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立凡自不會認為眼下的陳輝建已成功被自己拉攏,在官場上混到一定程度的,都是老狐狸,不可能隨便動動嘴皮子就能拉人上自己的船。不見兔子不撒鷹,沒有向陳輝建展示足夠的實力,給他足夠的利益,自不可能成功拉攏他。
按目前情形來看,陳輝建向李進賢傳個話是有很大可能的,這就算能幫羅立凡的大忙了。羅立凡倒是想直接跟李進賢談談,只是到目前為止,他自認為還沒有這個資格,地區行署專員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除非羅立凡重回京城羅家,披上政治豪門那件鮮艷的外衣。
大成街的滅門慘案,已成為昨日黃花,偶爾有人提起也只是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眼下大成街最熱鬧的莫過於懷中縣公安局副局長「突發腦溢血」而亡。儘管官方宣稱金石臨是突發腦溢血而死,可紙包不住火。金石臨是被謀殺而非死於突發腦溢血的消息已然傳遍大街小巷。眾人不敢在公共場合大聲嚷嚷,私底下議論此事卻沒多少禁忌。
「大叔你好,請問金石臨家往哪走?」
辭別陳輝建的羅立凡沒有回縣委常委大院,施施然前往大成街,隨意拉了個四十來歲的大叔問道。
「金石臨家?」中年大叔看了眼四周,神秘兮兮的羅立凡道,「小伙子,我跟你說啊,如果和金家沒什麼特別的關係,千萬別去金家,小心惹禍上身!」
「惹禍上身?」羅立凡不由自主的重複了句。
「現在金家外面有好多警察守著,說是要保護金家事實上嘛……嘿嘿,事實上嘛,可就難說囉!」
「警察守著?」
羅立凡心中一動,他不懷疑這話的真假,一下子就明白守在金家四周的民警其目的何在。這些民警自然不是為了保護金石臨家屬,
「哎呀,看你這小傢伙說的,我就說你不知道內情,還傻乎乎的往金家闖。來,我們坐下談,等我一說你就明白了!」中年人顯得很興奮,遇到羅立凡這個「小白」,有顯擺的機會當然不願放過。說著說著,就進屋拉了兩張竹椅,羅立凡也想弄明白他知道多少東西,不動聲色的坐下。
「小傢伙,你見識過突發腦溢血死亡的人腦袋上有個洞嗎?」
羅立凡頓時目瞪口呆,「難道是血壓太高,血噴湧而出,將腦袋給沖了個洞?」羅立凡不知道此時他自己表情有多自然,要是知道的話,肯定會為自己的演技叫好。看看羅立凡對面的中年人就可知道了,絕對是影帝級的演技。
中年人哈哈大笑,「小傢伙,你說的也太搞笑了,哪有這麼厲害的腦溢血。我有個兒子是學洋醫術的,他跟我們大夥兒很認真的解釋過這個什麼突發腦溢血的,怎麼也不可能將人的腦袋給沖一個洞,又不是高射炮,是吧。」
羅立凡聞言暗樂不已,沒想到眼前這人懂得不少,也很有幽默細胞啊。
「小傢伙,實話告訴你,那個金石臨是被人用槍頂著腦袋給幹掉的,什麼突發腦溢血,哄小孩玩的。要真是突發腦溢血,那些便衣吃飽了撐的,跑到人家家門口監視幹嘛,還不是怕金家鬧起來,向上面抖出來。」中年人再次看了眼四周,再次壓低了聲音。其實他這動作完全是多餘的,周圍沒幾人在走動,更沒人在注意他和羅立凡的談話。
「什麼,是被人謀殺的?」羅立凡故作吃驚,「大叔,縣局不是已經作出聲明,金石臨是死於突發腦溢血嗎?怎麼你說他是被人謀殺的!你是如何得知的,這個可不能亂說啊。」
「小傢伙,難道我這麼大年紀了還會騙你不成!」中年人不悅。
「這倒也是,難道這個金石臨副局長真是被人謀殺的,可縣局為什麼不將兇手繩之以法,反而對外故意隱瞞真相?會不會是縣局為了迷惑真兇,故意散出假消息,讓真兇麻痺大意,好一舉成擒!我想應該是這樣吧。」羅立凡像是自言自語的道。中年人剛張嘴,準備反駁他的話,卻不想他又搖搖頭,喃喃的說了句,「這也不對,如果真是為了麻痺真兇,那羅縣長怎麼被停職調查了,還被限制在地委招待所,聽說還跟金石臨副局長之死有關呢。」
羅立凡狠狠拍了下腦袋,「這到底怎麼回事?」
「羅縣長他……他可是個好人!」中年人喃喃的說了句無頭無尾的話。
「小傢伙,你是聽誰說羅縣長被停止調查了?」
「縣政府大院裡的人都這麼傳的,我有個朋友就在縣委常委大院,無意間聽到他說起這事。」
