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完換了衣衫,又去陪兩位伯母用了晚飯,回房後曼娘就睏倦不已倒頭就睡。這一睡就到了天大亮,朦朧中聽到鳥叫,曼娘也不想起身,懶洋洋地在被窩裡閉目養神。
不知道是誰忘了關窗,有說話聲傳進來,聽聲音像秋霜的:「怎麼這回小姐來京,四奶奶和五奶奶這麼親熱?我記得上回來的時候,雖則也親熱,總沒這回那麼可著心地疼。你說光今早就遣了兩個人來問小姐起了沒有?」
噗,這笑聲一聽就是夏風的:「你怎麼這樣,難道不親熱才好?橫豎不和我們相干,我們只要服侍好了小姐就是。」秋霜有些急了:「這不一樣,四奶奶五奶奶總是隔了房的,萬一想把我們小姐拉到她們那邊,到時小姐惹了一身的是非豈不不好?」
這合了曼娘的意,雖睜開眼卻沒有喚人,只是細細在那聽了。也不知夏風又說了什麼,秋霜的聲音變小一些,但還是能聽到,模糊中只聽到什麼四奶奶管家有些嚴苛,這府裡的下人們已經有些抱怨,再加上五奶奶和四奶奶似乎處的有些不好,這府裡啊,遠沒有太太在的時候那麼規矩嚴謹。
秋霜嘀咕了一陣,夏風又笑了:「當初太太回鄉時候,暫時交給四奶奶管著時就想到了,只要不出大簍子,那些小事就隨她去。再說這和我們小姐有什麼關係?」秋霜有些急了:「你傻了?我們小姐是誰?是太太親親的孫女,雖說沒分家,但誰都曉得,這府邸,到時定是會歸在大房的。要真論起來,我們小姐才該管這府裡的事。四奶奶五奶奶不都想把我們小姐拉過來,五奶奶呢,是不服氣偏四奶奶管這家,要知道都說五奶奶更有才幹些。四奶奶呢,那就更明白了,是怕丟了這管家的權,這才忙忙對小姐示好。」
夏風又噗嗤一聲笑出:「你這丫頭,管這麼多事做什麼,小姐年紀雖小卻是個有主意的,這種事,自會看的出來。你與其在這裡瞎擔心,倒不如去瞧瞧,廚房那邊的粳米粥熬得了沒?小姐這一路奔波,總是勞累了,還有給奶娘燉的湯,也讓她們仔細瞧著點。」
秋霜撅起嘴:「是,夏風姐姐,不過說了兩句閒話,你啊,就把我當小丫頭使,不過呢,還是跑這一趟。」說著秋霜就走了,夏風搖頭歎氣進了屋子。曼娘這才裝作已經醒來在床上翻了個身,夏風聽到曼娘翻身的動靜忙上前掀起簾子服侍曼娘起床。
曼娘還在梳洗時,四奶奶又遣了丫鬟來問,問的是曼娘睡的好不好,這屋子雖則每日都打掃,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不齊?絮絮叨叨哪樣都問到,曼娘只是謝過四奶奶,說等用過早飯再帶難哥兒過去問安。
等丫鬟走了,曼娘才搖頭歎氣:「雖說這裡也是自己家的屋子,但總比不得在家鄉,事也還有些煩。」春雨端起洗臉水潑出去才笑著說:「橫豎太太交代過,小姐只用過自己的日子就行,有些事,該應酬應酬,不該應酬的,就由她們去。橫豎小姐還是嬌客。」
曼娘從鏡中望春雨一眼:「得,都推到我身上。不過我可和你們說,這府裡現在終究是四伯母當家,公中的用度自是不會少了我們的,至於別的,也別像在家裡似的去尋管事們要。真要有什麼別的開銷,春雨你是管我銀子錢的,該自己拿出來填補就填補上,別說什麼這裡和家裡不一樣的話。」
春雨恭敬應是,夏風也點頭,秋霜帶了小丫鬟提了食盒回來,見自己的大丫鬟都到了,曼娘又緩緩地道:「還有,這裡的是非你們也都別攙和,進了院子我們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就是。別人要說什麼,聽著就是,等說完了各自走開,丟開就是。」
曼娘很少板起臉來說話,秋霜不由吐一下舌才應是,冬雪已經過來把早飯擺上,秋霜拿出碗給曼娘打了一碗粥遞給曼娘筷子的時候忍不住開口了:「可是小姐,要是別人來尋我們的是非呢?」
夏風已經伸手一指頭戳到她額頭上:「你是怎麼長這麼大的?別人來尋是非,小事非當然就不管,難道你還能和那些粗俗婆子一般見識?為一根蠟燭半碗米吵架?這樣不是給小姐丟臉?至於大是非,在這府裡,還沒人能來尋我們大是非的。」
