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達拉宮的正殿中靠著牆壁放著一排排燭台,豆大的火苗搖曳出昏黃的光芒,被那巨大的金身佛像折射,光華萬道,令得那寶相莊嚴的佛像更顯肅穆莊嚴。
君寶忍不住就要跪下去,卻是忽然注意到在那佛像的金色蓮台寶座下,盤坐著一名灰衣老僧,微低著頭,花白的髮絲垂落下來,讓人看不清他的面目,若不注意看,只會以為他是一片陰影。
似乎是感覺到他們來了,那老僧緩緩抬起了頭,嘶聲說道:「將他放在我面前。」
因為是背光坐著,君寶依舊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看到他的雙目用一條白布纏了起來,心中瞬時明白,此人應該就是那葉摩訶了!
「是!」
為首的喇嘛應了一聲,擺手命一眾護寺僧將昏迷不醒的木松源抬到那老僧面前,旋即便帶人離去了命運系統之精靈聖女。
君寶看著他們離去,轉過頭看向葉摩訶,而後躬身行禮,恭聲道:「少林弟子君寶見過葉大師。」
可是話剛說完,葉摩訶卻是忽然厲聲道:「不要說話!在一旁安靜呆著便是!」
君寶嚇了一跳,當下便閉了嘴,席地盤膝而坐,閉目禪定。
葉摩訶顫巍巍的伸手,在木松源身上摸索了一陣,又抓住了他的手腕,片刻後,冷哼道:「他傷的如此嚴重,就算治好了也是一個廢人,還救他作甚,不如一劍殺了他來得痛快。」
不待君寶有所回應,他又冷聲道:「他全身骨骼盡碎筋脈俱斷,偏偏又遇上華玉陽這個庸醫,自以為聰明的用了龍虎金剛散,依靠霸道的藥力強行將他的骨骼重新續接,殊不知,他的骨骼早已在你少林的大金剛指力之下正反顛倒了,如此不顧正反就接骨的愚蠢行為,枉他還自稱小華佗,簡直就是個殺人不償命的庸醫!白癡,蠢材…」
葉摩訶一口氣罵了半個時辰,君寶在一旁都聽傻了,他原本以為華玉陽與葉摩訶是至交好友,卻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形,聽見這一代高僧破口大罵,而且一罵就是半個時辰,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好不容易葉摩訶不再罵了,君寶遲疑良久,方才鼓起勇氣低聲問道:「大師,那眼下可還有辦法救救木公子,只要能保住他的命,讓他清醒過來,能夠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就算無法令他恢復武功,也可以!」
豈料,葉摩訶聞言怪笑一聲,「武功?!」奚落道:「能保住他的命已是殊為不易,還想要他恢復武功,簡直是癡人說夢!」
他口氣雖嚴厲,君寶卻是聽明白了,當下低聲道:「那大師是有把握能保住木公子的命了?」
「救他一命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我救了他,誰又能來救我!我的雙眼被那魔宗的妖女毒瞎了,誰又來補償我的損失!」
葉摩訶聲音淒厲的尖叫著,狀若瘋魔,君寶趕忙安慰道:「大師,小和尚不知雪姑娘到底對您做了什麼,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大師您是得道高僧,還求您發發慈悲,救救小和尚的朋友吧!」
頓了頓,他有沉吟道:「何況…何況雪姑娘此刻正在外面受罰….您就大發慈悲….」
然而話未說完,葉摩訶卻是忽然怒吼道:「受罰?!哼!那只是作為我救治這個活死人的交換條件!她什麼時候活著來到了我的面前自毀雙目,我什麼時候才會開始給這活死人治療!」
聞言君寶驚呆了,他沒想到葉摩訶會這麼恨雪寒漪,正當他一愣神的時間,葉摩訶卻是顫巍巍起身,腳步踉蹌的向大殿外走去。
君寶當然不能讓他走,顧不得許多,當即上前跪倒在葉摩訶身前,急急哀求道:「大師,木公子的情況一日差過一日,而雪姑娘要登頂,起碼要耗費數日之功,這段時間,若是木公子的病情有變可怎麼辦!」
葉摩訶一腳蹬在君寶肩頭,將他蹬到在地,手中的木杖戳在他臉上,惡狠狠道:「滾開!不要煩我!他死不死,關我什麼事!」說罷,便繞過他,向門口走去。
