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那常侍已經拱手對陳銘遠:「恭喜陳大人了。」陳銘遠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歡喜,但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澀少年,再不會為得了稱讚就十分歡喜,重新跪下行禮謝恩,這才起身道:「不敢不敢,全賴常侍在陛□邊美言。」
常侍笑的更加謙卑:「陳大人休如此客氣,說起來我們都不是生人,那些應酬的話就別說了,只是還要討陳大人頓晚飯吃,等吃了,還要趕回去。」陳銘遠也曉得這人要連夜趕回,忙讓人去傳晚飯。
不一時端上晚飯,裡面竟有一碗麵,送飯的人笑著道:「昨兒是大小姐的生辰,大小姐在路上就說想吃碗生日面,奶奶到了這邊,就親手做了,說還請常侍嘗了,讓我們大小姐也沾沾常侍的福氣。」
常侍看向陳銘遠:「原來昨日還是令千金的芳辰,這來的匆忙,也沒帶什麼。」說著常侍就在身上摸一下,從荷包裡拿出一對小金錁子,送到陳銘遠面前:「沒帶什麼,給孩子玩吧。」陳銘遠也收了,讓人送到裡面去,笑著道:「不過是想沾沾福氣,並沒有要收禮的意思,真要這樣,難道還要開宴不成?」
常侍已經端了那碗麵在吃著,聽了這話就放下碗笑:「方纔還在心裡說,陳公子變成大人後,人也越發穩重了,聽了這句才曉得,陳公子還是昔日的陳公子。」陳銘遠也笑了,吃完飯,常侍接了曼娘讓人送出來的五十兩銀子,也就上馬離去,陳銘遠送到門口,交代管家,說這路上辛苦,凡來拜的客一概擋駕這才走到裡面。
孩子們路上辛苦,早就個個睡去,曼娘接了陳銘遠,剛要問話就困意襲來,打了個哈欠,陳銘遠也伸個懶腰:「好了,這件事算是了了。」曼娘瞧他一眼:「嗯,你們男人的事是了了,我的事可才剛剛開始。」
陳銘遠摟住妻子的肩:「我曉得你辛苦的,這不就帶你回去一趟,見見老人。」曼娘抬眼看著丈夫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陳銘遠把妻子摟的更緊。
到家鄉的時候已經是二月中,此時春風吹拂,江岸漸綠,岸邊柳枝開始低垂,桃花被吹開花苞,再過幾日,就是江南最好的季節,吹面不寒的春風,柳綠桃紅的岸,橫吹牧笛的牧童,也是曼娘魂牽夢縈的故鄉。
船到碼頭,來迎接的人幾乎把碼頭整個站滿,這回回來,算得上衣錦還鄉,曼娘和孩子們在船艙裡,等著丈夫應酬完了,再坐轎回去。謹哥兒趴在窗口看著,回頭對曼娘說:「娘,等我長大了,也要這樣。」
曼娘摸摸兒子的發:「可你也要知道,要多榮耀,背後就要多少付出,你能告訴娘,你能做到嗎?」謹哥兒點頭:「我會的,娘您原來不是告訴過我,要成大事者,必要能吃苦,要寵辱不驚,順境時不能驕傲,逆境時不能頹廢,還有……」
謹哥兒開始掰手指頭,睞姐兒已經眨著大眼:「還有,不能捧高踩低,要謙遜待人。」說著睞姐兒看向曼娘:「娘,您說我說的對不對?」曼娘笑了,點下女兒的額頭:「說的對,不光你們兩個記得,慎兒也要記住。」
慎哥兒打個哈欠:「娘,還不能下船嗎?我好睏。」睞姐兒戳戳弟弟圓鼓鼓的臉:「這一路就見你睡過去,還有那麼多好景致沒看呢。」慎哥兒偎依在娘懷裡,打個哈欠不理姐姐。謹哥兒點頭:「嗯,我們是男子,以後是可以走遍天下的,可是姐姐你是女兒家,所以嘛,」謹哥兒的眼眨一下不往下說,睞姐兒這下不肯干了,拉住曼娘的袖子:「娘,您要答應我,以後去哪裡要帶著女兒,女兒也要走遍天下。」
這幾個孩子,曼娘把他們三個的衣衫都整理下:「男女總是有別的,不過睞兒,以後你要尋到個肯帶你走遍天下的夫君,也可以。」睞姐兒的眼先一黯,接著就又閃光:「就跟爹爹一樣。」
是啊,跟他們爹爹一樣,曼娘唇邊露出笑容,當日和俞家退婚,今日瞧來,正正經經是自己的福氣,能得到一個這樣好的丈夫,不用去羨慕別人的夫唱婦隨,只要自己和他之間,總是在一起,有幾個好孩子,就足夠了。
陳銘遠的應酬總算結束,轎子上了船,曼娘母子上轎,在眾人簇擁之中,倒有幾分昔日出嫁,眾人來迎親時候的感覺。曼娘不用去看,都知道丈夫臉上此時定是怎麼都藏不住的得意,能做為欽使還鄉,這是何等得意的事?
