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沒有發現他,只是靜靜的打開食盒,取出裡面的飯菜,很明顯,飯菜早已經涼透了,只是兩樣青菜,沒有任何葷腥。
估計就算是王府的奴才吃得也比她好,大家都曉得容青緲不得自己喜歡,又和被他寵愛的趙江涄關係不和睦,自然不會給她好臉色,巴不得收拾她討趙江涄的歡心得些賞賜。
這一點,簡業也不覺得奇怪,他奇怪的是容青緲的態度。
她甚至沒有皺眉,只是將飯菜擺在桌上,然後取了幾塊木炭丟進火爐裡,看放木炭的地方,只是一個竹筐,裡面的木炭不多,所以從他這個地方可以感覺得到房間裡不會太暖和。
所以看到容青緲在房間裡也是披著披風,不是新鮮的式樣,卻很乾淨。
容青緲在椅子上坐下來,倒了杯熱茶,掰開已經涼透的饅頭,放在爐沿處烤著,又將碟子也放在爐旁,表情平靜,只是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是在想著什麼事情,然後,突然唇角微微一挑,竟然露出一個甜美溫和的微笑,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只是,很快的,笑容消失,眼梢有了悵然之意。
簡業完全沒有想到容青緲就這樣平靜的吃過了她的晚飯,他並不知道這是容青緲今天吃到的第一頓飯,所以他奇怪容青緲能夠吃得下,那樣清湯寡水的菜,她卻吃得似乎頗有滋味。
容青緲慢慢的吃著飯,想著在農莊的時候,蓮香烤的香甜的地瓜,還有蓮香臉上嬌憨的笑容,不知道她如今躲在哪裡,一切可好,想到蓮香可能正在受凍挨餓,心中難過,只盼著她和錢德培一切都好。
吃過晚飯,收拾妥當碗碟,容青緲舀了一些水將碗碟沖洗乾淨,放到食盒裡,瞧見桶裡的水不多了,想著一會洗漱還要用水,如今趁著還有些木炭,最好是燒些熱水,木炭不多,怕是要早早的上床歇息蓋著被子才能避得過寒意,便提了桶去院中水井處打水。
簡業見容青緲要出來,迅速一閃,仍然躲回到走廊柱子的後面,看著容青緲提著桶到了水井旁,費力的掀開上面所蓋的木板,頗是熟練的打了水,再蓋好水井上面的木板,提著水小心翼翼的回到房中,放下水桶,合攏雙手放到唇邊呵了口熱氣,然後,坐回到火爐旁,伸手烤火取暖。
過了一會,爐上的壺開了水,容青緲起身去取茶壺,想要續壺熱茶,剛一起身,還未去取壺,人卻呆愣在當地,錯愕的看著不知何時站在門前的簡業,似乎是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確定沒看錯,嘴巴張了張。
她的表情看來單純可愛,似乎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
「怎麼?」簡業聽到自己的聲音,並不嚴厲,「很意外嗎?」
容青緲眨了眨眼睛,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恍惚,「是,這是兩年來第一次在這裡看到相公,青緲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的聲音是很恍惚,但是,並沒有絲毫的傷心和無奈,只是一種客氣的解釋和禮貌,簡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就是,不論容青緲說什麼,似乎都是一種感覺,就是一切與她似乎沒有絲毫的關係。
簡業拿起容青緲放在桌上的紙張,抄的是祈福的經文,沒想到容青緲的字寫得如此漂亮,乾淨中透出三分從容,既有女子的溫婉,也有男兒的灑脫,他到是愣了愣,脫口說:「這字寫得到是漂亮。」
容青緲怔了怔,雖然有過夢醒後與簡業打交道的經歷。但是,聽到在夢魘裡簡業表示讚揚的聲音,還是有些錯愕,她有些調侃的說:「今日陰天,若不然,青緲定要出去瞧瞧,這太陽可是打西邊出來了,青緲嫁入簡王府十年光陰裡,這是頭一次聽到相公誇獎青緲。」
她的語氣調侃,神情淡然,人似乎就在眼前,又似乎沒有真實存在。
簡業淡漠的說:「不過是實話實說,江涄的字也不錯,在京城屬一屬二,可惜流於拘泥,反而你的字更加從容灑脫些,有幾分男兒氣度。」
容青緲心裡輕輕哼了一聲,但面上平靜,「表妹是相公眼中的珍寶,青緲無德無能,所以相公不必二者相比,青緲粗陋,表妹靈秀,天上地下之別。」
