞了一會兒,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有些粗喘的聲音:「小姐你也跑得太快了,奴婢差點兒就沒追上呢!」
回頭一看,原來是西蘭。小小看她額頭都冒了汗,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就走了這麼遠,難為西蘭是怎麼跟上來的,忙歉意地說:「都怪我看入迷了,倒把你給忘了。」西蘭喘著粗氣,搖搖手表示無礙。小小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只有哥哥在自己身邊,其餘的人都不見了,便有些著急起來,對艾哥兒說:「哥哥,怎麼辦?好像跟蕙姐兒他們走散了。」
艾哥兒笑著安慰她:「不要緊,本就人多,他們有護衛跟著,出不來差錯。倒是你,看了這麼久,可有喜歡的?哥哥買給你。」
小小赧然一笑,她不過是看個新鮮,要說喜歡,樣樣都喜歡,可要是跟自己那些家底相比,她也知道這些東西太過粗鄙,算不得精品,微微搖頭道:「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