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大楚正式與北境開戰。而幾乎在同一時間,西陵鎮南王命其子鎮南王世子雷騰風率領二十萬大軍前往南方與南詔接壤的邊境。一時間各國紛紛調兵遣將就連遠在北方正是苦寒之時的北戎也有些蠢蠢欲動。而此時,定王府籌備了幾個月的軍事演習也拉開了序幕。
清晨,駐紮在璃城三十里外的大營的將領張起瀾就接到了一紙命令:帶領本部兵馬全速前往洪州西北五十里的澗天涯,搶佔澗天涯天險。這命令來的太快可以說是全無準備。也幸好墨家軍素來訓練有素加上這段日子大家心裡多少都繃著一根弦兒這次才沒就此亂了手腳。
收到命令的時候,張起瀾正跟幾個屬下將領一起用晚膳,順便討論一下軍情。看了一眼紙箋上婉約卻秀骨天成的字跡,張起瀾一跳而起對著屬下的將領們叫道:「傳令下去,半個時辰後拔營出發!」心裡卻有些奇怪,這命令怎麼看著像是王妃的筆跡?
眾將領皆是一愣,膽子大些的連忙問道:「將軍,我們這是……」
張起瀾嘿嘿一笑,道:「開始了,小的們賣力一點。咱們一定要把那老傢伙揍到哭爹喊娘。」
眾人不由得一笑,帳子裡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許多。張起瀾一瞪眼吼了一聲,「還不快去準備!」
眾人立刻一哄而散出了帳門去調度自己的屬下兵馬去了。遣退了屬下,張起瀾再看了一眼手裡的信箋,抹了一把臉也轉身準備自己出征的行裝去了。
「張將軍,深夜冒昧打擾了。」帳外,一個清的聲音淡淡笑道。張起瀾一怔,這才反應過來說話的是誰連忙迎了上去,帳外的簾子被人掀起外面的人也已經走了進來。
張起瀾連忙拱手道:「屬下見過王妃。」與平時不同,葉璃披著一件灰色的長披風,頭髮卻梳成了一個男子的髮髻,從披風下面透露出白色的衣擺也可以看出那是一件男子的服飾。張起瀾有些疑惑,卻還是問道:「王妃這是……」葉璃笑道:「張將軍出征在即,在下不才自薦做個參謀,還望將軍不棄。」
「王妃是說……要跟咱們一起行軍?」張起瀾驚道。
葉璃點頭,張起瀾有些為難的道:「這……王妃萬金之軀,萬一……」
葉璃把玩著手中的折扇笑道:「這世上哪兒能保證沒有萬一的,何況在下也算是上過幾次戰場的,就算不能幫上張將軍什麼忙也絕不會拖後腿的。」
張起瀾連道不敢,這位王妃的能力他自然是清楚的很的,有她相助可說是等於憑空的到了一個極強的謀士和將領。但是一來葉璃的身份讓他有些不安,而來若是如此一來,就算他贏了呂近賢也只能說他們佔得便宜多一些吧。
葉璃自然看出了他猶豫的原因,不由一笑道:「這事兒說起來……其實是張將軍吃虧一些。張將軍可知道西路軍領兵的人是誰?」聞言,張起瀾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感覺,心中一動道:「難不成……」
葉璃點頭笑道:「不錯,對方領兵的是王爺,呂近賢是副將。」
張起瀾臉色一黑,他雖然年紀比定王虛長不少,但是說起用兵來卻也只能自認不如。當年墨修堯南征南詔的時候張起瀾也是曾經隨行過的,他這輩子大概都沒想過會跟墨修堯對上。
葉璃笑瞇瞇的看著張起瀾道:「將軍這是……未戰先言敗了麼?」
