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了墨景瑜,墨修堯顯然心情不錯。將葉璃攬入自己懷中摟著,滿足的歎了口氣笑道:「阿璃,你說那些老頭子是怎麼想的?明知道我不可能同意還非要派人來遊說?」
葉璃靠在他懷裡淺笑道:「他們為什麼會明知道你不會答應?我倒是覺得原本他們認為你同意的可能性很大呢。」畢竟定王府效忠大楚上百年的觀念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根深蒂固的。雖然之前墨修堯已經言明了和大楚斷絕關係,但是在墨景祈下了罪己詔之後,在許多老臣看來這完全是個誤會,如今真相已經大白了,定王府自然還是那個守護著大楚的定王府。
但是他們卻沒有想過,墨景祈可以當著天下人的面道歉,卻沒有人規定過定王府和墨家軍一定要接受,一定要選擇原諒。從這一方面來看,或許還是墨景黎看得更清楚一些。至少墨景黎就絕對不會來求墨修堯無論是因為他知道墨修堯不會同意還是為了自己的尊嚴。
墨修堯輕哼一聲,淡淡笑道:「也罷,這一次就讓他們徹底死心好了。」
葉璃抬起頭來,「西陵的使者?」墨修堯不在意的道:「讓他多等一會兒,也是咱們的熟人。」
「雷騰風?」只需要稍微一想葉璃就明白了來者的身份,想要跟墨修堯談判鎮南王不可能隨便派個小貓小狗過來。而雖然如今西陵是鎮南王府掌權,但是對西陵皇室的人雷振霆父子還是十分防範的。因此信得過又有這個能力的也就只有雷騰風了。葉璃有些好奇的問道:「你打算怎麼恢復雷騰風?」墨修堯詫異的挑眉笑道:「本王為什麼要回復他?」葉璃眨了眨眼睛,「難道定王就不想知道鎮南王開出了什麼條件?」
墨修堯唇邊勾起一絲淡笑,眸中的冷光一閃而過,「無論他開出什麼條件……雷振霆都會後悔的。」
喝了半盞茶,兩人靠著又說了一會兒話才命人去請雷騰風過來。
雷騰風是在墨景瑜之前來的,雖然說墨景瑜前後腳的功夫也就到了,但是墨修堯卻選擇了先見墨景瑜。這讓雷騰風心裡對原本還有幾分信心的談判有了幾分動搖。更糟糕的是,在墨景瑜離開後,墨修堯並沒有立刻接見他,而是又讓他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這樣的待遇讓他心中更少了幾分低,但是這些年的歷練也不是白費的,雷騰風從來就不是衝動的人,所以當卓靖奉命去請他的時候他依然面色從容平靜的坐著喝茶。
「在下見過定王,見過王妃。去年西陵一別兩位風采更甚從前。」看著主位上相依並肩而坐的兩人,雷騰風也不由在心中感慨。這樣的兩個人……只憑這些年定王對定王妃的一心一意就足以讓人心生艷羨了。當然,如果能夠有一位如定王妃這樣的妻子的話,相信任何人都是願意一心一意的。雖然雷騰風自己府中姬妾無數,但是看到這兩人似乎永遠都是這樣並肩而行互相扶持的模樣,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絲羨慕。
葉璃含笑道:「鎮南王世子請坐,看起來去年一別之後,世子也同樣風采照人。對了,還沒恭喜世子晉封郡王之位,以後就該稱呼睿郡王了吧?」
雷騰風心中一怔,他被封為郡王的事是西陵出兵以後才發生的,而且並沒有大肆的宣揚,沒想到葉璃竟然已經知道了。定王妃的消息渠道果然是不可小覷。心中縱然驚訝,雷騰風臉上卻是從容若定,淡笑道:「小王慚愧,王妃言重了。」
「那麼……不知睿王遠道而來所為何事?」葉璃問道。
雷騰風望了一眼坐在旁邊含笑望著葉璃的白髮男子,顯然墨修堯並沒有開口的意思。彷彿將此事全權交給王妃處理,雖然早已知道定王妃在定王府的地位已經可說得上是歷朝歷代王妃之最了。但是雷騰風依然驚訝於墨修堯居然會連這樣重要的事情也交給她處理。
對上葉璃平靜婉約的眼神,雷騰風收斂了心中的思緒正色道:「定王府消息靈通,想必西陵出兵大楚的消息定王和王妃早已知曉了?」
葉璃點頭,含笑不語。
雷騰風在心中歎了口氣,道:「如今天下之勢想必定王和王妃已經看得清楚,小王不敢班門弄斧。如今大楚北方有北境北戎,西邊有西陵,就連東邊也不時有海寇作亂。大楚縱然是地廣人多,有兵無將卻也未必敵得過三國圍攻。小王奉父王之命前來請教定王殿下,對於這場戰事……不知定王有何打算?」
墨修堯側過頭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卻讓雷騰風覺得自己就像個白癡。他當然知道墨修堯是不可能告訴他墨家軍有什麼打算的,但是面對著這兩個油鹽不進的人,他總要一個話題開局吧?面對這兩個人,直截了當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葉璃只當沒看到雷騰風的尷尬,含笑道:「不知鎮南王是什麼意思?這場戰事……定王府插手如何?不插手又如何?」