秋霜偷眼瞧一眼曼娘,見她只是依舊端莊地喝著粥,吐一下舌不再說話。用完早飯,去拜見了四奶奶,說過幾句閒話,自然要說起到各家拜訪的事,曼娘雖在孝期不能出門應酬,但有些人家還是一定要去的,比如徐大太太的娘家寧國公府,掛了陳閣老弟弟名頭的那位九老爺家,還有幾戶來往的近的人家,這都是曼娘該親自去拜訪而不是假手她人的人家。
四奶奶和曼娘商量了會兒,笑著道:「寧國公府和陳府,都是至親,自然由你帶了難哥兒去就可。只是另外幾家,我也不得空去。」曼娘不想給四奶奶留下什麼話柄,笑著道:「四伯母管著家,自然是辛苦的,恰二嫂也在京,不如就央二嫂帶了侄女去。」
四奶奶本還想等曼娘多和自己說的幾句,才好順水推舟讓自己帶她去,沒想到曼娘就已定下讓二少奶奶帶了去,唇不由張了張才道:「也才一年多不見,曼娘並不是原先那個孩子了。」曼娘唇邊有淺淺笑容:「四伯母謬讚了,這回進京,四伯母也是曉得的,侄女的婚期都要定了,等出了閣就不再是孩子了,侄女怎敢似原來一樣?」
四奶奶的唇這才閉上:「嗯,你說的對,照我瞧來,你六姐倒要跟你學些眉眼高低、出入的那些事情,免得嫁出去,不會做人家,才叫笑話。」
曼娘更加恭敬:「四伯母這樣稱讚侄女更不敢了,四伯母對幾位哥哥姐姐的教導娘生前也一直稱讚的。侄女不過是自己摸索著,怎比得上六姐姐?」說著話曼娘微微一側頭:「四伯母這樣說,豈不是不喜歡曼娘?」
四奶奶的話全被堵在喉嚨裡,不得不伸手出去拍拍曼娘的手:「哎,你這孩子,這麼可人疼,四伯母怎會不喜歡呢?那些禮物雖說你已備好,我這邊還預備了一些料子,到時你拿去瞧著調配就是。」曼娘又恭敬應是:「侄女已把送往各家的禮單帶來,就為的請四伯母過目,看再添些什麼。」
四奶奶瞧過禮單,又讚了曼娘幾句,往上面各自象徵性地添了點東西,曼娘也就告辭回自己屋子。等曼娘走了後四奶奶坐在那想了會兒自己的心思,一個管家娘子走進來,嘴裡嘖嘖有聲:「這十三小姐,雖才點點年紀,可這回來,已經不像個孩子了。」
四奶奶心中正煩躁,聽了這話不由道:「你歡喜個什麼?」說著四奶奶又自言自語:「不過也好,她既有主意,也就不會為那邊所用。只是可惜啊可惜。」管家娘子忙給四奶奶倒杯茶:「那難哥兒?」
四奶奶白她一眼:「你難道還不曉得,她雖恭敬話裡的意思可不讓我插手,不然怎會直接就讓二少奶奶帶了她去?哎,這孩子,再讓邱太太教那麼一年,比起大伯母親自教導出來的大侄女,只怕也不差。」管家娘子曉得四奶奶心裡煩悶,也不敢再插嘴,只是在旁伺候著。
很快曼娘和四奶奶的對話就傳到五奶奶這邊,五奶奶刮著茶上面的茶沫,勾唇一笑:「果然是大伯母教導過幾日的人,這麼點就明白事了。」身邊的十一小姐皺眉問:「娘,那我們就不能把難哥兒抱過來養了?」
五奶奶放下茶杯往女兒額頭上一點:「你比曼娘還大一歲呢,連個眉眼高低都聽不出來?人家話裡的意思,是不管我和你四伯母如何,她只過自己的日子。你啊,平日沒事就多去她那邊走走,去那些人家拜訪時最好讓她帶著去,你也該議親了。可你四伯母出外應酬時,怎會帶著你?」
十一小姐不由低頭,但有些不服氣地說:「可,我和曼娘一樣,也是曾祖父的後人。」五奶奶答的很順口:「可你沒有一個做尚書的祖父,更沒有一個做閣老的外祖父。」十一小姐登時呆住,二老爺只做到通政司通政,四品官在這京中真算的上遍地都是,而五奶奶的父親,也只做到通判就致仕了。
十一小姐的眼裡閃過一絲不甘,但還是點頭。五奶奶把女兒的手拉過來:「曉得你不高興,同樣都是姓徐,可姓徐和姓徐的不一樣。我們還算好的,除了公中的,還有自己的一些產業,巷後住的那幾家,不也一樣姓徐,還要靠這邊接濟才能過日子呢。」
五奶奶摸著她的臉:「要尋好親事,自然要讓人知道有你這麼個人。」說著五奶奶笑了:「好在你姓徐,雖不如你幾個堂姐,但要找個差不多的親事,還是件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