張起瀾一咬牙,點頭道:「既然如此,就有勞王妃了。」未戰言敗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現在他也顧不得葉璃的身份了,高手多一個算一個就算真的贏不了他也要咬下對方的一塊肉來。何況……跟王爺交手,想起來似乎讓人有些熱血沸騰的感覺啊。
葉璃淡淡一笑道:「不敢,在下楚君唯。將軍稱我名字就可以了。」
半個時辰後,大軍果然已經準備停當。此時天色也早已暗了下來,大軍卻要人銜枚馬勒口的連夜行軍。璃城距離澗天崖足有三百里,黑雲騎還好說,指望墨家軍普通將士一天之內趕到是根本不可能的。
當大軍啟程之後,跟在張起瀾身邊的將領們這才發現將軍身邊還跟著一個披著灰色大氅,夜色下連容貌都看不清楚的青年男子,「將軍,這位……」
張起瀾臉色稍微扭曲,沉聲道:「這是本將軍的軍師。鳳之遙何在?」鳳之遙也在此次演習的將領名單內,不過從來都是跟在墨修堯身邊的鳳三公子這次不幸被分到了定王的對立面。但是從一開始張起瀾就沒見這位爺露過面。
葉璃低聲道:「鳳三已經先行一步了。」
張起瀾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他們這麼上萬的大隊兵馬想要搶先感到澗天涯不被定王發現根本是不可能的,最糟糕的是,西路軍有一支就駐紮在他們此去澗天崖的必經之路上。王爺肯定不會讓他們這麼順利的趕到澗天涯,鳳之遙帶領的黑雲騎先行在前面開路也比到了地方才被人家攔著打要好得多。暗夜中,一行人騎著馬上前而行,身後是排的長長地跑步而行的墨家軍士兵。
西路軍軍營中
墨修堯依然是一身白衣白髮如雪,懶洋洋的坐在大帳中看著眼前的地圖若有所思。呂近賢坐在他下手,道:「王爺,張起瀾算是黑雲騎出身,素來行兵快速此時他們只怕已經拔營出發了。」
墨修堯點點頭,揚眉道:「他們再快手中也只有一萬黑雲騎,想要憑這一萬黑雲騎跟我們搶澗天崖未免異想天開。」
呂近賢點頭,凝眉道:「但是咱們手下雖然有五萬黑雲騎,但是普通兵力卻明顯弱於對方。黑雲騎奔襲攻堅隨強,防禦只怕要差一些。就算我們搶先一步奪得了澗天崖,想要憑五萬黑雲騎守住十萬墨家軍的攻擊只怕有些困難。」
墨修堯含笑看著呂近賢道:「怎麼?呂將軍還怕張起瀾不成?」
呂近賢臉色一變,挺胸道:「誰會怕他?王爺放心,末將誓死守住澗天崖!」
墨修堯擺擺手道:「什麼誓死,別忘了澗天崖可不是最終目標。在澗天崖將人全耗完了,後面的仗怎麼打?」
呂近賢有些赫然,問道:「王爺有什麼主意?」
墨修堯沉思了片刻道:「張起瀾必定會全力趕去澗天崖的,咱們也別急著過去了。怎麼樣我們也比他行軍快,現在路上給他們添點堵吧。另外……在澗天崖前方二十里添一道防守,就算澗天崖最後守不住最少也要消耗他們一半的兵力。」
「屬下明白了。」呂近賢點頭道。墨修堯滿意的點頭道:「那麼澗天崖就交給你了。」聞言,張起瀾不由得一愣,「交給我?那王爺……」墨修堯似笑非笑的道:「不可說……」
東路軍這一路走得並不順利,第二天中午大軍就遇到了敵人設置的第一道防線,而早一步出發據說在前面開路的鳳之遙卻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
對方阻截的人馬並不多,不夠區區兩三千人。若是在平地十萬大軍過去光踩就能踩死他們。但是此時卻是山道盤桓,頗有些一夫當光萬夫莫開的架勢。氣得張起瀾直叫呂近賢卑鄙無恥。
