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嬈打電話來,研晟一點也不意外,只是打來的有些不是時候,那會,他正在家陪父母,消息公開的那一天他就在家呆著了。
縱然在公佈研習死因之前,他早已做好心裡準備,但也還是被父母的反映嚇著了,張舞幾乎是還沒看完新聞便當場昏厥,而研析嶸震怒的將一套他平日最心愛的茶壺甩手便扔到粉身碎骨,嘴裡大罵薄練臣這個畜生!
當時若沒研晟攔著自己的父親,研析嶸只差沒衝去跟薄練臣拚命了。
兩老才從女兒逝去的悲痛中慢慢走出來,哪裡承受得起這樣的刺激。
女兒若是意外死去了,這還能叫天命難違,但人為被殺,還是至親的老公受害,這簡直就是道德淪喪,天理難容的殘忍!
這樣的打擊幾乎令他們難以承受,簡直是在他們傷口上再次扎刀子,看著父母悲憤欲絕的模樣,研晟也跟著痛苦萬分,甚至頗有些自責和後悔,或許不該這麼早就披露姐姐的死因,好歹等了兩年等他們徹底平復下來!然而時光已經無法倒退了,研晟能做的便是盡力安撫兩老平靜下來,攔住他們想找薄練臣拚命的衝動。
兩老終歸也是接受過教育有思想的人,若不是女兒的打擊實在太過大,也不至於被憤怒衝破了理智。
研晟一直陪著,兩老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雖然不似最初衝動,但也心頭難消憤恨,通過所有關係網還有渠道不惜一切代價誓要把薄練臣送進監獄裡去。
而另一方面,他們同時也想到了研習留下的孩子,越發想要把薄念習接過來入研家門撫養,有那麼一個父親,簡直就是孩子的最大不幸。
兩老幾乎想到便做,似乎很怕孩子再待在薄練臣身邊也會跟著慘遭不幸,然而令他們沒想到的是那天巧好是薄練臣自己將孩子抱給安粱去警局接受審訊的日子,兩人撲了空,沒找到孩子,兩人還當以為是薄老爺子接回去了,本想跑去薄家要人,但又有些底氣不足,孩子終歸是薄家的血脈,依照薄老爺子上次態度便可以看出對這個曾孫的看重,能給他們撫養了一段時間已經算不錯,哪裡會容得讓他們接去從研姓撫養,哪怕是通過法律途徑也無法成功,總不能硬奪?怕也奪不過人家反而傷到了孩子就不好了!
兩老商量了一番覺得還需從長計議,最好咨詢下律師總歸有把握一些。
然而誰也沒料到還沒等他們想出奪到孩子撫養權的辦法,孩子那邊卻是出事了——
安粱本來就心中恐懼無法安寧,又因憂心薄練臣,精神乃至情緒方面都有些萎靡不振,照顧孩子自然而然少了份貼心,幾乎在第三天傍晚孩子皮膚上突然起了疹子,還伴隨著有發燒的現象,安粱發現後急急忙忙的抱著孩子趕往醫院。
說巧不巧,這世間的緣分就是如此神奇,躲也躲不過,外出散步的章嬈在醫院走廊上與安粱撞肩而過,安粱行色匆匆隨口道了聲對不起根本沒注意到眼前的女人赫然正是報紙上報道的那個告密者。
然而章嬈在恍惚了一下之後,她便認出眼前的女人是誰了!
