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的朝臣們不由得面面相覷。一上朝什麼事情都沒有說直接宣旨,這說明皇上根本沒打算和他們商議什麼事情,只是讓他們聽一個接過罷了。一愣之下,很快就有人反應過來了,「臣等恭聽聖諭。」
已經有人應了,別人再有什麼意見也不能再說了,滿殿的臣子齊齊跪下恭聲道:「恭聽皇上聖諭。」
墨景祈身邊宣旨的大太監展開甚至,手上卻不由得一抖。原本要開口念的話便頓了一頓,還不及等他反應,坐在龍椅裡的墨景祈冰冷的目光就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那太監心中一個激靈,連忙高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以涼德,承嗣丕基,十九年於茲矣。自親政以來言路蔽塞,諂諛日聞,佞幸專權,貪官得志。朕聽信讒言,置定國王府於險地,枉害忠良……身後無言與列祖列宗之前……」
宣旨太監灑灑洋洋的念著長長地甚至,底下聽詔的人們卻都紛紛變了顏色。什麼聖旨,這分明是一份罪己詔。還有那什麼佞幸專權,貪官得志。若真是佞幸專權,貪官得志,那他們這滿殿的人又都是什麼。在聽到後面提起定王府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皇上竟然親口承認了當年定王府的事與他有關,並且並且下罪己詔認錯。雖然早幾年這件事就已經傳的天下皆知,百姓們也議論紛紛了。但是議論歸議論,這皇帝親自下詔承認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好不容易等到傳旨的太監念完了,所有人都長長地出了口氣,然後又更快的屏住了呼吸,知道今天的事情只怕沒那麼容易完了。
墨景祈原本一直閉目養神,直到太監念完了罪己詔向他請示方才抬頭道:「頒發下去吧。另外傳朕旨意,恢復定王墨修堯定國親王葉璃定國王妃爵位,冊封定王世子墨御宸為定王府世子,封襄王。解開定王府封印,定王府在京城所有產業全部歸還。」
「是,奴才遵命。」宣旨的太監捧著聖旨的手微微發抖,連忙應下。
墨景祈想了想,道:「讓六皇子前去宣旨。」
「是,奴才告退。」
看著傳旨的太監捧著甚至出去,底下的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發現皇上並不是做做樣子給眾臣看的,而是真的打算將罪己詔公佈天下,甚至連幾年前定王宣佈脫離大楚,這幾年站著西北擁兵自重都不追究了。如此一來,眾人若是再不明白皇上想要做什麼就算是白活這一世了。
「皇兄!此事萬萬不可!」墨景黎上前一步,朗聲道。心中暗暗後悔竟然沒有算到墨景祈會有如此舉動,沒能提早預防。這個時候當著滿朝武的面,沒有墨景祈的同意他即使是攝政王也沒有權利讓人將聖旨追回來了。
墨景祈居高臨下看著他,微微挑眉,「嗯?為何不可?」
墨景黎道:「此詔一處,對我大楚皇室顏面損失巨大。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到皇家又如何看待皇上?還請皇兄三思。」墨景祈眼中閃動著暢快的笑意,道:「不用三思了。朕下了罪己詔,這錯自然是朕的。與皇室與未來的皇嗣都無關。何況……這也沒幾日好活了,想必倒是後天下臣民都會看到朕後悔愧疚的決心的。」
「可是……」墨景黎心中不甘,還想再說。
墨景祈一揮手道:「沒有可是。以前的事確實是朕的過錯,如今朕只盼著定王看在朕不久於人世的份上,好好輔佐朕的子嗣,穩固大楚基業。」這話一出,眾人便已經明瞭,皇上絕對沒有傳位於黎王的打算,甚至在這個時候將定王府拉回來,很大程度上只怕就是為了對付黎王的。