但是對手再卑鄙無恥,仗也還是要打的,張起瀾也並不是只會哇哇大叫罵人的莽夫。當即派出一隊人從暗處繞道對方的後面,前後夾擊。饒是如此,在這個地方也耽誤了將近三四個時辰。等到一路上在遇到兩三個同樣的險要阻擊時張起瀾早已明白呂近賢這是想要拖延他們的時間。
偏偏,這樣明白的擺在面前的計謀才是無法可破的。就算知道呂近賢沿途設伏想要拖延時間,他們也不得不淌著這條路過去,因為想要繞道的話,花的時間只會更長。
這次演戲的最終目標並不是澗天崖,而是與澗天崖相隔幾十里外的一座小城。小城中有四萬兵馬駐守,而墨修堯統帥的西路軍的任務就是佔領小城,葉璃和張起瀾要做的卻是前往增援,並且殲滅西路軍。
而澗天崖卻是一個最重要的地方,因為無論是東路軍還是西路軍都必須從這裡經過才能到達那座小城。如果墨修堯手中兵馬足夠的話,自然可以不管不顧的穿過澗天崖直取小城,但是他西路軍只有五萬黑雲騎和四萬墨家軍。而東路軍卻有包括守城軍在內的一萬黑雲騎加十五萬墨家軍。
小城目前的守將同樣也不容忽視,是墨家軍中非常擅於守城的原江夏城守將元裴老將軍。因此,一旦墨修堯將全部兵力用於攻城的話,一旦他無法在三天之內攻下小城,西路軍就會陷入十幾萬墨家軍的包圍之中。所以他只能留下一部分兵力給呂近賢牽制援軍的速度,但是這也無形中削減了攻城的兵馬實力。
原本預計三天的路程,因為被人沿途設伏東路軍足足用了五天時間才趕到澗天涯外二十里處的一座下三天。看著山坡上那旌旗滾滾刀劍生寒的陣勢,張起瀾冷笑一聲轉身吩咐就地紮營。屬下的將領們都是躍躍欲試,這幾天的行軍讓他們都憋著一口氣亟需發洩,紛紛向張起瀾請戰。張起瀾揮手壓下了眾人的請戰,對方佔據著地利,大白天的強攻等於是找死。
「楚先生怎麼看?」張起瀾側首問坐在一邊的葉璃。
眾人也停下了喧鬧紛紛看向一邊做著的白衣公子。雖然軍中有不少人都見過葉璃,但是到底都不算熟悉。葉璃改了男裝稍加易容,平時也極少言語,所以這些將領竟沒有一個認出這位有些沉默的年輕公子竟然是他們的定王妃。當然這也與這些將領們心高氣傲對葉璃這個突然空降而來的人有些看不順眼有關,平時自然也沒有多少人願意去和她搭訕說話。
「呂將軍看來是想將咱們攔在澗天崖外,這個時候……定王應該已經帶兵前往攻城去了吧。」葉璃沉吟道。底下的人不由輕嗤了一聲,這種話誰不會說?只看眼前的情形就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了。倒是張起瀾若有所思的道:「楚先生的意思是……定王現在不在澗天崖?若是只有呂近賢……想必也不會有多少兵馬。本將或許能夠在三日內衝破澗天崖。」
葉璃搖頭道:「三日內衝破澗天崖,將軍打算復出多少傷亡的代價?澗天崖能稱得上是天險,自然是易守難攻。若是將兵力在此處拼完了,咱們拿什麼去增援元將軍?」
底下一個小將忍不住道:「但是若不衝出去,咱們從哪兒過去?若要繞道,至少需要七八天的路程,而且從南面走一路上跋山涉水,等咱們趕到的時候還能不能打都是一回事了。若是從北面走,那是大片沼澤地咱們根本過不去。」
張起瀾看著葉璃問道:「楚先生是什麼意思?」
葉璃指了指桌上的地圖道:「元將軍擅於守城,短時間內即使是定王也未必能破城。我的意思是……全殲澗天崖的兵馬。」眾人皆是一驚,張起瀾皺眉道:「這要花的時間……萬一咱們來不及增援城破了……」葉璃眉頭也不皺,淡淡道:「破了再搶回來就是了。」一個副將猶豫道:「但是……一旦城破演習就結束了啊。」葉璃淡然道:「除非一方認輸或者兩敗俱傷,那才算結束。難道打仗的時候城池被敵軍搶了,增援的兵馬就原路返回?」眾人默然,皆是若有所思。
