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青緲眨了眨眼睛,睫毛輕顫,卻看不出她是憤怒還是委屈,抿了一下嘴唇,輕聲說:「青緲愚鈍,未曾想好,此時不過是想要清靜活著,不讓爹娘兄長們再因青緲蒙羞,還有——」容青緲突然靜了靜,「若說青緲還有何請求,青緲突然想到,青緲還真真的有個請求,想請太后娘娘為青緲作主。」
太后娘娘看了一眼簡業,這個時候,她若不給容青緲出出氣,只怕是簡王府裡的人也會覺得她是個偏心的,而且,簡業這樣不加掩飾的說出他的打算,擺明了就是承認他算計了她,不加以懲戒也確實不妥。
「好。你說,哀家一定替你作主。」太后娘娘爽快的回答。
容青緲恭敬的說:「青緲心中確實有不甘,但事事皆由青緲自己引起,算得上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婆婆和相公,只有一件,青緲實在是心中不甘,此事也實在不怪青緲,只能說青緲無辜。青緲想求太后娘娘恩准,允許將趙江涄從趙家名冊中去掉,青緲可以輸給世上任何一個陌生女子,卻獨獨不能輸給一個自己的爹娘當作青緲一樣照顧長大,以舅舅庶出之女身份活在容府的女子,爹娘視她如同珍寶,舅母因她與舅舅分隔兩地到死不能見面,這樣一個女子,卻奪走了青緲的幸福,青緲不甘,青緲恨。」
容青緲的表情中閃過一絲憂傷和淺淺的惱恨之意,抬起頭靜靜看著太后娘娘,繼續說:「青緲無法容忍被自己一向視為親姐妹一樣的姐妹陷害,不論她是不是真的喜歡相公,相公是不是真的喜歡她,這一切與青緲無關,這天下男人多的是,她卻偏偏要奪了青緲的相公,所以青緲恨她。」
太后娘娘面色沉靜,沒有立刻開口,看著容青緲,彷彿在看年輕時的自己一般,自己也曾經這樣想,所以,她不要那個她當成親姐妹一樣的妹妹死,而是讓她活著,讓她的兒子也活著,讓她兒子的骨肉也活著。
「好,哀家答應你。」太后娘娘淡淡的說,「芬芳,就依著容青緲的意思下一道懿旨,從今起,趙江涄與趙家,與容府容夫人,與容青緲再沒有絲毫關係,生或者死皆由簡王府來定,此其一生,不可扶正,若生下孩子,也不可認其母,送於他處撫養。」
芬芳微微垂頭,輕聲說:「李太醫說,趙主子怕是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做母親的機會,她已經被人下藥,無法懷有孩子。」
太后娘娘眉頭微微一蹙,「沒想到這丫頭仇家還真是不少。」
芬芳沒有說話,只瞟了容青緲一眼,趙江涄不能生養,肯定與容青緲沒有直接關係,因為她一直被困簡王府,後來兩年更是被困後院,但肯定與容青緲認識的人有關,畢竟,趙江涄嫁入簡王府做了簡業的側室,最氣惱的只有容青緲的親人。
也許,趙江涄在嫁給簡業之前,就已經被容青緲的爹娘或者兄長暗中下藥成了如今模樣。不過,也是趙江涄自己咎由自取。
容青緲感覺到了芬芳的眼光,也看出了她眼中的懷疑,並不覺得奇怪,如果換做是自己,站在芬芳的角度上也會懷疑自己是罪魁禍首。要懷疑就由著她們一眾人去懷疑吧,懶得去解釋,畢竟若是有機會,這件事自己也難保不會做得出來,自己實在是恨著趙江涄的。
「好了。」太后娘娘沉了沉聲音,「今天哀家過來是想得幾分輕鬆,看看處處替哀家和皇上著想的容青緲,不開心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芬芳,吩咐人去賞了那幾個唱戲的,哀家再與婷兒說會話就回宮。」
「是。」芬芳不再去看容青緲,依著太后娘娘的吩咐去處理趙江涄和那些戲子們賞賜的事,走過容青緲身邊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又快速瞟了一眼容青緲,只看到容青緲表情平靜從容,不看任何人,坐在桌前,似乎這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與她半點關係也沒有。
這是個心事都藏在心裡的人,這樣的人若要是狠起來,怕會是第二個太后娘娘般的厲害角色,真是可惜了,這樣的人物,若是到了宮裡做了皇上身邊的女人,定會是太后娘娘最得力的助手。
「容青緲。」簡業的聲音突然在容青緲的耳畔響起。
容青緲輕輕抬頭看向簡業,等他說後面的話。