羅立凡見時間不早,此次大成街之行基本目的已經達到,辭別中年大叔。他又特意去了趟金石臨家附近,果然如那中年人所說,金石臨家附近有好幾個便衣民警,不時掃視周圍來往的人員。
金石臨有一子金亦浩,今年二十六歲,曾多次隨他父親金石臨來羅家拜訪過羅興邦,羅立凡跟他見過幾次。
此次來大成街,羅立凡本想找金亦浩探探口風,但眼前的情形顯然不可能再跟對方接觸,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打草驚蛇,而影響到羅立凡的救父大計。
羅立凡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下,便衣民警守得很嚴密,正待轉身離開,卻聽得不遠處響起卡嚓聲。
這聲音是?羅立凡愣了下,立即恍然,這顯然是照相機的快門聲響,有人在附近**!這是針對金石臨之死而去的!羅立凡毫不猶豫的作出這樣的判斷,循著聲音走去,很快看到一對青年男女手持相機躲在一暗處瘋狂的拍照,如果不是羅立凡聽到那聲音,還真難以發現這兩人的藏身之處。
「什麼人?」
腳步聲驚醒了正在瘋狂**的男女,慌不迭的將相機藏於身後,四隻眼睛充滿戒備之色,緊緊盯著羅立凡。女的抿了抿嘴唇,低聲喝問。
羅立凡一臉笑意,「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關鍵是我知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走!」男的回身望了眼遠處金石臨家周圍的便衣民警後,拉著那女的轉身就想離開。
「呵呵……」羅立凡慢條斯理的笑了聲,「就算你們能拍到什麼震撼性的照片,可你們認為能在報紙上發表嗎,能向公眾揭露事情真相嗎?這麼天真的記者還真不多見!」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記者,你想幹什麼?」那女人狠狠盯著羅立凡,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與羅立凡保持遠遠的距離。
其實稍微有點眼神都能瞧得出來這對男女的身份,現在這年頭拿著照相機之類的設備到處溜躂的「藝術人士」並不像後世那樣常見。
老劉記野味館是懷中縣少數幾個有名的去處,據傳有上百年的歷史,擅長各種野味小吃做法。野味館分上下兩層,上層有幾個「雅座」。所謂雅座,卻是只有幾張老屏風搭起來的,自然沒有一點隔音效果。「雅座」全都臨窗,抬頭即可見對面不遠處的金石臨家。看著一個民警從那偏僻的小巷離開,羅立凡才緩緩收回視線。坐在他對面的那兩位菜鳥記者明顯鬆了口氣。
剛才三人在偏僻的小巷裡相遇,三人討論聲音過大,引起金石臨家附近的便衣民警注意,一民警過去查看,羅立凡當機立斷,帶著兩菜鳥記者離開小巷,鑽進這家老劉記野味館。幸好這野味館裡沒民警存在,否則,那兩個菜鳥記者能被人一眼看穿形跡。
「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們是記者的?」那女人不甘心的問道。臉上三兩顆青春痘不知是過於興奮還是恐懼,顯得異常紫紅。
羅立凡有些鬱悶,都這個時候了,對方還在糾結這些細枝末節,記者和女人的熊熊八卦烈火實在用的不是地方。不但是女記者的熊熊八卦烈火在燃燒,她身旁男記者同樣也一臉不善的盯著羅立凡。擺著一副不給他們個交代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對不起,我不是瞎子!」
羅立凡搖了搖頭,回道。言下之意很明白,只要有雙眼睛,就能看得出來。「我說過,我是誰並不重要,其實我就是一個路人甲,對面金家附近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大家不要將時間浪費在這無關緊要的細節上。」
「陸仁甲?」女記者不由自主重複了遍,顯然沒聽出來路人甲的含義,不過她終於勉強不再糾纏羅立凡是何方神聖。「或許你說的對,是不該浪費時間,我們該走了!」
她邊說邊拉了下男記者的衣袖,起身準備離開。樓梯上響起腳步聲,也堅定了兩記者馬上離開的心思。
