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李牧便取了地契,交給家奴李福跟著趙明禮去衙門過戶,自己則拽了天賜,滿城亂逛起來。
陳氏壓抑不住心裡的疑惑與激動,攆在小小身後說個不停,直把個小小聽得好笑。也難怪她激動不已,擔心惆悵了許久的事情,竟然一夕之間以這種近乎奇遇的方式解決了,簡直就是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機遇一般。
可是目前來說,這莊子在何處,有何出產,收益如何,都還是個未知數。小小並沒有陳氏那般樂觀,無論如何,都要親眼見過再說。再者說了,趙明禮這一家人都沒有哪個是擅長打理農事的能手,這莊子到手了,如何管理,如何耕種,還要細細謀劃才是。
小小所想的,天賜也想到了。跟李牧出門遊玩,他難免就問起莊子的事情。李牧十分不耐煩,這一路上他處理莊子的事情已經夠煩了。李氏先祖奉行以農為本,耕讀傳家,每到一處就會置下田地,經營農莊,時日一長,大小莊子竟是遍佈各地。接著李氏被貶至南海,這些莊子根本就指望不上,所以這次李父起復之後,才叫兒子將各地農莊處置了,歸攏銀錢以備進京的家用。
一路上李牧處置這些莊子,見多了莊頭吃裡扒外的模樣,對農莊萬分不屑。加上他大家公子出身,就是跟著李父在南海那等偏僻地方,也沒吃到什麼真正的苦頭,對於這些一兩個錢的算計,初看還覺得有趣。看得多了就生出幾分不屑來。因此對天賜也有幾分不耐煩,拉了他只管往那附近風景出名的地方去,嘴裡還教訓他道:「錢財都是身外俗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莫要看得太重。我還覺著你是個灑脫的,怎麼也落了這些俗套?」
天賜只得苦笑。若是沒有施州一年的生活經歷,只怕他也還是那個灑脫隨意的公子哥兒。可經了那一年,對這錢財雖稱不上貪婪,到底還是重視了幾分。不過這李牧生長在南海,一路行來見多識廣,本身又是個極聰明的,談論起詩詞歌賦也頭頭是道,天賜也真起了幾分結交之心。到底還是放下了莊子的事情,陪著他將這松滋縣附近有點名氣的地方都走了個遍。
其中自然也去到了天祐就讀的松先生的塾館。
說是塾館,倒不如說是農莊。一個三進的院子,後頭便是山地,左近有良田。一條小溪自莊前蜿蜒而過,莊門邊一棵槐樹,頗有幾分田園野趣。李牧見著有趣,上門拜訪,想要進去看看,卻叫守門的老僕攔在了外頭。就是天賜說弟弟在此就讀,想要進去探望一番也沒得允許。
天賜只好解釋說這是松先生的塾館,平日不許閒人入內的。李牧哼了一聲:「沽名釣譽之徒!」也只得悻悻作罷。
盤桓了幾日,扳指算著父親一家也該抵達杭都了。李牧才在家僕苦勸之下離了松滋,收拾行囊與家人匯合去了。
他這一走,陳氏立刻盤算著去看看那個小莊子,奈何趙明禮衙門事忙,天賜陪著李牧逛了幾日累得不行,都不肯陪她出門。她只得作罷,等著趙明禮沐休再出門去。
好容易捱到趙明禮沐休,提前一日,陳氏就做好了出行的準備。這莊子離著縣城約莫五十多里,步行如何使得,自然是要雇好馬車,準備些乾糧備著路上食用。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晚間便有田豐留下跑腿的人來送了信,說是田公子次日要來拜訪。小小看看天色,已是黑透了,不曉得這城門都關了,他們是如何消息往來的。這消息可不見得讓陳氏歡喜,可還是去稟報了。
果然陳氏如同洩了氣一般垮了雙肩,倒是趙明禮喜出望外,吩咐小小明日準備些好菜,要留田公子吃飯。
原來住在小院裡頭的時候,不曉得田紫霄的身份還好,如今人家已經襲了王爵,貴為一方土王,這飯食要如何收拾得好?小小犯了難,想了想還是決定就照著原先的模樣準備,只是菜色上多準備兩樣也就是了。
趙明禮興奮了一夜,又是興奮,又是忐忑。土王過來拜訪,他自然是興奮不已,可是如何稱呼,如何行禮,他卻一點頭緒也沒有。雖說在施州地界上住了許多年,可是跟土王見面,尤其是一位年紀這麼小的土王,他可一點經驗都沒有。
次日早膳之後,小小照常在後門巷子裡買了菜,自在廚下整治。前頭也沒聽見什麼喧嘩,田紫霄便來了。
他依舊一身半舊的圓領長衫,後頭跟著田貴,捧著四色禮盒,一副走親戚的模樣。
見了面,趙明禮便拉著陳氏要行跪拜大禮,口稱「大王」。田紫霄忙讓田貴攔了,說:「田某落難之時,幸得趙夫人收留,如何敢叫老爺夫人行此大禮?若是趙老爺趙夫人不嫌棄,就當田某子侄一般,喚我紫霄就是。」
趙明禮如何敢托大?最後依舊喚了田紫霄「大人」,恭請他上座了,這才敢入座。
田紫霄謙恭得很,推辭不過才坐了,又叫田貴給眾人行禮,不見天祐,又問起來。趙明禮微微躬身答道:「小兒頑劣,不堪管教,送到城東松先生那裡附讀去了。」
田紫霄聽了松先生的名字,微微皺了皺眉,也沒多說什麼。只說起自己的來意:「本來趙老爺到松滋就職,我就在江陵唸書,離得也近,早就該來拜訪。不過府學裡頭管得也嚴,耽擱了這些日子,才尋得空閒過來拜訪,還請趙老爺原諒。」
趙明禮又起身行禮,惶恐道:「倒叫大人惦記,本該我們去拜訪才是。只是想著大人又要唸書,又要管著司治的事情,怕耽擱了您才是。」
見他這幅模樣,田紫霄幾不可聞得歎了口氣,轉口又恭喜天賜成了童生的事情。見他與天賜有問有答,聊得投機,趙明禮這才鬆了口氣,心裡卻更加疑惑起來。
要說在田紫霄落難時候搭救一把,趙家還真算不上出了什麼大力,為什麼這位土王對自家如此重視?
