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忠恭敬的離開,並不是簡業特意吩咐,是他自己動了心思,這府上的人大都是討好著趙江涄的,就算是吩咐下去,不是自個主子親自說,他代為傳達簡業的意思,那些奴才們不會當正事辦的,一定會從中做壞,想一想,容青緲之前的事情自己也有參與,心中到有幾分不安,便親自做了此事。
木炭是府上最好的,燒了不會有煙,還燃燒時間久,平時都是簡王妃夫婦以及府上的公子小姐們使用,進忠特意多送了些,這後院實在是清冷的很。
也不知道為什麼,跟著容青緲做了幾天事,他到真是覺得容青緲挺可憐,人長得漂亮,又聰明,脾氣還好,偏偏的就不得自個主子的歡心。難免的有了幾分英雄救美的心思,反正是舉手之勞。
聽到進忠走的遠了,容青緲偏頭看了看進忠送來的物品。
她並不相信這一切是簡業的安排,若是簡業的安排,以她對簡業不太多的瞭解,簡業不是一個對細節也會操心的人,隨便吩咐一聲手下的奴才去做,進忠雖然也是個奴才,但是身份是簡業身旁的人,這種小事也是不必進忠或者進喜親自出面。
若說是進忠的好心,容青緲也不太相信,換做是進喜,她也許會覺得是進喜的好心,進喜老實本分,一直不曾像其他奴才那樣欺負過她。
隱約有一種熟悉的壓抑感,容青緲唇角微挑劃過一絲嘲諷的微笑。
是呀,他應該出現了,夢魘裡,他挺疼趙江涄的,比夢醒後她的世界裡的他要疼趙江涄,總是會時不時的來嚇唬嚇唬她,讓她夜裡不敢點燈,總恨不得把自己全部藏進棉被裡,也不要聽到那些奇怪的聲音,寧願悶死也不願意睜開眼睛,恨不得天永遠亮著不要黑下去。
只是,夢魘裡,她沒有見過他的面容,只聽到他的腳步聲,他還真是時間多的很,一個要奪了天下的人,這麼久了還沒動手,卻有心思時不時的來簡王府裡溜躂,然後嚇唬嚇唬自己。
夢醒後,江侍偉動手時間很早,她才十一歲的時候,他便已經被迫離開天牢到了江湖之上,才會到了農莊惹出是非,害得她被困灌木叢險些丟掉性命,其實,她似乎就是丟掉了性命,恍惚中是覺得自己到了一處山洞,但事實上她卻回到了夢魘裡。
往火爐裡丟了幾塊木炭,既然有上好的木炭,她何必不用,何必讓自己凍到無法安眠,她才不會賭氣不用,她要的是舒服的活著。
「既然來了,就坐會吧。」容青緲聲音平靜的說,並不回頭,只語氣平靜溫和的說,「時不時的過來溜躂嚇唬我,也算是大家有緣,今日得了上好的木炭,可以燒壺熱水,泡壺好茶,品茶聽風打發時光。」
那種熟悉的寒冷的氣息停在她的身後某處,似乎是有些意外。
容青緲微微一笑,估摸著是她的反應嚇著江侍偉了,夢魘裡,她到死都不知道是誰在夜裡偶爾的出現,那詭秘的腳步聲,那奇怪的寒冷氣息,彷彿來自地獄的味道,她一直害怕,可夢醒後見過數次,她此時並不害怕。
而且,她還刺傷過江侍偉,那張五官糾結的臉她也看得有些習慣。
水燒開,容青緲舉止從容優雅的泡了壺茶水,在桌前坐下,倒了兩杯茶分別放在自己面前和對面,「坐吧。」
「你怎麼知道我在?」聲音一樣的嘶啞,奇怪,而且更加的蒼老。
是的,她都二十六了,他應該已經是老人,夢醒後她見到的就是一個中年人,這時光飛速,他應該是白了頭髮的老者。
「這兩年裡,隔三差五的你就會出現,在外面走上一趟,你的腳步聲和氣息以及你帶來的來自地獄般的味道,我已經熟悉。」容青緲語氣依然平靜。
她自己也覺得意外,在這裡,沒有秦氏,沒有錢德培,沒有蓮香,只有她自已,完全的孤立無援,這裡的江侍偉並不喜歡她,也不會遷就她,他來這裡只是為了讓他的女兒趙江涄過得更舒服些,他確實很疼趙江涄。
他有可能隨時會殺了她,但她可不能死在這個人手裡,那就太冤枉了,她要的可是再也不要與簡業有什麼糾葛。
可是,她是真的不害怕,如果他敢動手,她依然會反抗。
當然,最壞的結果就是她死在他手裡,那只能算她倒霉。
江侍偉在桌前坐下,戴著帽子,帽子前面有黑紗,完全看不到他的面容,但他的手放在桌面上,端起茶杯,他的手很蒼白,彷彿一碰就碎,一點也不像是活人的手。
比起夢醒後的江侍偉,他的手更加的蒼白,血管清晰可見。
「知道我是誰嗎?」江侍偉的聲音有些壓抑的躁怒。
