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和諧的氣氛被葉紅梅這麼一鬧,竟似多了幾分尷尬。
葉朗清想說些輕鬆的話來緩解一下氣氛,卻發現無論說什麼,都化不去妹妹唇角蓄著的深深的憂傷。這種憂傷是長年累月積累而成,豈又是幾句話可以輕易化去的。
於是,他能做的只有告辭而去,讓妹妹自己靜一會。
寒裳看著葉朗清略顯頹喪的背影,心中湧起淡淡的惆悵。她不是沒看見他張了又合的唇,他試圖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她在嘴角始終蓄著那些憂傷,只是希望他能早些離開。因為她太累了,想要休息。
只不過是在藍家大宅待了幾日,便無法適應這樣的偽裝生活了嗎?寒裳唇角的憂傷忽而變成了淡淡的嘲諷,嘲諷自己的癡心妄想。這輩子,像前幾日那樣快樂而溫馨的時光,她是不會真實擁有的,所以還是死了那條心吧。
可是,雖然一再提醒自己要死心,卻在想起那抹藍色的身影時,心頭湧上難抑的溫情。她想起那日他的話,他喜歡著一個甚至連姓名都不知道的女子……剎那間,那種想要接近想要擁有的衝動便繞上了心頭。這輩子,怎麼也要試一次!
夕陽漸漸西下,天色開始變得晦暗不明。寒裳輕輕站起身來,看著遙遙的遠方深吸了口氣,風暴才剛剛開始,但是她無懼。為了他,她怎麼也要奮力掙扎一次!
有丫鬟過來請寒裳去紅葉苑用晚飯,許是葉霄雲已經知道了紅梅大鬧偏院的事。寒裳婉言拒絕,只說要留在這裡照顧綠藻。其實,更是一種姿態,憤怒和反抗的姿態。
不多久,朱大嫂帶著幾個丫鬟送來了精緻的食物,說是莊主吩咐的。
寒裳道了謝,把朱大嫂打發走,將食物搬到綠藻的屋中,二人在昏暗的燭光下慢慢吃起來。
受了幾日的罪,綠藻的小臉消瘦了一大圈,秀氣的眉頭時時因間或的疼痛緊緊擰起來,看得寒裳心中發疼。「連累你了。」她將口氣盡量放得很淡。
綠藻微微一怔,抬起眼來,看著寒裳的眸中竟帶上了點點淚光。不知是疼的,還是其他什麼。
「這次你做得很好,我會稟報義父嘉獎你的。」寒裳又說,綠藻確實做得很好,沒有因為挨打便暴露了自己會武功的身份。
綠藻眼中的淚光更甚,卻是輕輕的搖頭,「我要的不是那個。」
她要的是什麼,寒裳很清楚。她放下碗筷站起身來,悠遠的視線透過窗口投在了遠遠的外面。「一會我要去趟知語坊。」看似毫不相關的回答,卻讓綠藻臉露喜色。
天色漸漸變黑,一輪殘月慢慢升起,今夜雲層有些厚,偶爾飄過讓本就不明的月光變得更加朦朧。
寒裳已經穿上了夜行衣,正要推開門出去,卻見門扇微微一抖,然後便「吱呀」一聲開了。
端木宣的到來毫不讓人驚奇,寒裳甚至覺得他今日來得有些晚。
「你要去麼?」端木宣見寒裳衣衫整齊,微微挑起眉來。
寒裳從他的身邊走過,語氣淡淡:「我是要去,不過你別跟我去了。綠藻需要人照顧……」她轉過頭來,對上端木宣的眸子,見他的眸中閃過一絲陰鬱,便輕歎口氣接著道,「綠藻的受傷總算是為了任務,就算是出於她上司的立場,你也該對她關心一下。」
說完,她轉過頭來,推開屋門而去。
知語坊一如既往的燈紅酒綠,迎來送往。幾日不見,倒似生意更加興隆了。
寒裳進了屬於夜嬌娘的屋子,點上燭火,不多會浮萍便急匆匆趕了來。
「聽說姑娘去了藍海鎮,不知可有什麼收穫?」寒暄結束,浮萍直入主題,臉上笑盈盈的,心情不錯。
寒裳微微一怔,猶豫片刻。收穫可以說是很大,只是要不要說?
那抹春風般和煦的笑容和那雙深邃的眸子,交替地在寒裳的眼前出現,竟讓她難以開口。那個原本是自己苦尋六年才接近的秘密,真到了就要揭開的時候,竟然在心頭變得無比的沉重。
「收穫算不上,一點消息總是有的。」糾結猶豫的末了,說出口的竟是這一句。
「什麼消息?」浮萍立刻問,目光之中閃出興趣的光芒。
「現在可以知曉,武宗成果然開始在沿海的三郡佈置防線。而雲長翎正在協助他,遊說藍海幫和紅葉山莊。紅葉山莊的造船之術可謂是陽明王朝之最,他們若是加入,替武宗成造出戰船來,對我們支離可是大大的不利。」寒裳緩緩地說著,眉眼間滿是嚴肅。她怎麼都是要說出些有用的東西來,不然會讓他們起疑的。
浮萍聞聽此言,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凝眉思索了一會,忽地抬起眼來看著寒裳,幽幽道:「既是如此,姑娘就更要加緊對那兩樣東西的追索了。」
她說這話時,看著寒裳的目光微微閃爍,帶著別有的深意,頓時讓寒裳的脊背發了涼。
她竟知道她潛伏在紅葉山莊的任務!這件事甚至連端木宣也並不一清二楚!由此可見,浮萍在組織中的地位很高,高到將軍可以把這些機密的事告訴她。
那麼她來,到底是幫助她的還是監督她的呢?
正在寒裳思緒紛繁疑惑不定的時候,門外忽然響起了女子的聲音:「媽媽,那個公子又來了,吵著要見夜嬌娘呢!」
浮萍聞言,臉上頓時掛了苦笑。她輕搖搖頭,一副無奈的樣子,「你去見見吧,上次那位姑娘。這幾日你不在,她常來,每次來了都要見你,我說你不在,她還不依不饒,直把我們折騰慘了。」
浮萍雖未明說是誰,但是寒裳的眼中立刻便浮現出一雙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來,那帶著些許狡黠些許天真的眼神,還有那大大咧咧毫不造作的動作,都讓寒裳感覺是那麼真實可愛。
想著那個女子,寒裳的心中竟湧起一種奇異的欣喜,腳下的步子也不自禁的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