依附黎王**的大臣們自然是有些失望,但是柳丞相也沒有多高興。柳丞相在朝為官幾十年幾十年,兩朝元老,在某些方面的敏銳自然超過大多數人。方才皇上說的是皇嗣而不是太子,這其中看似沒有什麼差別,但是若仔細去論卻是天差地別。太子不一定就是皇嗣,而皇嗣就算不是太子也一樣可以成為皇帝。想著昨天聽說的柳貴妃求見皇上被拒之門外的消息,柳丞相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看著大臣們臉色各異欲說還休的模樣,墨景祈唇邊勾起一絲極淡的冷笑。淡然道:「好了,這件事情暫時不做討論。朕有些日子沒上朝了,跟朕說說和北境的戰事吧。」
雖然墨景祈病了許久,但是如今能起身了還是餘威猶在的。皇上讓說他們自然不能不說,於是這一說起來這個早朝就延續了兩個多時辰。等到站的腿腳發軟的大臣們終於跨出了勤政殿勤政殿的時候,聖旨早就出宮多時了。
一下朝,踏出勤政殿墨景黎便臉色陰沉的拂袖而去。跟在他後面的柳丞相臉色也不好看,他本就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連著佔了將近三個時辰,而被墨景祈賜座的只有那幾個已經致仕了的老臣,他這樣還在朝為官的即使年紀大了也只能跟著站著。於是出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晃晃了,跟在他身邊的人連忙扶住他,「丞相大人,咱們回府麼?」
柳丞相推開扶著自己的人,沉聲道:「去看看貴妃娘娘和太子殿下。」他一定要知道皇上的心思為什麼會變得那麼快。還有六皇子……六皇子……
客棧裡
因為是冬末,小院裡還有幾分蕭瑟寒冷之感。傳旨的太監還有年方九歲的六皇子墨瑞雲,傳旨的太監捧著明黃的聖旨戰戰兢兢的站在院子裡,站在他跟前的墨瑞雲開始的時候還有幾分恭謹,但是都站了一刻多鍾了這個定王卻坐在寬大的軟榻裡面抱著一個黑衣男孩兒兀自在一邊調笑,連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他們一眼。從小就在宮中長大,被墨景祈寵愛的有些不知輕重的墨瑞雲漸漸地就按耐不住了。
「喂!父皇要本皇子來傳聖旨,你竟敢不接旨!」墨瑞雲道。
這話一出,站在他身後的太監嚇得腿一軟噗通一聲坐倒在地上。對著墨修堯連連磕頭道:「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墨瑞雲回頭看了那太監一眼,不屑的輕哼了一聲。膽子這般小,還是父皇身邊最得力的太監呢。
從小就被人刻意養的嬌縱無知的墨瑞雲不知道,就算是他的母妃在這裡只怕也一樣是要嚇得腿軟跪地磕頭的。
他這番反應倒是引起了墨修堯的幾分興趣,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這就是墨景祈選的人?」
傳旨太監苦著臉不敢答話,這六皇子哪裡是皇上選的人啊,這分明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啊。只是六皇子從小到大皇上寵著,生母身份卑微插不上話。就被宮裡的人教導的已經九歲了還不如四五歲的孩子有心眼兒。
墨瑞雲傲然道:「不錯,本皇子真是六皇子,你既然知道了還不前來拜見。」
「噗……」墨小寶趴在墨修堯腿上,睜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奇怪的彷彿將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皇子。他真的一點都不怕父王麼?墨修堯含笑拍了拍墨小寶拍了拍墨小寶的小腦袋,「你笑什麼?」墨小寶眨巴著大眼睛,「父王要去拜見皇子麼?」