雷騰風道:「定王府與大楚已經恩斷義絕,家父相信定王殿下必然是一言九鼎之人。若是墨家軍願意與三國共同瓜分大楚,自然是再好不過。大家各憑本事,若是定王按兵不動,拿下大楚之後,西陵願以靠近西北附近的兩州相贈。」
「鎮南王好大手筆。」葉璃微笑讚道。西北如今總共也不過四州十三城,鎮南王一出口就是兩個州相當於如今西北一半的面積,而且不需要墨家軍出一兵一卒。若是平常做生意,這絕對是一筆只賺不賠的好生意。
雷騰風笑道:「這也算是家父和西陵的誠意。只要墨家軍不相助大楚,一切都好說。另外,西陵與西北亦可簽署協議,雙方和平共處皆為永好?不知王妃以為如何?」葉璃凝眉沉思了片刻,淺笑道:「睿王提出的條件確實是十分誘人……不過此事一時片刻本妃只怕也做不了決定。」葉璃無奈的看了一眼枕著自己的腿上睡覺的墨修堯對雷騰風示意。定王殿下不想幹活,誰也沒辦法。
雷騰風只能苦笑,當然明白葉璃不是真的一時半刻無法做決定,而是他們給出的籌碼還不夠。咬了咬牙,雷騰風道:「在下記得西北許多礦產都是從各國購入的,其中以西陵尤多。只要定王殿下能夠同意不插手此事,今年之前所有的貨款全數免除。」
看著沉睡中的墨修堯側過臉來挑了挑眉卻依然沒有睜開眼睛,雷騰風的臉都快綠了,咬牙道:「西陵與西北北戎三國接壤處有一座礦山,是屬西陵所有的。從今以後轉交給定王府。」
倒不是雷騰風如何捨不得那座礦山,畢竟既然能放進原本預期給出的條件中,就不是不能割捨的東西。何況那座礦山位於西陵西北以及北戎的接壤處,時常被北戎人騷擾想要安心採礦根本就不行。每年出產的礦連西陵總量的零頭都佔不到。一旦西陵拿下了大楚,即使不是全部,西陵站著地利,根本不用和北戎北境在北方搶奪。只要之下南方,整個大楚最富庶的地方就都歸西陵所有了。這樣的巨大利益下別說一座礦山三座五座的他們都捨得下本。
只是他現在所提出的條件已經是他能給出的底線了,畢竟墨修堯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得到這麼多的好處。如果再有,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
葉璃眼波微閃,微笑道:「睿王果然是大方的很,如此說來……本妃和王爺確實要好好考慮一番了。」
雷騰風有些焦急的道:「王妃見諒,在下實在沒有時間在西北多做停留。」
葉璃笑道:「睿王放心便是,最晚明天一早就可以給睿王答案。睿王遠道而來想必也幸苦了,總該休息一晚再啟程不是麼?」
雷騰風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他一路快馬加鞭趕來西陵就是怕大楚搶在了前頭,確實是累的不輕,「如此,就多謝王妃了。」葉璃點頭一笑,召來了侯在門外的卓靖道:「送睿王去使館休息。」
聞言,雷騰風也暗暗鬆了口氣。如果葉璃說要他留在定王府休息他反而要擔心了。再次謝過了葉璃,雷騰風才跟著卓靖離去。
大廳裡一片寧靜,葉璃靠著椅子低頭看著依然枕著自己的腿上閉目養神的墨修堯輕聲笑道:「看來這次雷振霆是下定了決心要拿下大楚了。」墨修堯淡淡道:「雷振霆已經快六十了。」
葉璃微囧,雷振霆雖然年過五十不過離六十還有點距離吧?不過這不妨礙她理解墨修堯的意思。雷振霆已經老了,雖然他同樣的武功蓋世但是誰也不肯定他就能活到慕容雄那個年紀。何況,就算他能活到慕容雄那個年紀,墨修堯跟他比起來卻太過年輕了。特別是服用了碧落花配成的解藥之後,墨修堯不知是體內的毒,舊傷,全好了,就連容貌變化一直都不大。這幾年過去如今年過三十的墨修堯看上去依然彷彿二十六七的年輕人。
至少在未來二十年內,墨修堯都會處於巔峰時期而雷振霆只會越來越衰老。說的比較難聽一些,就算耗墨修堯也能耗死雷振霆。而雷振霆的驕傲卻絕對不能容忍他接連敗在墨流芳父子手下的,所以他不能什麼都不做。既然一時半刻動不得墨修堯,那麼他只能壯大西陵,然後再去對付墨修堯。而壯大西陵最快的辦法就是得到富庶廣闊的大楚,這才是他捨南詔而攻大楚的原因。
「你說……雷振霆最後知道了你的打算?會不會氣死?」想起來某人的壞心腸,葉璃不由好奇的笑問道。
「不會,雷振霆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就算要死……」閉目養神的人懶洋洋的語氣中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寒意,「他也會死在戰場上。」死在本王的手裡!