不過見他跟天賜聊得興起,竟是起身就往書房去探討學問,趙明禮又有些高興,不管如何,能與土王交好總是好的。
天賜與田紫霄進了書房,言談也隨意了許多。田紫霄七歲便至江陵府唸書,受的是朝廷專派大儒的教導,早就下場取了秀才的功名,學識自然是好的。原來在施州的時候,天賜就知道。如今天賜雖考取了童生,可還有許多場考試要過,便耐心向他請教起來。
田紫霄自幼便受的是最好的教育,出身不一般,眼界自然也不一般,說起自己喜愛擅長的東西,一套一套的,聽得天賜連連點頭,不由在心中將他與李牧做了個對比,再想到自己的未來,就有些迷茫起來。
兩人交談起來,不覺時間飛逝,竟是到了午飯時間。小小過來叫他們,說得了飯,田紫霄摸摸肚子笑道:「小小妹子的手藝我倒是想念得很,就是不曉得是否有了進步?」
小小對著他倒沒有什麼特別畏懼的感覺,笑著嗔道:「你堂堂土王殿下,哪裡的山珍海味沒有吃過,偏就拿我這點不入流的手藝取笑,有意思麼?」
天賜聽著覺得有些不敬之意,趕緊衝著小小使眼色,田紫霄卻不以為意:「誰說你是不入流的手藝了?我就覺得挺好吃的。就是不曉得你新得的那個辣果兒是個什麼滋味,可有這個做的菜麼?」
小小一聽就明白了,原是衝著這個來的,不過今日當真沒有拿辣椒做的菜,將兩手一攤道:「這倒真沒有。我手上這東西也不多,早就吃完了。若是你想吃,下次早點打個招呼,我一定想法子尋些來做給你吃。」
田紫霄點點頭,也不多言,與天賜一同吃飯去了。
有了他做主客,小小倒不好上桌了,就跟不願意上桌的田貴一起,在廚下留了點菜吃起來。
小小知道田貴雖不會說漢話,聽還是聽得懂的,就不停叫他多吃些,一邊勸一邊忍不住嘮叨起田豐來:「一走就是這許多日子,連個信也沒捎過。何七爺那邊的事也不問了,真不曉得他到底是個什麼人,把事情丟給我一個小娃娃,他也放得下心麼?」
田貴端著碗就嘿嘿笑,似乎極為贊同的樣子。
小小來了勁,數落得更加起勁。田貴也不插嘴,笑呵呵地聽著,待放了碗,抹了抹嘴,才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來,交給小小。
封面上字跡倒是端正,小小對這書法什麼的也沒甚鑽研,看不出好壞,接了信便撕開看了看。
信果然是田豐寫來的,倒是他一貫的風格,先是抱怨了一通在外頭吃不好睡不好,給田紫霄辦差也沒甚油水之類的,又關心了一番小小最近可好,接著話鋒一轉,說起正事來。
原來何七爺手上的辣果兒種子也不多,搜集種子還消一些日子,他那邊先行做些平整土地之類的準備也就是了。只是這辣果兒如今天下就只有小小一人種過,他想問問小小這種植上可有什麼要注意的沒有,又擔心小小不會寫字,叫他直接告訴田紫霄就行。
看到這裡,小小才算明白田紫霄來拜訪的用意,原來就是打聽辣椒的種植方法來的,忍不住笑了一下,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信的最後,田豐卻提醒小小注意一下何七爺,隱晦提到此人並不簡單,不要直接跟他接觸云云。小小忍不住搖頭,她一個孩子,怎麼會跟七爺有什麼直接的交往?不過這七爺跟趙明禮交好,若是有什麼事,只怕是想避也避不開罷。(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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