一路到了陳家宅子,老遠就有鞭炮聲,陳銘遠已經翻身下馬,步行過去,陳閣老已經帶了閤家上下大小在外相迎。陳銘遠先上前請陳閣老進宅,進宅後才擺上香案,取出聖旨宣讀前陳銘遠道:「陛下口諭,陳大人年已老邁,特諭免禮。」
陳閣老先謝過陛下聖恩,這才站起來,陳銘遠這才取出聖旨,開始宣讀,加銜太保,加恩陳七老爺,著提升一級,再行蔭一長孫入國子監。宣讀畢陳家大小叩謝皇恩,陳閣老接過聖旨,交給身後的管家供在堂上,等壽宴結束,再行送進祠堂供奉。
這邊的公事辦完,陳銘遠這才帶著妻兒上前,跪下給陳閣老行禮,老人家年紀老了,總想見到自己親人,陳閣老雖極得榮寵,可是膝下兩女一子,長女遠在京城,次女已經過世,兒子在外做官,雖把長孫放在這邊盡孝,可總比不得兒子在身邊。
況且老妻過世之後,更感孤單,此時見早逝次女生下的外孫女已經兒女成行,曾外孫們個個看起來都聰明伶俐,不由十分歡喜,讓陳銘遠起來:「你是我家千里駒,辛苦你了。」陳銘遠忙道不敢,陳閣老看向外孫女:「你外祖母和你娘,若泉下有知,也是十分歡喜的。」
曼娘眼裡不由有些酸澀,恭敬地又行禮方道:「外祖父年紀已老,我母早逝,孫女本該替母盡孝才是,一去數年,連外祖母都沒送別,孫女著實不孝。」提起老妻,陳閣老也不由有些眼裡酸澀,讓臉上露出笑容:「你外祖母多病,臨終前說,這一去就往好處去,讓我別傷心。」
曼娘也強忍住淚應是,陳閣老這才把三個曾孫兒拉過來:「好,都是些好孩子,聰明俊秀。」睞姐兒和謹哥兒兩個歲數大些,乖乖站在一邊,慎哥兒看著陳閣老的一把白鬍子,又見他笑容慈愛,感到有趣,就想去摸他的鬍子。
曼娘忙把兒子的手拉回來,對陳閣老道:「小孩子調皮。」陳閣老已經對慎哥兒張開手:「想玩曾祖父的鬍子?哎,你小叔叔小的時候,也喜歡呢,可是現在不肯了。」說著就把慎哥兒抱到膝蓋上,慎哥兒聽了倒不好意思了,規規矩矩坐在那。
身後陳七老爺的長子,今年剛滿了十歲的陳銘如已經有些不好意思地叫聲祖父,見曼娘看向自己,臉不由微微一紅,那都是小時候的事。陳閣老哈哈一笑:「嗯,現在大了,去,帶著你這些侄兒侄女們玩去。」
陳銘如應是帶了睞姐兒他們下去,奶娘丫鬟都跟著,其他人還要和陳銘遠說話,曼娘也就往內宅去,雖說陳太夫人去世已久,陳七太太又隨丈夫在外做官,但管家等人都是老僕,管理的極有章法,這回回來曼娘夫妻也就住在這邊,而不去九阿公在家鄉的宅子住,那裡雖有人看著,打掃也是個麻煩事。
見曼娘進來,管家娘子早迎上來,口裡說著恭喜表小姐。這聲表小姐讓曼娘的思緒一下飛的很遠,忙扶起她們吩咐冬雪各自賞了才道:「外祖父這回的八十大壽,要大辦酒席,還不曉得是哪位在這打理這些事。」
管家娘子恭敬地道:「老太爺八十大壽,這可不止是我們家的喜事,還是合族的大事,五老爺早早讓合族人等,有錢出錢,沒錢出力,專門在祠堂前面空地裡擺了流水席,招待那些親友。至於家裡,只擺正日子這一日,招待幾家近的親友和來賀壽的知府等人。」
難怪早早聽說大辦壽宴,這家裡卻不見多麼忙,如果只有幾家近的親友和來賀壽的官員,那也只有幾桌,用不著這樣忙亂。另一個管家娘子已經端過茶來:「表小姐您放心,廚房裡一應都已備好,五太太每日還過來瞧一趟呢。」
有人已經笑了:「還表小姐,現在啊,是奶奶了,方纔我冷不丁一瞧,還當是七姑太太呢。不過,要按族裡排行,該是幾奶奶?」旁邊有人笑著說她糊塗,連這事都忘了。聽她們說著這些話,這些熟悉的名字,曼娘覺得眼睛又有些酸,剛要說話,就有人進來報,五太太帶了各家的太太奶奶都相約來瞧了。
陳家族內人口眾多,自然不是人人都能來,也只有幾家來往的近的來了,這位五太太就是現在的族長夫人。曼娘迎出去,五太太自然也要和曼娘說笑一回,數年不見,有認識的也說笑一回,不認識的也要各自介紹認識,又讓睞姐兒他們來見過各位叔婆伯母嬸娘。睞姐兒姐弟三人乖巧地一一叫去,等叫完了慎哥兒皺眉:「娘,難道全是長輩,就沒有不是長輩的?」
這話讓大家都笑起來,已有人拉過一個羞答答的少婦過來:「哎,這個雖說不是你長輩,卻是你嫂子,她啊,現有四個月了,等生出來,就可以叫你叔叔了。」
曼娘笑著道:「上回回來時候,記得大侄兒才十一二歲,現在,都要做爹了。」五太太笑著點頭:「時光如流水,我可還記得你小時候,跟了七妹妹來省親,叫五舅母時候,現在,連你閨女都這麼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得意時須還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