「你父王連皇帝都沒拜見,拜什麼皇子?」墨修堯笑道。
墨小寶舒服的瞇著眼睛,趴在墨修堯的大腿上曬太陽,「那就好,我也不想拜見皇子。」如果他父王都要拜見皇子的話,那豈不表示他也要去拜見眼前這個傻乎乎的皇子了?實在是太掉份兒了。墨修堯低頭捏了捏兒子的小臉蛋道:「不想拜很簡單,只要你有本事讓別人拜你,你自然就不用拜別人了別人了。」墨小寶不屑的輕嗤,「小爺我自然是有本事的。」
「小爺?」墨修堯獰笑,手上好不留情的在葉璃看不見得地方狠狠地捏墨小寶的小屁屁。
「啊啊……卑鄙!娘親,父王欺負偶……」墨小寶被捏的在墨修堯懷裡直翻騰。墨修堯笑道:「剛剛教過你這個到底,想要不讓人欺負你,就得自己侁己有能力。在你沒有能力之前就乖乖讓父王欺負吧。告狀是沒有前途的。」
「嗚嗚……」墨小寶可憐兮兮的望著在一邊看熱鬧的娘親。葉璃含笑對他聳了聳肩便是愛莫能助。墨小爺十分的識趣,立刻就恬著臉對墨修堯道:「父王,孩兒錯了。饒了孩兒吧……」
墨修堯挑眉,看向葉璃道:「這小子什麼時候學會能屈能伸了?」
葉璃淡淡笑道:「他一向都能屈能伸。」這是實話,墨小寶除了在他爹面前以外,很少死要面子活受罪。一來是拉不下面子,二來也是篤定了他爹他爹不會真的對他怎麼樣。現在看來,就連最後的面子問題都解決了。所以,墨小爺以後可以無敵了。
一邊兒的墨瑞雲看著眼前這溫馨和樂融融的一幕心中卻是萬分的不舒服。六皇子從小也是在宮中千嬌百寵的長大的,墨景祈對他的疼愛甚至超過了因為柳貴妃的冷淡而性格有些沉悶的太子兩兄弟。但是即使如此,墨瑞雲也從不敢在他父皇前面這麼沒規沒據的胡鬧。看著眼前這五六歲的男孩趴在俊美的白髮定王懷裡鬧騰的模樣,墨瑞雲就覺得心中有一些奇怪的東西不停地往外蔓延。看著墨小寶臉上的笑容也覺得格外刺眼起來了。
旁邊的墨修堯跟墨小寶鬧著玩兒沒有理會,跪在地上的太監卻將墨瑞雲的臉色看的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眼前這幾位可不是你一個小小的六皇子就能夠得罪的起的啊。惹怒了定王,別說皇上想著要定王扶持你,只怕連小命都要交代在這裡了。
「定王府的教養原來也不怎麼樣?!」墨瑞雲終於不辜負底下人的擔憂,盯著墨小寶突然衝口而出。
聞言,原本還含笑的三個人都靜了下來。葉璃微微蹙眉,看著墨瑞雲道:「定王府的家教如何,只怕不需要六皇子來評判。六皇子請回吧,咱們這兒地方小,容不下你這尊貴的身份。」葉璃是當真有些動怒了。墨瑞雲這話不僅僅是說了墨小寶更是在指責整個定王府和教導過墨小寶的人。至於他說這話的理由,葉璃當然也看得出來。並不是因為他跟定王府有什麼過節,僅僅只是因為因為他嫉妒墨小寶而已。一個從小就受盡了寵愛的皇子,居然就因為這小小的嫉妒對人惡語相向,這樣的品性已經足以讓人不喜了。
「本皇子又沒說錯!」沒想到葉璃一開口就下逐客令,墨瑞雲也不高興了。在宮裡雖然他母妃不得寵,但是父皇喜歡他就算得寵的柳貴妃之子也得讓他幾分。
「犬子的教養只有我們為人父母的來操心,未知六皇子是以什麼身份來管這件事的?」葉璃淡然問道。
墨瑞雲無言以對,只是狠狠地瞪著墨小寶。墨小寶卻不樂意這個時候跳出來跟他爭鋒,倒是顯得他當真沒教養似的。傲嬌的哼了一聲,躲進墨修堯懷裡,「父王,孩兒錯了。孩兒回去一定好好向外祖父請教禮儀。」
墨修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對旁邊侍候的卓靖等人道:「請六皇子回去。」
卓靖一揮手自然有侍衛上前來送客,還捧著聖旨的太監倒是記得自己的職責,連忙道:「定王……這……這皇上的旨意……」
墨修堯挑眉道:「楚皇的旨意關本王什麼事情?你帶回去吧。告訴墨景祈,他的眼光……當真不錯。」
