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風的挾憤出手立刻激發了遼國戰士的血性,七八名千夫長和酋長蹦了出來,挺刀直奔諸風。
諸風收刀回鞘,冷冷地看向彰國節度使蕭禹厥。蕭禹厥瞪著一雙大眼恨恨地望著諸風,厲聲呼喝,阻止了那些準備出手的手下。
措手不及先輸一場的遼國不敢再輕敵。經過簡單商議,第二戰派出了一名矮而壯的漢子,那名漢子面無表情,走到了帳中間,慢慢脫掉了上衣,露出了黝黑粗壯的上身,身體前後都有長長的疤痕。
諸風神情凝重,轉身拉過了郝時,低聲說道:「是難纏的高手,千萬小心!」
郝時冷靜點頭,輕輕吐出「不死不休」四個字,邁步入場。
郝時無比凝重地走到低壯漢子面前,慢慢將上身的衣服脫掉,然後規規矩矩地疊放在腳下,整個人轉向東南方向,單膝跪地,低頭雙手合什默語幾句,方才慢慢站起身來。
契丹壯漢雙手環抱,一動不動地看著郝時做完所有動作,重新轉回自己面前。
「巴魯!」壯漢微一頜首,小心翼翼地將刀拔了出來,將刀鞘扔到了一邊。
「郝時!」郝時將自己的刀抽了出來,輕輕將刀鞘放到了衣服上面。
郝時微微點頭一禮,人如疾風般躥出,挺刀直刺。巴魯手腕微抖,刀身恰到好處地抬起,刀尖對上了郝時的刀尖。
郝時心中一凜,立刻加速出刀,刀勢如急雨,如狂風,捲向巴魯,巴魯卻如同狂風駭lang中的礁石,不驚不動,將風和雨輕鬆攔下。
狂風急雨必不可久。很快,所有觀戰者都可以發現郝時的刀法漸漸慢了下來,特別是遼國的觀戰者,神情也隨之變得輕鬆起來。
就是郝時喘息聲漸起,刀法變慢的時刻,一直寸步未動的巴魯動了,長刀從輕靈變得渾厚,每次擋住郝時刀頭時,總會將他的刀向後反彈起來。
郝時的步伐變得沉重,臉上汗珠凝結成滴,順臉龐而下。
巴魯突地大吼一聲,刀尖準確頂住了郝時的刀背,再猛然下壓,學足剛才諸風的招式,意欲將郝時開腸破肚。
郝時眼角掠過一絲喜色,人身略側,竟將身體迎了上來,鋼刀如中絲棉,直接而入,深入腹部。
巴魯神色一喜,全力向前送刀。郝時痛吼一聲,左手緊緊抓住刀身,右手原本緩慢沉重的鋼刀突然如毒蛇般彈起,同樣深深扎入了巴魯的肋部。
一時間,因為郝時早已準備以命換命,兩人同受重傷。
郝時雖然汗珠如雨,顏面抽搐,但是人卻站得穩穩的,一雙眼睛越來越有神彩,口中喃喃念叨道:「誰都可以生來高貴、偉大,任何困厄都不害怕,任何痛苦都不畏懼……」
郝時複述的正是林楓帶他們出海赴遼時講過的話,關於貴族精神的精髓。從挺身出戰的那一刻起,郝時已經做好了血灑當場的準備。
鮮血從郝時身上、左手上陸續滴落,滴落的速度也越來越快,在地上淌成了一小片。在全場靜寂當中,那些滴落聲越來越大,與郝時的喃喃自語聲匯成了一個震撼人心的旋律。
「停!」
「住手!」
諸風、劉承鈞同時喊了出來,撲向場中。
「是條漢子,此局算平手!我們最後一場定勝負,如何?」蕭禹厥敬佩地看了郝時一眼,上前數步,大聲說道。
「好!就最後一場定勝負!」諸風雙眼含淚,上前一把抱住了郝時,手忙腳亂地給他包紮傷口,但是腹部傷口實在太深太寬了,根本擋不住泉湧的鮮血。
郝時全身顫抖著,左右手努力抓著諸風胸前的衣服,斷斷續續地問道:「慷慨……赴死,我算是有……有……擔當吧?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貴族……精神?」