她的聲音很是清脆,卻聽不出絲毫的委屈,甚至厭惡,只是簡業聽得明明白白,說得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卻偏偏把似乎是地下的自己放在了似乎是天上的趙江涄之前,而且,聽得出來她並不是不配與趙江涄相比較,而是不屑與之比較。
簡業微微一笑,語氣依然淡漠,「果然是個表面看著和善,卻心中潑辣的女子,江涄這樣說你,當時以為高看了你,如今看,竟是不錯半分。」
容青緲也微微一笑,這一笑只不過是唇角微揚,卻明媚如玉,讓簡業微微一怔,「表妹冰雪聰明,青緲自愧不如。只是,青緲有個小小請求,此時天寒地凍,青緲已經得了今日一餐,腹中不饑,此時爐火正旺,室內尚暖,青緲請相公早些回去,免得表妹掛念,青緲也好早早去見周公,免得半夜爐火滅掉仍未入眠,一夜寒冷難忍。」
這話說得很是規矩,但字裡行間的全是請簡業立刻在她眼前消失的意思。
簡業挑了挑眉,這到是新鮮,他來這裡,原是想著站站就走,怕容青緲糾纏不放他離開,這可到好,他自個還沒說要走呢,容青緲已經迫不及待的攆他離開這裡,似乎是很不想見到他。
「容家舊院是怎麼一回事?」簡業裝作沒有聽到容青緲的話,眼神一凌,直接說出他的疑惑,「我母親一向不是個喜歡考慮瑣碎事情的人,更不曾為金錢來往費過心思,你究竟是何打算?」
容青緲輕輕吁了口氣,眉頭微微一蹙,似乎是奇怪於簡業的問題,走到桌前,收拾著桌上的筆墨紙硯,「那是青緲的記憶,不願落入他人之手。」
「這也是你接近我母親的目的嗎?」簡業看著容青緲,他發現她一直在迴避他,甚至是有意的以側影對他,彷彿是真的不歡迎他留在這裡。
容青緲並不曾停下手中的動作,語氣淡淡的說:「青緲不過是借了婆婆的權勢,畢竟青緲勢單力薄,想要保住容家舊院不被市井百姓所佔,沒有婆婆的幫助,視若登天。」
簡業沒想到容青緲並沒有否認她是在利用簡王妃的力量來達成她自己的目的,一時有些語遲,沒有立刻說話。
「青緲要送了碗碟出去,相公一起離開嗎?」容青緲重新回到之前的話題上,語氣平靜的說,「青緲是真的不堪深夜寒意,又時時惡夢,總有些不祥的聲音打擾,所以想要早早入眠,也好借了爐火餘溫不必寒冷。」
簡業知道容青緲是真的不想他留在這裡,也不多話,看著容青緲收拾好食盒,走在前面,他跟著一起離開,見她後影略微有些瘦弱,卻亭亭玉立如同蘭花初綻,很是美好。
縱然是他真的不喜歡容青緲這個人,從一開始他就不喜歡她,她嬌弱的好像一朵隨時會凋落的花朵,單薄的很,但是此時看她的後影,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容青緲有他一直沒有正視的美好,這種美好與趙江涄完全不同。
趙江涄潑辣成熟,雖然年紀不大,卻狡猾如狐狸,而大趙江涄七八歲的容青緲卻單純稚嫩,甚至有些愚蠢的軟弱和令他無語的白癡。
走到走廊離門口最近的地方,容青緲停止了腳步,將食盒交給守在那裡的進忠,「你將這個捎到門口那裡吧。」
進忠看了一眼簡業,簡業幾乎不可見的點了一下頭,卻並沒有同時的抬腳離開,進忠知道,簡業肯定有事情要繼續和容青緲說,立刻接過容青緲手中的食盒,撐起傘離開。
「是誰給你出了這個主意?」簡業語氣有些生硬和冷漠。
容青緲眼神裡閃過一絲困惑,收回準備離開的腳步,看向簡業。
「欲擒故縱。」簡業淡淡一笑,上上下下打量著容青緲,「如果不是以前知道你是怎樣一個人,此時我不會有如此的懷疑,以你的性格是不會受此委屈卻面無表情,你是容家的富家小姐,自小就是家中最受寵愛的孩子,嫁入簡王府,你一直性格軟弱,總是糾纏,這也是我為什麼討厭你的原因,突然間變得對我不理不睬,而且表現的這樣安於現狀。容青緲,你雖然軟弱但到不是一個擅長玩弄心機的人,這一點,你和江涄相比實在是差太遠。我不管之前你所謂的死亡是怎樣的原因,但是,我警告你,你最好到此打住。」
容青緲有一種衝動,想要上前直接一巴掌打在簡業的臉上,忍了忍,簡業的話聽著很是不入耳,但不得不承認,他講的是有三分道理,以前的她是軟弱可欺的,但是,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怎麼可能再用同樣的辦法再死一次,好歹也得換個死法吧!
而且,他還真是一個相當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