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堯決絕的聲音昭示著從此守護大楚一百多年的墨家軍鐵騎從此與大楚再無關聯。大楚西北雖然有墨家軍為屏障阻擋了西陵的步伐,但是南詔和北戎邊境卻再也看不到百年來那永不退卻的黑色身影。墨家軍守護了大楚一百年,終於在此夜真正的宣告終止。沒有人能夠說什麼,甚至連墨景黎和大楚官員的斥責都沒有。整個城樓上一片寧靜,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仰望著主位上那一對並肩攜手而立的年輕男女。所有人心中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同一個聲音:這個亂世,真的來臨了。
之後的宴會就是慣常的絲竹歌舞,但是在場的人卻是誰也沒有將心思放在場中的妖嬈舞姬,動人樂曲之中。幾乎是墨修堯和葉璃一退場,所有人賓客就都跟著退了。回去商議對此要緊,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思再品美酒賞歌舞了。
次日一早,頭天晚上定王在城樓上的宣告就迅速的被各方人士以各種渠道送向了四面八方。但是震驚歸震驚,西陵北戎南詔大楚的使臣誰也沒有在第二天早晨告辭離去。定王府裡,議事的大堂裡一大早就擠滿了人。其中有不少人還眼圈發黑一看就是沒睡好覺的。墨修堯與葉璃並肩走入大堂,眾人連忙起身行禮,「見過王爺,王妃。」兩人落座,墨修堯淡然笑道:「免禮,大家都隨意坐吧。張將軍,還有鳳三,這是怎麼了?昨晚沒睡好?」
鳳之遙翻了個白眼,昨晚別以為只有四國的使者和普通百姓被他們王爺嚇到了。真正收到驚喜的是他鳳三好不好?事先王爺根本就沒有半點通知,等到他接到絹帛打開的時候若不是有極大的定力,差點就把手裡的東西給扔出去了啊。勉強鎮定的念完了上面的字跡,沒有人知道鳳之遙回到座位上雙手還在悄悄發抖。鳳三覺得自己被森森的傷害了。墨修堯笑容可掬的看著底下神色各異的屬下們,笑道:「怎麼?都嚇到了?怕了?」
「王爺早該如此,咱們有什麼可怕的?」呂近賢朗聲道。其他人也紛紛附和,一時間大堂裡一片喧嘩,氣氛熱烈。
「王爺,如今既然下定決心與大楚決裂,這西北甚至是大楚的百姓對王爺和定王府的誤會可以解了。」徐鴻羽淡聲道。墨修堯點頭,「先生有什麼想法?」徐鴻羽道:「先發制人,將大楚皇室與定王府之間的恩怨清清楚楚的昭告天下。百姓雖然多不識詩書,卻並非不明事理。孰是孰非自有公論。」鳳之遙贊同道:「鴻羽先生說的極是。咱們現在昭告天下,等到昨晚的消息傳到楚京,墨景祁那些破事都已經天下皆知了。本公子倒要看看他要怎麼力挽狂瀾。」眾人也紛紛附議,贊同徐鴻羽所言。當初墨景祁竭力抹黑定王府的時候定王府卻沒有絲毫的反駁,等的就是今天。百姓之前越是痛恨誤解定王府,等到他們得知真相之後就會越憤怒。當然這憤怒是針對墨景祁的。
墨修堯與葉璃自然也沒什麼意見,墨修堯看向徐鴻羽道:「此時就勞煩鴻羽先生了。」徐鴻羽本就是一方大儒名揚天下,此事交給他來辦自然是事半功倍。徐鴻羽點點頭應了下來。
遣退了一大早就進府來的大小將領官員們,只留下了幾個心腹和負責整個汝陽城政務的太守周煜。周煜雖然年紀尚輕,但是這些日子處理起名聲政務來不說有多出色卻也是中規中矩並沒有出現什麼差錯。以他的年紀和閱歷還說已經是極好了,而且他為人嚴謹認真讓墨修堯和葉璃都十分滿意。
「周大人,西陵和北戎各國使者今日可有辭別的?」葉璃問道。