她調查薄練臣自然少不得要調查他身邊最親近之人,哪裡沒能認出安粱來,就連她手裡的孩子她也一眼便瞧出是薄練臣和研習的種。
她眼神泛光,一下子一個強烈的念頭湧了上來,機會來了!那一瞬,她的目光泛著奇異詭譎的光芒。
安粱匆匆道了歉便往兒科趕去,此刻她的心裡很慌亂,尤其聽著孩子那一聲聲淒楚委屈的哭聲,她莫名的也覺得難受,心堵得慌,一刻也不敢耽擱。
章嬈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動人的弧度!她今天要薄練臣,薄郾還有研晟都被痛苦折磨後悔一輩子去。
看著孩子輸了液體,總算安逸的躺在床上不再哭鬧,安粱鬆了一口氣。
以前明明還是厭惡這孩子厭惡的緊,現在她卻因為這孩子的一點點情緒帶動而跟著也擔憂,心疼,更甚至有時候幾乎忘記了他是誰的孩子,只是一心憐他,惜他,她到此時隱隱有些懂得當初研習對孩子的那份情感。
她一遍又一遍溫柔的撫摸孩子濃密烏黑的頭髮,看著他安詳睡著的模樣,不禁又想起那個流逝掉的還未出世的孩子,淚意一時如湧,掩嘴低低啜泣。
這時,門口傳來開門聲,進來一名女護士,安粱頓時抹去眼淚,護士道:「薄念習的家人是嗎?藥已經配好了,你可以去西側取藥。」
護士說著將藥單遞給她,安粱道了謝,看孩子安睡著一時也不會醒來,於是便先去取藥。
她剛走沒多久,章嬈的身影便出現在屋子裡了,此時的她已經換下病號服,她拔掉孩子額頭上的針頭,為了防止孩子痛醒,她拔的時候很小心翼翼。
孩子動了動身子,但並未醒來,她抱起孩子一絲也不敢耽擱,轉身便出門。
沒幹過偷孩子這種事情,章嬈難免緊張,在等電梯的時候神情幾乎有些慌亂,她直勾勾的看著那下降的電梯,心底一直在默念:快點,快點。
終於叮的一聲電梯要來了,她嘴角剛勾起興奮的笑容,一聲大喊突然出現在她右邊:「攔住那個女人,她抱走了我的孩子。」
這一聲極為淒厲和急切,聲音更是充滿顫抖的慌亂。
章嬈轉眸看去,一下子有些收縮,安粱的身影正往這邊衝過來,她來不及想安粱為何突然返回,抱著孩子轉身就往旁邊的樓梯跑去。
本來她想進電梯的,可電梯裡的人一聽到安粱這一聲吶喊,都把目光投向了她懷裡的孩子,她哪裡還敢進電梯。
樓梯一路朝上,她抱著孩子跑難免有些氣喘,安粱窮追不捨,一路上直叫她把孩子還給她,章嬈根本不答話,只是瘋了一般跑。
孩子被她驚醒,哇哇大哭,哭聲一時有些擾亂章嬈鎮定的心。
這一跑,直接跑到了頂樓天台,章嬈有些慌亂,她的本意是想把孩子帶走藏起來讓研晟,薄練臣,還有薄郾永世都見不到這個孩子。
她很清楚這個孩子對薄練臣的重要性,對研晟的重要性,哪怕是薄郾對這孩子也有割捨不掉的爺孫親情,她要讓他們後悔,以孩子來實施對他們的折磨。
天台只有一個出口,安粱已經追來了,章嬈避無可避,也退無可退,她咬咬牙,站在天台邊緣朝安粱嚷道:「你別過來。」
安粱聽話的站住,眼裡滿是憤怒和緊張,伸手道:「把他還給我!」
章嬈不為所動,神色嘲諷道:「你說給就給,憑什麼?」
孩子嚶嚶哭啼,滿是紅疹的臉上哭的憋紅了臉,好不委屈,章嬈也不安撫,任由他哭,眼裡滿是厭憎。
「把他給我,要不然我報警了。」
安粱看了眼孩子,幾乎有些顫抖的吐出這話來,她實在不敢賭章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很怕很怕,這種恐懼跟當日她肚子裡孩子流逝的感覺一模一樣,她有些小心翼翼的前進。
章嬈喝住了她,恐嚇道:「站住,再過來我就把他摔下去。」
聽到報警,章嬈還是有些緊張,心裡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可以拿孩子要挾安粱退開跑掉,但是無疑她會成為通緝犯,說不準還沒逃出國便被抓住,但是她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放棄報復的機會。
「你到底想幹什麼,有什麼衝著我來,他是無辜的。」
安粱認出了章嬈的面容,越發緊張起來。
章嬈也看出她認出自己,頓時冷笑道:「無辜?那我的孩子難道就不無辜嗎?你可知道他是怎麼死的,長都還沒長成形就胎死腹中了。」
她說的時候,神色一下子有些猙獰,抱著孩子的指尖無意識的勒緊了一分。
安粱臉色有些灰白,她很明白失去孩子的痛苦,似乎也有些理解章嬈對薄練臣的恨意了,可——