「知道。」容青緲語氣平靜的說,「閻王和我說,你叫江侍偉,這一次原本應該是你們父女,你和趙江涄,那個頂著我舅舅與姜氏庶出之女身份長大的女子,應該是你們父女二人去閻王那裡報道,而不是我,所以,他和我說,閻王和我說,你回去吧,換他們二人回來。」
江侍偉半天沒吭聲,呼吸有些沉重。
「雲天道長沒和你說過嗎?」容青緲隨意的說,喝了口茶水,「嗯,這茶的味道不錯,這是婆婆前幾日讓鸞兒姐姐送過來的,今日還是頭次品嚐。」
「他只說你是死而復生。」江侍偉的聲音真的是比夢醒後容青緲聽到的聲音蒼老許多,卻一樣的難聽。
也是,這個時候這位廢皇子還沒有動手去奪回他認為是他自己的皇位,一直呆在天牢裡,偶爾出來走動一下,只有趙江涄一個孩子,還是個女兒,一定是鬱悶的很,這樣說起來,夢魘裡的江侍偉活得也挺無趣的。
「是呀。」容青緲語氣平靜的說,「所以我知道了一些事情,包括你的身份,你是廢皇子,被當今太后娘娘和皇上關在天牢,當然以你的武功,天牢並不能限制你,你為了趙江涄和簡業過得幸福,就時不時的來嚇唬嚇唬我,讓我不敢對趙江涄如何。其實,若是知道趙江涄不是舅舅的女兒,還害得舅舅丟掉了性命,我舅舅的死和你們父女二人一定脫不了干係,是不是?雖然閻王沒說這事,但我想著一定是有關係。我早就應該讓舅舅和這位趙江涄趙表妹滴血認親,你說,會不會我如今不會如此的糟糕?」
江侍偉有一種和面前這個女人說話最好不要反駁的感覺,她好像知道很多與他有關的事情,而且說的輕描淡寫。
「唉,可惜呀。」容青緲突然笑了笑,半帶調侃的說,「你原是一位容顏出眾的皇子,比當今皇上還要好看,畢竟你娘也是太后娘娘的妹妹,你又長得像是過世的先皇,先皇最是疼愛你,原是想著將皇位傳給你,只不過你那個親娘行事過於不管不顧,最後輸在太后娘娘的手中。對了,你說,趙江涄是不是就很像她的親奶奶?」
江侍偉的手有些下意識的顫抖。
「如今你被太后娘娘所害,一張臉五官全毀。」容青緲說到這裡,突然坐直身體,她要做一件對江侍偉來說算是警告的事,她要讓江侍偉相信,她知道許多的事情,他若是對她不利,她必定會加倍還他。
口中說著,容青緲身體微微前傾,竟然伸手去掀開江侍偉的面紗,她的動作完全在江侍偉的意料之外,以至於江侍偉還沒來得及反應,面紗已經被容青緲掀開,那張五官糾結的面容再一次的出現在容青緲的面前。
這張臉,容青緲在夢醒後見過好幾次。
但是,那個時候,江侍偉對她的態度還算是客氣的,也沒有兩鬢斑白,面帶皺紋,雖然她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還是下意識的倒吸了一口涼氣,就在驚呼馬上就要脫口而出的時候,容青緲突然放下面紗,輕輕咬了一下自己舌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果然是,閻王說的不錯,你這張臉,是閻王瞧著也不喜歡的。」容青緲重新坐直身體,雙手放回到腿上,努力平復了心中幾欲嘔吐的不適,那張臉,比起夢醒後真是更加的可怕,蒼老,但眼神更加的陰毒冷漠,像一條毒蛇,隨時會致人於死地,「難怪你不願意離開天牢。」
江侍偉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向容青緲。
「你不會傻到想要殺死我吧?」容青緲看著那只就要伸到自己脖頸處的蒼白雙手,「我若是出了事,趙江涄的事立刻就會傳到太后娘娘耳朵裡。」
江侍偉身體一僵,手停在半空。
「當然,你不會為了一個趙江涄就放棄你的宏圖大業,所以,你不會希望她死,她若是出了事,必定會讓你也跟著倒霉,還是讓她這樣頂著趙家庶出之女的身份活著好一些。」容青緲覺得自己的手心在出汗,但聲音還算穩定。
「你想要做什麼?」江侍偉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收回了手,從來沒有人這樣和他說話,他到覺得挺有趣,至少有個人可以正常的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