搖了搖頭,葉璃歎氣道:「兵連禍結,不知這天下蒼生……」葉璃不得不承認自己心中還是有一絲忐忑。她沒見過真正的戰爭,即使是幾年前信陽被西陵屠城,其實那也只是短時間小範圍的戰爭。而眼前,幾乎可以遇見的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墨修堯摸索著握住她的手,「阿璃,別怕……」
葉璃微笑道:「嗯,不怕。無論如何,我都會陪著你的。」
第二天一早,雷騰風帶著墨修堯的許諾和親筆簽訂的協議心滿意足的離開了西陵。一旦西北決定袖手旁觀,幾乎可以想見大楚即將到來的湮滅。為了確保西陵所付出的得到確實的回報,雷騰風一離開璃城就迫不及待的將這個消息昭告天下。這個消息對正在與大楚交戰的各國大軍還說絕對是個好消息,但是對於正在奮力抵抗的大楚來說卻無異於雪上加霜。當這個消息傳遍天下的時候,各國的權貴們拍手相慶同時摩拳擦掌對著不遠處已經搖搖欲墜的龐大帝國虎視眈眈,而無數大楚的臣子和百姓們卻只能放聲慟哭。
南方碎雪關,慕容慎聽到屬下來稟告的消息只是長歎一聲,揮手讓人退下。站在碎雪關的城樓上向北方望去,一代名將幾乎已經可以看到整個大楚在以眼睛可見的速度慢慢的傾塌。然而他們卻不能為力,有能力拯救大楚的那些人,多年前就已經被高踞龍椅上的郡王趕離了大楚。大楚背棄了他們,而當大楚遇到危難的時候,他們也不會在如曾經一般的傾力扶持。
楚京華國公府,白髮蒼蒼的華國公看著一臉疲憊的墨景瑜轉身而去。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悲哀和無奈,卻又多了幾分堅定和決然。
「來人,我要進宮。」半晌,華國公沉聲道。侍候在身邊的嫡孫有些擔憂的問道:「祖父,這個時候你進宮做什麼?」
華國公沉聲道:「請戰。北戎邊境無人可守……老夫雖然年紀大了,卻還勉強能夠動彈。」
華家嫡孫眼睛一紅,「那怎麼行?祖父年紀這麼大了正該安享晚年。孫兒這就進宮請旨,孫兒願代祖父阻擋北戎大軍!」想到此處,卻不由暗恨自己軟弱。華家本是將門之後,卻因為君王忌憚,自祖父一下全部都該習。自己就算想要上戰場……又能抵得了什麼用?