「算!怎麼不算?!你就是全體兄弟心目中真正的貴族!我保證,林大人一定會第一個授予你為貴族的!」諸風可以感覺到郝時的身體正在變涼,只能緊緊地抱住了與自己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哀號出聲,淚如雨下。
「我想林大人,我想壽……」郝時喃喃地說道,聲息至此全無。
「郝時!!」諸風狂吼著,用地搖著郝時。但是,郝時已經毫無反應,這個為了心中貴族精神而慷慨赴死的英勇特種兵已經離開了人世。
諸風如瘋子般地蹦起,朝天狂吼數聲,一把將上衣扯爛,用仇視的眼光環視一遍帳中的人,方才雙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將郝時的屍體擺正,雙手將他肚中的刀抽出,用自己的上衣抹去刀上的鮮血,人站了起來,雙手掄動雙刀,怒吼道:「下一個是誰?」
吼聲裡充滿了痛苦、憤恨,整個人就像一個蓄勢待發的火山。
正在觀察重傷巴魯的蕭禹厥緩緩站了起來,手一揮,身後一名扛著大斧的壯漢站了起來。
諸風將滿是鮮血的上衣扭成束,低頭緩緩將雙手纏到了兩個手腕上。不過,在諸風要邁步第二次出戰時,一隻手攔住了他,正是滿面敬佩之色的楊業。
「諸將軍、郝將軍,真英雄也,在下佩服!這一戰,怎麼也該我們出人了!」楊業輕輕說道,右手長長鐵槍微顫,直指出戰的壯漢,「在下楊業,請!」
劉崇、劉承鈞兩人均不作聲,算是默許了。
此時,如果他們再繼續冷眼旁觀壽州人為北漢的軍國大事與遼國人比拚,北漢在壽州那方的顏面從此將盡失無遺,不僅以後的合作沒戲了,他們還得防著林楓的辣手報復!天下人都知道,雖然一直沒有被捅破,但林楓因為手下妻兒受辱就敢殺人全家的事跡在那裡擺著,林楓護短的作風可是天下聞名的!
「撥爾木!」壯漢悶哼一聲,大斧掄起,帶著一股風聲照著楊業砸了過來。
楊業身形略側,雙手槍在空中疾掄三下,前兩下分別砸在大斧的斧面、木把中間上,第三個則直奔撥爾木掄斧的手。
撥爾木雙手回拉,大斧再度砸向槍柄。楊業不退反進,槍一壓一崩,將大斧蹦架出去,雙方戰到了一起。
楊業手執槍根,腳下往返無定,鐵槍晃動之間,虛實莫辨,忽不動如山,或動如雷震。最奇妙之處,凡一得手,隨手順勢一戳,令人不敢輕易反擊。
撥爾木掄著一米多長的巨斧,如同拿著一根輕便的木棍,砍、砸、捅、撞、挑、刺,凡出皆挾風聲,與楊業一時戰得難解難分。
十數個回合過後,楊業突然後撤一步,槍隨人走,一副欲拉開兩人距離,發揮「一寸長一寸強」長槍優勢的模樣。
撥爾木怒吼一聲,雙手掄斧,腳下緊跟,兜頭向楊業砸了過去。楊業頭猛向後扭,避了過去,人也側了個半身。撥爾木連進兩步,大斧一下緊似一下,直逼楊業。
「住手!」蕭禹厥大聲喊道,急步出列。
雙手舉斧過頂的撥爾木也不得不停在那裡,閃亮的槍尖正頂在他的咽喉處!連步後退的楊業突施一招「回馬槍」,祭出絕招一擊制敵。
「此戰我們輸了,走!」蕭禹厥人也乾脆,立刻轉身就走。
諸風默不作聲,過去抱上郝時的屍體,直直出帳,幾名隨行的兄弟緊步跟在後面,幾人找了一條小型戰船,直接渡過汾河西去。
輕鬆勝了決勝場的楊業同樣一個字不吭,默默地送諸風他們到了汾河邊,目送著戰船離岸而去,人癡立地河岸上,在刺骨的河風中站立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