周煜起身恭敬的道:「啟稟王妃,目前尚沒有收到各國使者辭別書的。倒是今早西陵鎮南王世子,北戎七王子還有大楚黎王都一大早就出城去了,說是想要欣賞一番西北風光。」葉璃莞爾一笑道:「隨他們去吧,各國使者來者是客,咱們務必要讓他們賓至如歸。這方面還望周大人費心一些,有什麼問題派人來王府稟告一聲便是。當然,若是有什麼人不守規矩想要在西北鬧事周大人也不用客氣,城外駐紮的黑雲騎鷹軍甲師所部兩千五百人隨時聽從你的調動。」說起黑雲騎的編制葉璃不由得皺了皺眉,從前習慣了數字番號,這種五花八門的軍隊名稱讓人有些頭暈。黑雲騎共五萬左右人。分為鷹,獅,虎三軍。每軍一萬六七千人左右。每軍又分五師,每師三千人左右,駐紮在汝陽附近的正是鷹軍。
周煜動容,以自己的年齡和閱歷從未想過竟會得王爺和王妃如此重用和信任,連忙道:「請王爺王妃放心,屬下定不辜負王爺王妃信任。」
墨修堯顯然看出了他的心思,點頭道:「本王素來不喜以資歷和年齡用人。早前你能以撐得起汝陽城的民生,本王和王妃便將汝陽城托付給你。你只管安心形式便是。」周煜按下心中的心潮澎湃,恭聲道:「屬下領命,屬下告辭。」看著周煜轉身出去,徐清塵笑道:「王爺馭下有方,難怪墨家軍上下眾志成城。」墨修堯笑道:「清塵公子客氣了,本王手下都是一班粗人,說實話官也沒有幾個,當初提周煜起來也是迫不得已。幸好他為人勤奮嚴謹也還算不錯。以後還要清塵公子和兩位先生多多費心。」徐清塵挑眉,笑容清淡而寧靜,「王爺信得過徐家?」墨修堯揚眉道:「信不過本王何必如此?更何況……若是連徐家都信不過本王還有誰人能信?總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要本王親自去做吧?墨家軍這些個傢伙,讓他們領兵打仗沒問題,要他們去處理政務只怕比要了他們的命還難。」
一邊的呂近賢一臉的贊同連連點頭。之前剛剛佔據西北的時候西北的官員換了一大批,他們這些個將軍也都暫管過一段時間的地方事務。那日子簡直就是不堪回首啊。
一邊的呂近賢一臉的贊同連連點頭。之前剛剛佔據西北的時候西北的官員換了一大批,他們這些個將軍也都暫管過一段時間的地方事務。那日子簡直就是不堪回首啊。
說笑了一會兒,眾人的神色又才嚴肅起來說起了正事。徐鴻羽問道:「如今西北可說是真是與大楚劃清了界限,王爺首先有何打算?」
墨修堯恭敬地道:「請先生指點。」
徐鴻羽搖搖頭,道:「王爺不必客氣,想必王爺心中也是有數的何必老夫指點。老夫的意見是,第一件事恐怕是要重新統一各地官員的官職,以及……王爺對墨家軍如今西北的真正定位。」
墨修堯沉默了片刻,道:「重新統一官員職位勢在必行,只是先生所說的所謂墨家軍和西北的定位,恕本王不解。」
徐鴻羽看著他道:「如今西北和大楚再無瓜葛,已無臣屬關係。那麼王爺是怎麼打算西北和墨家軍的將來?各據一方,安守現狀?還是開疆拓土……一統天下?」最後一統天下四個字徐鴻羽說的極輕,但是聽在眾耳中卻不虞驚天之雷轟然作響。或許剛剛與大楚脫離說這個並不合適,但是這卻同樣也是最為現實的問題。墨家軍割據西北四面環敵。如果墨修堯沒有開疆拓土的雄心壯志那麼西北總有一日必須選擇一方強國依附。若真是如此,幾乎是等於走回了從前定王府的老路甚至比從前還不如。所有,墨家軍只能往前走絕對不能往後退。往前,開疆拓土一統天下,這是數代墨家軍先王和將士的心之所向。但是多年來受皇室牽制總是功敗垂成。但是同樣的,如果現在墨修堯自立為帝,不管他有多少理由,在天下人眼裡叛國之名是絕對無法避免的。
定王府與當今及先帝有殺父殺兄之仇,與大楚決裂為什麼會說什麼。但是如果反過來覆滅了大楚,那麼就難免會背上叛國的罵名了。徐鴻羽平靜的看著墨修堯,這個年輕的定王經歷了無數的苦難,但是他同時也背負著定國王府近百年的榮耀和名聲,他又是否能擔得起這樣的罵名與後果?