「祖父……姑姑和姐姐在西北,為何不請她們……」
「胡鬧!」華國公厲聲道:「她們都是女兒家本就不該捲入這些事情之中。何況……定王府有定王府的路要走,華家有華家要走了的路!」
「是,孫兒知錯。」
「罷了,準備進宮吧。」
北邊紫荊關
紫荊關內的大將軍府裡,冷淮看著桌上剛剛送到的戰報深深地歎了口氣。他下手,冷擎宇和沐揚紛紛望了過來,冷擎宇皺眉問道:「爹,怎麼了?」冷淮閉了下眼,沉聲道:「定王已經拒絕了出兵相助大楚,並且同意了西陵的請求。不會再插手大楚的事情了。」雖然冷家和定王府不是一路的,但是冷淮本人對定王府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立場不同而已。但是不得不說,與所有的大楚子民一樣在這個時候冷淮也依然對大楚報著一份希望。只是如今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對現實了。墨家軍,真的已經不再是守護大楚的精銳之師了。
冷擎宇皺眉道:「定王竟然會如此做!難道他就不怕被大楚百姓指著戳脊樑骨麼?」
一邊兒原本坐著和慕容婷竊竊私語的冷皓宇挑了下眉,嗤笑一聲淡淡道:「定王為什麼不能這樣做?早在幾年前定王府和大楚就已經沒有瓜葛了。憑什麼大哥就認為定王府就一定該出兵幫助大楚?定王府守護了大楚上百年沒人感激他們,這會兒有事情了人家不肯幫忙還是罪大惡極了麼?」
冷擎宇皺眉,不悅的看著冷皓宇道:「無論如何,墨家軍都是大楚的臣子,墨家軍的子弟都是大楚的百姓。墨修堯這個時候袖手旁觀和落井下石有什麼差別?何況……先皇已經下了罪己詔恢復了定王府的一切榮耀了。定王府自然還是大楚的臣子。」
冷皓宇不屑的冷笑一聲,「有誰規定先皇下了旨定王就一定要接麼?有人規定道了歉就一定要原諒麼?大哥,如果弟弟什麼時候不小心捅了你一刀,想必你也會大度的原諒弟弟的。是吧?」看著冷擎宇頓時鐵青的臉色,冷皓宇聳聳肩攤手道:「你看,咱們是親兄弟啊大哥你都不肯原諒小弟,更何況定王和先皇這都不知道出了多少代的關係了。」
「夠了,現在是鬥嘴的時候麼?」冷淮頭痛的掃了一眼這永遠都不對盤的兩兄弟,對冷擎宇道:「你二弟說的不錯,這些話以後還是不要說了。」冷擎宇原本臉色就不好看,這會兒更加陰沉了。父親會幫著冷皓宇說話讓他很是不習慣,自從這一次冷皓宇帶著慕容婷出現在戰場上並且救了險些被亂箭誤傷的冷淮之後,父親對這個弟弟似乎就多了一個一些什麼。
其實冷淮說這話雖然有一部分贊同冷皓宇的觀點,但是更多的其實是為了大兒子好。畢竟定王府的底蘊和暗衛能力他也是領教過的,現在先皇已經不在了,他們和定王府也不算是完全對立的立場了。那就完全不必要去得罪定王。至於這個一向不抬起眼的小兒子……冷淮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坐沒坐相的倚在椅子裡跟妻子說笑的冷皓宇,眼中閃過一絲沉思。
冷淮其實不算不關心庶子,至少比起鳳懷庭對鳳之遙的不聞不問他還是肯管教冷皓宇的。只是冷皓宇年紀越大性格越頑劣,吃喝嫖賭無所不為漸漸地他也就徹底失望了。至於後來冷皓宇突然說要做生意,他雖然不高興兒子想要從商卻也沒有阻止。至少比起吃喝玩樂的紈褲子弟,商人雖然身份底下到底也還是個正事。而且冷皓宇是庶子,原本就不能得到什麼爵位甚至連官職都不容易。若是經商至少不缺衣食又有將軍府做後盾至少沒人敢欺負他。
直到這一次冷淮才發現,原來自己一直錯看了這個兒子。冷淮還記得那日城戰,北境大軍的攻勢前所未有的激烈,城頭幾乎被箭雨籠罩起來了。站在城頭督戰的冷淮眼睜睜的看著幾支利箭射向自己。卻是突然出現在城頭的次子手中一把長劍舞出一道劍網,竟將那些驟雨一般的箭矢通通擋落。在他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後面跟上來的慕容婷拉到了城垛下面。只看那隨手拔劍揮灑出的幾乎密不透風的劍網,冷淮就知道這個次子的身手絕對在一直讓自己驕傲的長子之上。
再想起上個月京城傳來的關於鳳家的消息,鳳之遙是定王的心腹這個冷淮一直都是知道的。而自己的次子一直和鳳三走得近……
冷皓宇自然察覺到了父親若有所思的打量,毫不在意的拋給冷淮一個帶著些痞氣的笑容轉過頭繼續和慕容婷說笑去了。
一邊的沐揚看看這一家父子三人,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是沐陽侯府的獨子,也沒有什麼庶弟庶妹,自然不太能理解這其中的勾心鬥角。雖然因為身份他一向和冷擎宇比較接近些,但是和冷皓宇關係也不差,這個時候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只得問道:「冷將軍,朝中可有什麼旨意?」
冷淮搖搖頭淡然道:「咱們守著紫荊關,便不能讓北境人踏過紫荊關一步,需要什麼旨意?」
兩個年輕人肅然,「將軍說的是。」
「父親說的是。」
一邊冷皓宇在看不見的地方不屑的撇了下嘴角,守著紫荊關……那也得後方朝廷堅持的住才行。不然一旦後方軍需斷了,紫荊關的將士在拚命也是死路一條。
上面主位上,冷淮的眉頭也微微的皺起,眼底閃過不是不易察覺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