「今日你也累了,我也有些事情要想,過上幾日,我會讓進忠帶你去一處地方坐坐。」簡業看著容青緲,依然在臉上看不出他愧對容青緲的表情,聲音到還溫和,「有一句話還是囑咐你一聲最好。太后娘娘是何等聰明的人,她的聰明和狠毒遠遠超過你的想像,所以,在她面前,你最好愚笨些。」
容青緲怔了怔,輕輕吁了口氣,又重新低下頭,一語不發。
太后娘娘離開,容青緲陪著簡王妃送太后娘娘出了簡王府,看簡王妃明顯一臉疲憊之色,立刻提出離開,她也有些累,不明白為何的累著。
夜已經很深了,深到外面的風雪聲在安靜的夜色裡清晰到似乎就在耳邊而不是在窗外,簡單洗漱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風雪之聲,容青緲的心空落落的很不舒服。
又是熟悉的腳步聲,但此時,容青緲卻突然沒有了之前的害怕和厭惡,自打那天江侍偉出現到今天,有些日子沒見江侍偉了,在這樣的風雪之夜,她無法入眠,有個人說說話也是好的,雖然她今晚剛剛讓趙江涄在太后娘娘面前失了可能獲得賞識的機會。
「坐吧。」在腳步聲剛剛走進房間的時候,容青緲的聲音已經從桌前平靜的響起,房間裡沒有亮燈,光線極暗,所以,她可以迅速的拿起放在床旁的外衣穿上,再坐到桌前,等著腳步聲的主人出現。
江侍偉似乎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容青緲,伺候趙江涄的小倩送了信給他,說是今晚,容青緲對趙江涄起了報復之意,讓太后娘娘對自己的女兒起了厭惡之心,按理說,這樣的情形下,容青緲看到他應該是害怕的,卻為何仍然這樣平靜於他的出現。
「你不怕我?」江侍偉看著容青緲點亮了桌上的燈,嘶啞的聲音問。
「怕。」容青緲語氣平靜,這個時候,有個人說說話真是好的,「但,我的害怕無法讓你改變你的打算,所以,也就不怕了。」
江侍偉點點頭,「小倩說,你今晚對付了趙江涄。」
「是。」容青緲點點頭,「因為我恨她。」
江侍偉一怔,容青緲到是不隱瞞她自個的真實想法,就這樣直接說出她的念頭,她恨趙江涄,所以她報復趙江涄,嗯,聽著挺有道理。
「你知道我是她的親生父親,看到自己的骨肉被人欺負,做父親的會如何呢?」江侍偉的聲音並不憤怒,也沒有發火的意思,反而頗有耐心。
容青緲輕輕歎了口氣,看著頭上戴著帽子,用了黑紗遮住面容的江侍偉,緩緩的說:「青緲的爹娘何嘗不是這樣!為了青緲,放棄了容家的家產,甚至險險失掉自己的性命,江侍偉,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的爹娘究竟是在你手裡還是在皇上手裡?你做為趙江涄的父親,看不得自己女兒趙江涄被我敵視和報復,換做是青緲的爹娘,豈肯讓自己的女兒委屈度日,一樣的。」
江侍偉猶豫一下,簡單的說:「你爹娘確實活著,但並不在我手中。」
「在皇上手中?」容青緲怔了怔,輕聲說,「但青緲見今日太后娘娘的態度,似乎是不知道我爹娘還在世的事情,青緲言語間也有試探,要麼就是太后娘娘聰明的很,不肯透露半點口風,要麼就是她確實不知道我爹娘還活著。」
「太后娘娘那個老巫婆一直大權在握,操縱朝政,皇上對她也有不滿,但不敢表現在面上,沒有太后娘娘,就沒有今日的皇上,皇上就是個傀儡,但他再是個傀儡,也會有對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你爹娘如果在他手中,他若是真心想要瞞住太后娘娘那個老巫婆,也不是沒有可能。」江侍偉聲音嘶啞,但聽不出厭煩之意,「最初,你爹娘是在我手中,我把他們關在天牢裡,與我同在天牢,但,他們卻在天牢裡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所以,我猜測他們有可能確實在皇上手中,只是皇上瞞過了老巫婆。」
容青緲想,江侍偉對太后娘娘的厭惡在夢魘裡和夢醒後到是完全一樣。
「如果是皇上,他為何要囚禁了我的爹娘?」容青緲有些不明白。
江侍偉搖了搖頭,「此事我不關心,你問我我也無法回答你,皇上那個愚笨到家的傢伙,一向不是我關心的,我關心的是他的皇位,我要得到的也是那個皇位,若不是時機不到,我早就殺了他取而代之。」
時機不到?!容青緲一怔,心說:你都這個年紀,再時機不到,豈不是要老邁到不能再做皇上?好奇怪的時機不到呀。夢醒後,江侍偉似乎沒有這樣的耐心等到這把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