君寶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委頓在地,不明白他為何這般冷酷,可以見死不救。
葉摩訶杵著木杖很快來到了門口,抬腳就要邁出去,卻是一隻腳抬到半空,又緩緩落了回來,歎息一聲,而後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陣,摸出一顆丹藥,回身說道:「這是神光丸,你給那活死人服下,可保他三日性命!三日之後,她若無法登頂,你就帶著他趕緊滾!」說罷,屈指一彈,便將丹藥彈向了君寶。
君寶一把接了,欣喜的恭聲道:「小和尚代木公子多謝前輩賜藥逆殺神魔!」
葉摩訶卻是不領情,「哼!」冷哼一聲,旋即拂袖而去。
………………………
月中天,一彎冷月高懸,清冷的光華灑落,如寒霜一般。
第四百三十三級天梯之上,雪寒漪跪在冰冷的石階之上,雙手撐著石面,嘴角有鮮血湧出,順著嘴角滴落,在清冷的空氣中拉出一條暗紅的絲線,這一夜,她一步一跪拜,走了四百三十三級天梯,挨了八十六棍,體內的已然出現了內傷,可是她依舊沒有想過放棄,執拗倔強的走著,額頭早已紅腫,隱隱有血跡滲出。
撐著身體喘息片刻,雪寒漪緩緩起身,抬腳邁上下一級階梯,俯身,跪拜,叩頭,額頭觸及冰冷的石面,發出沉悶的聲響,幾點鮮血飛濺而出。
一級又一級,雪寒漪不知疲倦,不知痛苦的走著,每登上一級,她面上的喜色便越發濃郁一分,甚至在每十級台階這個關口,木棍落在她背上,口中鮮血如泉湧出,她卻依舊在微笑,彷彿在奔赴一場美好的相會。
夜很深了,君寶從殿中走了出來,沿著天梯向下行去,看到雪寒漪在天梯之上俯身,叩拜,再起身,心中感慨萬分。
第五百級天梯,雪寒漪又挨了兩棍,大口吐血,無力的趴在石階之上,眼睛卻是依舊看著天梯的盡頭,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君寶急掠而來,想要扶她一把,卻是被她阻止了。
「不!不要碰我……」
雪寒漪低吼,銀牙緊咬,雙手用力撐著,勉強站了起來,卻是看著前路搖搖欲墜。
片刻後,她終於撐不住了,癱坐在地,卻是不肯到下休息,勉強盤膝而坐,運氣調息。
看著她蒼白的面色,還有嘴角那殷紅的血跡,君寶不忍告訴她,她只有三天時間,在默默的陪了一會兒後,他便準備離去。
卻正是此時,雪寒漪忽然睜開眼道:「君寶,你等一下。」
「雪姑娘,你怎麼樣了?如果不….」
君寶想勸她放棄,可是話說一半,他就知道自己不能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執著。
雪寒漪問道:「不必擔心我,你快告訴我,木郎怎麼樣了?葉摩訶開始為他治療了嗎?能不能保住他的命,保住他一身武功?」
聞言君寶有些為難,囁嚅道:「木公子倒是暫時不會有什麼事….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不要吞吞吐吐的,快說!到底怎麼了!」
雪寒漪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臉色微變,急急催問。
君寶遲疑一瞬,決定將事情的真相告訴他,便將葉摩訶說要等她登頂之後自毀了雙目,才會出手救治木松源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聽完君寶的話,雪寒漪沉默下來,仰頭看著天空中的月亮,良久,兩行清淚緩緩流出,兀自歎道:「木郎就像這天上的月亮,我看的到,卻是抓不著,以前是這樣,現在依舊是這樣,以後也是一樣。或許…眼不見,心就不會疼了吧!不就一雙眼睛嗎,不要也罷…就是要我的命,不也得給嗎….」
說罷,她擦掉臉上的淚水,起身登上下一級台階,一步一叩首,堅定的走了下去。
君寶看著她執著的背影,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