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起往年銀錢的事情,上頭趙李氏猛一拍桌子:「趙明仁,你給我過來!」
王氏見勢不對,縮了縮脖子朝後躲了去。趙明仁磨磨蹭蹭上了前,就叫趙李氏一個耳光扇過去,叫他:「跪下!」
趙明仁焉頭耷腦地跪了,也不吭聲。
二房一干人等還不曉得是什麼事,老三家倒是清楚,本就站得靠後了,此刻更是借口孩子快醒了便避了開去。
原來趙家就老大趙明仁和老二趙明禮進過學,識得字。自從趙明禮離了施州,這家書往來便是趙明仁一手操辦著。這廝心也太黑,每回趙明禮隨信帶回來的銀兩都要昧下一大半去,只交給趙李氏十兩銀。就是平日裡帶的布料雜物啥的,也總要貪下一半去。
在趙明仁的記憶中,趙明禮就是個書獃子,成日裡除了唸書,甚事也不會理睬,就算老太婆吵鬧,也不會跟老太婆算計,向來是讓自己和母親拿捏的。沒想到這成了親,長了年紀,倒還改了脾性。實在是沒有想到……
想到這裡,老大便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陳氏,定是這個女人哄帶壞了自家二弟!
趙李氏嘴裡罵著,看到趙明仁的動作,楞了一下,以為趙明仁是覺得在一家老小面前沒臉,暗恨陳氏不知進退,老三家的那個木頭都知道躲了,她還直愣愣地跪在這兒給人添堵。便吩咐道:「老二媳婦,你先下去。劉家的,你那飯做得了沒?是想要餓死我給你主子出氣啦?」
趙李氏嘴裡能有什麼好話?一干人也懶得計較,扶大的扯小的歪歪斜斜站了起來,逕自出門去了。
趙明禮暗暗鬆了口氣,忽的聽見天賜一聲驚叫:「母親!母親你這是怎麼了?」
天祐也哭叫起來:「父親!快來呀!」
趙明禮心裡陡然一驚,趕緊出來一看,陳氏癱倒在地上,面若金紙,鬢角滲著虛汗。他上前一步將陳氏抱在懷裡,喚了幾聲,沒甚反應,又趕緊把她抱到床上放了,掐虎口,掐人中,折騰了半天,陳氏才「噯喲」一聲悠悠醒轉過來。
趙李氏一尋摸,這是自己找趙明禮要錢,老二媳婦折騰呢!當即怒不可遏,衝到院壩裡對著西廂閣樓方向指名道姓地罵將起來。
老大兩口兒不知何時摸回了西廂房裡,掩了門兒也不出聲。
老三家兩個也不敢做聲,帶著孩子躲在房裡悄悄朝外看。
陳氏剛醒來就聽到趙李氏的聲音,亂罵著什麼「沒見識的小婦養的,作賤婆母」,又罵趙明禮「糊塗油蒙了心,狐狸精迷了神」。間或聽見趙明禮哀求的聲音:「娘,你別說了。」
緩緩閉上眼,一滴淚順著眼角滲入眉間。
天賜臉色鐵青,天祐只知道哭,小小聽著也是氣不過。罷了罷了,早間還說要把自己賣了呢,何苦敬著她給自己添堵?天賜一家人不好出頭,自己怕個啥?就沖早間陳氏說把自己當女兒看待,這個頭也得出。
想到這裡,小小撣撣衣裳走去開了門,高聲喚道:「老爺,夫人醒了,您快瞧瞧吧!」
趙明禮正跪在趙李氏跟前說話,聽了這一聲,又衝趙李氏說了什麼,正準備起身,忽的趙李氏就往前衝,口裡喊著:「裝!她倒是繼續裝!這什麼暈倒,驚厥的?就是趕著下我臉子不是?」
趙明禮攔著她,低聲下氣地說著話,可趙李氏根本不理,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恨不得嚷得全村兒都聽見。
小小冷笑一聲,放眼看去,好幾家都隱約有人影閃過,有那些好事的媳婦子,挎著衣裳籃子裝作去溪邊洗衣的模樣,已是走到趙家老宅下頭了。
看來,今兒趙家是要徹底淪為譚家壩的笑柄了。
眼見那些好事的都差不多到齊了,小小突然「哇」一聲大哭起來,趙李氏突然被打斷,一時話哽在了嗓子眼兒裡,癢得她一陣咳嗽,被趙明禮拖著進了堂屋。
小小哭了這一聲,扯著嗓子就尖叫:「老夫人你就行行好吧!你都把我們二奶奶逼得躺在床上了,你還要怎麼樣啊?銀子全叫你拿走了,二少爺眼瞎了,那些金貴藥也要咱二奶奶當了陪嫁供著,再把我賣了,把我賣了就能買那些金貴藥了!」
突然來這一出,聽牆角的個個露出興奮的神色,哎呀喂,今兒稀奇喲,五歲的娃子還哭叫上了,趙家老太婆都給嗆沒了聲!
劉媽媽早就沒了做早飯的心思,突然聽見小小的聲音,嚇了一跳,擦著手跑出來一看,趙李氏正從堂屋裡跳起來,一時也沒找著趁手傢伙,就拿著她那根一尺來長的銅煙桿兒,嘴裡罵著「喪門星,小娼婦兒」就出了堂屋要去打小小。
劉媽媽大急,攔腰把趙李氏抱了,鼻涕眼淚全往她身上蹭,嘴裡也哭嚷著:「老夫人您消消氣兒,孩子不懂事,您別打死她了,就打我,打死我吧!奴婢給您磕頭了,求您行行好啊,您就放過咱們二奶奶吧!」
小小乾脆往地上一滾,哭嚎著:「打死我吧打死我吧,反正我這條命是二奶奶救的,我給你,你就放過二奶奶吧!」
眾人一聽,這熱鬧啊,跟唱全武行似的,譚家壩有多少年沒出過這般熱鬧了?記得上次還是譚叔家那個媳婦兒鬧事的時候,可那是獨角戲啊,就聽那個不要臉的一個人咋呼了。今兒可不同,這台戲簡直是唱念做打樣樣精通啊,尤其其中一位主角還是趙家老太婆,更不得了的,是趙家老太婆還落了下風,叫一個五歲的女娃子壓過這頭去。這老太婆平日裡哪裡吃過這個虧?太精彩了,太新鮮了,只恨不得自己生成千里眼、順風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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