大帳裡沉默了好一會兒,張起瀾拍案而起道:「好!就依楚先生所言。這次的成敗就交給楚先生,先生可有破罐之策?」葉璃含笑看著一臉期待的張起瀾,緩緩道:「還在想。」
「……」
戰場上的夜晚並不平靜,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這在戰場上也同樣通用。所以當葉璃一晚上第三次被外面的聲音驚醒的時候也不怎麼感到意外了,起身穿上衣服披上大氅走到帳外,秦風立刻出現在了門口,「公子。」葉璃微微蹙眉道:「怎麼不去休息?」秦風道:「衛藺去休息了,一個時辰後他來換我。」這次葉璃並沒有帶卓靖和林寒,而是帶了秦風和衛藺出來。畢竟定王和王還有城中大小將領都不在了,卓靖和林寒都被留下協助徐清塵了。葉璃道:「你們都去休息,隨便派兩個人來守夜就行了。明天還有要事。」秦風搖了下頭道:「屬下一會兒就回去休息,不會耽誤明天的事。」
葉璃知道勸不住他,也不再多說。好奇的看向遠處火光閃耀的地方問道:「這是誰的人在鬧?」
秦風忍住笑意道:「是張將軍手下的幾個小將。他們彷彿是商量好了的晚上偷襲前方的守軍,每人堅持一個時辰,不管輸贏都撤回來。這會兒已經是第三波了,今晚那山上的守軍大約是不用睡了。」
葉璃挑眉,看著遠處隱約傳來廝殺聲的地方,挑眉笑道:「有點意思,這是他們自己的意思?」秦風點頭道:「好像是晚膳後去找張將軍說過,大概是張將軍允了吧。不然他們也不會擅自行動。」
看起來秦風對那幾個毛毛躁躁的年輕人也頗有些好感,雖然沒替他們說情卻也算是替他們解釋了此番作為並未違反軍規。葉璃含笑往外走去,一邊笑道:「年輕人能有自己的想法總是好的。就算在演習裡犯點錯也不妨,總好過到了戰場上再去犯錯。」
「王妃的意思是?」秦風皺眉道。
葉璃道:「他們去騷擾個一兩次也就罷了,若是這般接二連三的去,他們以為呂近賢是吃素的?」秦風沉默不語,葉璃笑道:「走吧,咱們也去瞧瞧。」
秦風連忙趕上去,有些好奇的問道:「王妃是說他們會出問題?」
葉璃淡笑道:「呂近賢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了,豈會被幾個毛頭小子這麼耍著玩兒?他們若是一兩次之後停手,對方還會小心提防戒備,今天晚上大概也別想安穩。但是如此連番故伎重演,呂近賢怎麼會沒有動作。有道是過猶不及。」
「那……」秦風皺眉道:「是不是派人跟張將軍說一聲?」
葉璃搖頭道:「張將軍和呂將軍認識幾十年了,不會不瞭解他。必然會有所準備的,不用咱們多事了。看著吧。」
兩人正說話間,張起瀾爽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咦?楚先生這麼晚了還沒歇息。是被那群小子抄到了麼?」兩人回到,見張起瀾昂首闊步而來,身穿著戰甲身披戰袍儼然一副要上陣打仗的模樣,葉璃不由笑道:「張將軍,這麼晚了你這是?」
張起瀾故作惱怒的道:「那群小子不知死活去招惹老呂,我總得趁他們還沒事全尾全須的給拎回來。」
聞言,葉璃笑聲清越,「如此,辛苦張將軍了。」
張起瀾抱拳道:「先行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