墨修堯突然低低的笑出聲來,看著徐鴻羽的雙眸平靜而堅決。墨修堯淡然笑道:「鴻羽先生不必試探本王,本王既然能與大楚決裂又何必不捨區區虛名?殺父弒兄之仇,本王必向墨景祁討回!」徐鴻羽沉默片刻,起身對墨修堯拱手道:「如此,便請王爺示下。」墨修堯沉吟了片刻,開口道:「改汝陽城為璃城,年號永定。」眾人一怔,鳳之遙提醒道:「王爺,國號。」
墨修堯撇了他一眼,揚眉笑道:「誰說要定國號?」
眾人默然,改了年號卻沒有國號這是什麼意思?坐在一邊靜聽的徐清塵抬頭問道:「王爺的意思是暫不登基?」墨修堯混不在意的揮手道:「西北區區方寸之地,自封個皇帝自娛自樂罷了。所謂的皇帝虛名本王何須如此?本王所轄之下,本王說是王便是王,說是帝便是帝!」眾人明白了,該年號只是為了跟大楚的紀年區分開來,沒有皇帝自然也沒有國號。看到眾人還有些猶疑不定,墨修堯笑道:「本王就算要開國也不能如此寒酸吧?登基大典什麼的可是花費不菲的。皇宮在哪兒?皇城在哪兒?就西北這麼一小片兒地方本王可不好意思辦什麼登基大典。大家將就著省點錢吧啊。」難不成還要學那些做夢都想當皇帝的笨蛋,隨便佔個小城就能開國稱帝?若是不能一統天下,他墨修堯哪裡好意思自稱開國為帝?
徐鴻羽輕歎一聲,點頭道:「王爺有如此志向自是很好。就按王爺所說的辦吧。」
徐鴻羽輕歎一聲,點頭道:「王爺有如此志向自是很好。就按王爺所說的辦吧。」
定王世子滿月宴次日,定王府裡再次扔出驚天巨雷。以汝陽城為基,定王正式宣告執掌西北飛鴻關以西地區共五州十七城。改汝陽城為璃城,改年號為永定。自此,飛鴻關以西的西北地方正式的從大楚的版圖上宣告分離。
驛館裡,鎮南王聽到屬下回稟的消息也是一怔,「璃城……永定……墨修堯這次當真是下定了決心不管大楚了麼?」方才匆匆從外面回來的雷騰風放下茶杯,不屑的撇了下嘴唇道:「若我是墨修堯不立刻揮兵殺入楚京就已經不錯了。」對於墨景祁身為帝王卻自毀長城的做法雷騰風既不解也不屑。鎮南王看了兒子一眼,淡淡笑道:「你看不起墨景祁,是否覺得如果你是他就一定會做得比他更好?」
雷騰風皺眉,他知道父王不會無緣無故問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
鎮南王也並不是真的想要他的答案,輕歎一聲笑道:「有定國王府這樣的屬下哪個做皇帝的都不容易啊。墨景祁本人又是心比天高偏偏卻又明知自己能力平平的人。不瘋才怪。」雷騰風皺眉道:「墨景祁身為帝王,為了一己之私陷害墨家軍,難道還是對的不成?」鎮南王笑著搖頭道:「說對也成,說不對也沒錯。定國王府在墨景祁的眼中可比什麼北戎西陵要可怕的多。咱們想要攻入大楚總要經歷連年苦戰,如今除了南詔三國實力其實相差並不太遠。但是定王府不同,就拿當年的墨流芳來說,以他當初的威望只要稍微透露出一絲有當皇帝的念頭,你信不信立刻就會有無數的人前赴後繼奉他為皇?這樣的人……兵不血刃就能奪下整個大楚,你覺得是他可怕還是北戎和咱們西陵可怕?」