傳旨的太監也知道事無可為,只得收起了聖旨道:「皇上已經下令,解封了定王府,還有定王府在京城被查封的產業一併歸還王爺。客棧簡陋,還請王爺搬回王府歇息,也免得委屈了王妃和和世子。」墨修堯含笑看著那太監,笑道:「你倒是會說話,回去轉告墨景祈。這份禮本王收了。」
總算辦成了一樣,那太監心中鬆了口氣,連忙恭敬地告退。
送走了這一大群人,葉璃才皺眉道:「墨景祈如今又是什麼意思?這就是你說的好戲?」
墨修堯笑道:「可不是好戲麼?我早就說過墨景祈這人……性格反覆無常,通常是翻臉無情。他寵了柳貴妃多少年了,為了她頂撞太后,漠視皇后,若不是他還要幾分面子只怕就要寵妾滅妻了寵妾滅妻了。就是如此,他如今快要不行了乍然得知柳貴妃的所作所為,不管是真是假他都會將柳貴妃怨上,若是再想叉了一點甚至恨之入骨。昨天又被太后和本王那麼一刺激,他這會兒可不會不會管什麼大楚江山如何了。只要能報復墨景黎母子還有柳家,他什麼做不出來?」
「你是說墨景祈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葉璃蹙眉道。
「也不是說完全失去理智,他這輩子原本就是半瘋半癲的罷了。他不恨定王府,當初一所以對付定王府不過是怕定王府威脅他的皇位罷了。但是如今呢……他都要死了本王也沒有威脅他的皇位皇位,反倒是他的親娘親弟弟枕邊人一個比一個恨的算計他。比起本王他只會恨她們。這會兒別說區區定王府了,就是本王要做攝政王他也會答應的。他已經被恨意迷了心,只想著報仇了。」墨修堯淡淡笑道。
葉璃沉思了片刻,還真是如墨修堯所說的。其實墨景祈這個人的性格並不適合做皇帝。他太過敏感多疑了,才智也只能稱得上是平平。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平庸所以更加不安,一旦大權在握就非常容易走極端。就想當年定王府的事,皇家想要削定王府的權肯定不是這兩代才有的,但是那麼多皇帝就沒有一個會做的向他一樣粗暴。不過大概也真是因為他的出其不意,居然差點就差點就讓他成功了。只可惜天不絕定王府,只能說是天意如此。總而言之,墨景祈是一個非常不擅長平衡的人,而帝王最重要的卻是要懂得平衡之道。
「修堯早就知道會如此?」
墨修堯笑道:「打了這麼多年交代,本王中總還算是瞭解他幾分的。只可惜……即使定王府世代效忠大楚,這一次本王也絕不會答應他了。他的如意算盤只能打空了。」
「為何?」葉璃挑眉,墨景祈這一招雖然是個亂招,卻並不算是昏招。這罪己詔一出,如果墨景祈再死了的話,定王府的拒絕只會引起民間的非議。並不是百姓不懂得分辨是非,而是世人將這罪己詔看的太重了。歷朝歷代只要不是活不下去了,幾乎沒有罪己詔解決不了的問題。無論帝王做了什麼,只要罪己詔一出就能得到百姓們的原諒。畢竟,忠君的想法自始至終都是縈繞在每一個每一個百姓的心頭腦中的。
墨修堯微微歎息,低頭看了一眼躺在他懷裡已經睡著了的墨小寶。剛剛鬧了一場,墨小寶聽著爹娘說話不到半刻鐘就呼呼大睡起來,小嘴邊還掛著透明的口水。
「這小子看著乖巧得很,實則信心傲氣十足,比本王小時候還要傲氣幾分。只怕長大了也不是個能夠矮人三分的。更何況,如今定王府既然已經掙出了大楚這個樊籠,以後如何就看他自己的了。難道我這個做爹的還能親手再將他關回去?經過了這幾年的事,誰心裡也不會沒有半點芥蒂。到時候不過有時定王府這麼多年的困境的重演罷了。」
葉璃明白他的意思,就算皇室守信,這一世墨修堯重權在握,定王府富貴無雙。子孫後代卻會再次陷入曾經他們經歷過的僵局甚至更糟。
「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和小寶都會在你身邊的。」葉璃輕聲道。
「我知道,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