「他是無辜的,他什麼錯也沒有,求你放過這個孩子吧。」
安粱渾然想不到有一天她為了研習的孩子求情。
章嬈看著安粱祈求的模樣,覺得有趣道:「又不是你的孩子,你心疼什麼,你愛他愛的還真死心,哪怕連他跟前妻生的種居然都能接受,好啊,既然你求我,那就拿出真心來求,跪下來求如何,你跪下來求我,或許我還考慮考慮。」
章嬈說著挑眉玩味的看著安粱,能讓薄練臣最愛的女人跪下來求她,她只覺得血液都興奮沸騰。
安粱一怔,看著她笑,又看了眼她懷裡哭的已經快氣喘的孩子,道了聲:「好,我求你,只有你放過他,我求你。」
她說著便跪下去了,沒一絲猶豫,這是她欠孩子的債。
「你還真聽話。」
章嬈看著安粱跪下,嘴角勾起諷刺的笑意。
安粱似乎未聞,語音有些堅定道:「現在可以放過他吧,他只是個孩子,還在發燒起疹。」
「我只說考慮可沒說答應!」
章嬈心思扭曲,現在一心只想讓薄練臣看看他女人跪在她面前向她求情的場面,幾乎毫不猶豫的掏出手機拍了照保存,然後她沖安粱又道:「只有你一個人跪著太不好玩了,我找人來陪陪你如何?」
章嬈知道今日是逃不掉了,即使逃掉也會成為通緝犯,倒不如在這裡看著他們一個個朝她求饒。
第一個人,她撥出了研晟的號碼。
「你侄子現在在我手裡,你若還想讓他活命的話,現在過來向我下跪求饒。」
第二個人,她打給了薄郾,薄郾氣極了在那頭罵她:「瘋子,你這個瘋子,我要殺了你!」
她不顧薄郾的喝罵,斷然掛了電話,第三個自然是薄練臣,然而她並未親自打出去,而是對安粱道:「打電話給薄練臣,你就說還想見他寶貝兒子最後一面的話給我從警局裡逃出來。」
章嬈的話讓安粱心驚,她這擺明了是想讓薄練臣背負上逃犯的罪名,安粱斷然道:「他的手機一定被警方沒收了,我不可能聯繫到他。」
章嬈冷冷道:「也許沒有呢,你不試試怎麼知道?」
儘管安粱不願,但她還是在章嬈的目光下手抖著給薄練臣打電話,心底糾結無比,一方面希望薄練臣下一秒便出現在她的身邊,另一方面又希望薄練臣最好無法接到這個電話。
然而希望落空了,薄練臣接到了,薄練臣是自己來接受審訊的,警方一方面無理由將他當成犯人一般嚴格看管,另一方更重要的是礙於他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因而手機並沒被沒收。
「練臣,救救孩子!」
只是一聲,薄練臣已經豁然大亂!
……。
席聞鴉看完柳善容,從病房出來便異樣發現走廊上有些不對勁,一些護士醫生急急往一個方向跑去不說,許多人熙熙攘攘,似乎在議論著什麼。
「那孩子還在發燒呢,居然就被挾持了,真可憐啊!」
「那女人不是精神病院跑出來瘋子吧,連孩子也敢下手。」
「是啊,這才多大點的娃。」
「那現在情況如何?」
「還能如何,剛報了警,醫院派人把那邊封鎖,看熱鬧的都被趕下來了。」
……
聽的多了,席聞鴉大概也聽出似乎有小孩被人挾持了,正在對持著,她對八卦不敢興趣,但這次不知何故心莫名的有些堵,有些慌。
巧好這時,研晟的電話突兀的進來了,她才接起,那邊便傳來研晟緊張之極的喘息聲,「姐,章嬈把念習挾持了,就在你現在在的醫院裡……」
轟,剎那,席聞鴉的腦子猶如炸開,什麼也聽不見了,只有那一聲章嬈把念習挾持了,念習,居然是念習。
那一瞬,所有的冷靜和思維她都拋開了,腦子一片空白,幾乎沒時間聽研晟在那頭的訴說,只是轉身便往頂樓天台衝去。
然而,她都還未到達就被人攔截下來,是醫院的保安,讓她下去,席聞鴉自是不肯,差點沒脫口我是孩子母親,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道:「我是孩子的親人,我必須過去。」
她的眼眸裡閃著不容拒絕的堅定,保安楞了下,有些狐疑,但還是放她過去了。
時近黃昏,天台上的風很冷,吹在成人身上都感覺冷颼颼的,更別提孩子了,章嬈抱著孩子卻正坐在圍牆風口上,薄念習早已哭累睡過去了,佈滿紅疹的臉上被凍得泛著不正常的紅暈,低燒似乎有轉高燒的跡象,安粱站在那兒直勾勾的看著孩子,眼眶裡滿是淚意。
在她身後站定了數名醫生和護士,正不斷跟章嬈說明孩子的病情,讓她放過孩子。
章嬈視若無睹,根本不將醫生的話放在眼裡,只是獨自哼著歌,眼睛望著下方,靜靜等待著。
席聞鴉一上來,心神便難以從孩子那張佈滿紅疹和紅暈的小臉上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