「可是……」雷騰風想要開口反駁。鎮南王截斷他的話道:「你是否想說墨流芳和定王府並沒有君臨天下的野心?」雷騰風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鎮南王笑道:「如果你是墨景祁,你當真相信定王府那樣的存在不會對自己產生威脅?」
雷騰風凝眉思索著,將自己完全帶入墨景祁的位置想了好半天,抬起頭來卻已經是神色灰白滿頭大汗。鎮南王了然一笑道:「明白了麼?定王府的錯不是他們有野心,而是他們太強大。無論任何一個帝王都無法容忍這樣的存在。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如果當皇帝的本人足夠強大還可以小心的維持平衡甚至壓制住他們。可惜啊……偏偏大楚皇室一代不如一代,墨攬雲的後人卻一代比一代更強。這大概就是命吧。」
雷騰風垂首道:「多謝父王指點,孩兒想得太簡單了。」
鎮南王輕歎道:「你還年輕。」雖是如此,心中卻還是不無遺憾的。騰風與墨修堯年齡相差無幾,與能力和影響與墨修堯比起來卻是相差甚遠。並非他的兒子不夠優秀,而是墨修堯太過優秀了。
「父王,墨修堯此舉……」雷騰風皺眉道,「墨修堯此舉似乎沒有登基稱帝的打算。」
鎮南王點頭道:「他若是打算登基稱帝咱們這次來就不是參加定王世子的滿月宴而是直接參加登基大典了。這也是墨修堯的聰明之處,你看著吧,這幾日汝陽城裡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整個大楚的風向都會立刻偏向定王府,但是如果墨修堯在此時稱帝卻又大為不同。很多事情過猶不及。這也同樣說明,墨修堯此人不僅僅能力出眾而且也有足夠的耐性。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經得起皇位的誘惑的。」
雷騰風默然,史書上記載的那些佔據著方寸之地便稱王稱霸的人數不勝數。只讓後人覺得滑稽可笑,但是若真的置身其中,又有幾個人經得起皇位的疑惑?雷騰風心知,至少自己是不能的。
「咱們是否趁此機會發兵……」
鎮南王抬手,道:「傳令回去西陵邊境大軍全數撤退三十里。」
雷騰風不解,「父王?」
鎮南王沉聲道:「咱們與墨修堯和談。」雷騰風皺眉道:「墨修堯此舉勢必會激怒墨景祁,一旦墨景祁揮兵西北我西陵正好趁虛而入。父王為何會想要與墨修堯和談?」鎮南王不屑的嗤笑,「你以為墨景祁當真敢跟墨修堯動手?他若是有那個膽子也不必等到今天。就算墨修堯之前沒有該年號又如何?墨家軍佔據西北本就是事實,墨景祁想要出兵討伐絲毫不缺乏理由,但是你看他敢麼?最多派點兵力做做樣子罷了,短時間內墨修堯不會跟他計較。到時候墨家軍掉過頭來,要對付的就是咱們了。」
雷騰風道:「我西陵也不怕墨家軍。」
鎮南王笑道:「不錯,咱們不怕墨家軍。墨家軍就是再厲害也無能以區區西北之力掃平西陵。但是如果北戎和南詔再插一手你怕不怕?」誰都不是省油的燈,趁火打劫也不是只有他們會用。
雷騰風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