看不出來戒心還挺重的,看來得下點猛料。只是要先弄清到底是何方神聖才行,如果是懷中縣或懷中地區某些小報紙的記者,可不值得下力氣。水太深了,扔兩塊小石頭濺不起一點水花,說不定反而壞事。
「熏臘狗獾肉做好了,紅袍野豬肉要稍等一會兒,請問三位喝些什麼?」樓梯口上來的是老劉記唯一服務員,也就是老劉記野味館老闆的孫女劉筱筱。去年高中畢業的劉筱筱未能考上大學,便在爺爺的野味館中幫忙,除了當服務員,還兼職會計、出納、打雜等等。野味館雖為百年老店,在懷中縣算赫赫有名,但時下懷中縣人們錢包沒鼓起來,消費能力委實低下,店裡也不怎麼忙,爺孫倆也能應付得過去。
「聽說店裡自釀的米酒也是一絕,先熱一斤吧!」劉筱筱的出現,使兩個記者暫停了腳步,羅立凡趁機道。
劉筱筱點頭,臨走前更是熱情的將兩位記者請回坐下,省了羅立凡一番口水。
酒桌上好談事,這是泱泱古國幾千年來傳承下來的遺風。兩記者重新落座,劉筱筱上了熱氣騰騰的米酒,使整個二層都溢滿酒香。
「如果我對你們不利,大可向著窗外輕飄飄的喊一句這裡有記者,等待你們的肯定不是這般美酒佳餚吧。其實我們有共同的目的,都是想讓事情的真相大白天下!」
酒桌上的良好氛圍,再加上羅立凡這麼一句話,解除了兩記者大部分戒心,打開了兩人話匣。
兩記者男的叫岑飛雄,女的趙家珍,兩人是大學同學,今年剛從京城廣播學院畢業,進了省法制週刊,成為實習記者。京城廣播學院,也就是後來的中國傳媒大學。
等劉筱筱將紅袍野豬肉端上桌時,羅立凡已將岑、趙兩人的底細摸得差不多。岑飛雄有一定的背景,他阿姨是省宣傳部宣傳處一個正科級幹部,本來可以進省日報社的,但為了跟趙家珍在一起,也選擇進了法制週刊。還有關鍵一點,兩人跟金亦浩竟然是大學同學,這次私自下來,是想為金亦浩鳴不平的。
羅立凡悠悠吐了口氣,向岑飛雄道:「你將此事想得太過簡單,我敢肯定,你要是憑著幾張照片,讓你阿姨利用手中的職權向外捅出去,不僅你們兩個大禍臨頭,你阿姨也在劫難逃。真要為你們同學父親討個公道,先得仔細籌謀,一時血氣之勇害人又害己。」
趙家珍張了張嘴,剛想反駁,卻被羅立凡揮手打斷了。「問你們三個問題,如果你們能答得出來,就當我剛才的話沒說!」
「第一,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們瞭解多少?」羅立凡說著舉起一根手指。
岑飛雄、趙家珍相視一眼,陷入沉思,良久不語。羅立凡見此情形,知道他們純粹是憑血氣之勇,根本就沒怎麼瞭解。他暗自歎了口氣,怪不得後世這件事情沒出現意外的變數呢。「第二個問題,你們知不知道這件事情背後涉及的人員是哪個級別?第三個問題,你們對現在的懷中縣以及懷中地區官場有多少瞭解?」
「你的意思這不是件簡單的刑事案件,而是官場上互相傾軋的產物?」岑飛雄聞言一震,不可思議的問。
岑飛雄能根據羅立凡的三個問題得出以上結論,沒讓羅立凡徹底失望。
「看你年紀不大,怎麼像個老狐狸似的?」趙家珍突然道,「你既然說事情不簡單,跟某些官員有關,而先前你又說你跟我麼有共同的目的,難道你就不怕引火燒身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剛才在那小巷裡也是為了觀察金家動靜吧!任何人做任何事情,總有自己的動機,我不相信你是吃飽了撐著,玩玩而已!」
引火燒身?羅立凡苦笑,這火不用引早已燒到自家老爸身上了。真看不出來,眼前這倆男女雖然嫩了點,智商卻都不低。過了初時的慌張,表現越來越好了。
「你們能不能跟金亦浩見上一面,到時候就能知道我是誰了!有一點大可放心,我跟你們絕對有共同的目標!說實在的,你們也沒什麼可讓我圖謀之處。在這之前,我連你們是那棵草都不知道呢!」
「補充一點,你們絕不能大搖大擺的去見金亦浩,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今後我們再沒任何交集。」他說完起身,逕直出了雅座,酷酷的擺了下手,「這頓飯你們請了,匆忙出來囊中羞澀!」
「你!」岑飛雄兩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