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九日暮色初起時,絳州關王畝鄉西坡村東大道一個山谷,發生了一次小型伏擊戰。
「三連射!投!衝擊!」一連串的命令從諸風口中吐出,三十名北漢兵在兩名特種戰士的帶領下,從山坡的兩側向包圍圈中的後周巡邏隊發起了攻擊。六名騎兵被突如其來的箭支射落了馬下,十名步兵的一半倒在了凌空下射的木質標槍下,剩下的五名步兵則在衝鋒對戰中全部被砍中,倒入了血泊中。
諸風帶著兩名北漢士兵逐個為地下的受傷後周士兵補上一刀,然後大聲吼道:「迅速清理現場,撤!」
這已經是他們這個突襲分隊十天來的第四次伏擊了。
早已經熟悉了清場固定程序的北漢士兵迅速按照戰馬、武器、糧食、錢財、衣物的先後順序,將搶到的財物打好包,向馬上一綁,一部分人手則將基本上成為光豬的周兵屍體扔入路邊一個大坑,折下樹枝蓋下,最後有兩名士兵分折一根樹枝,掃起了浮土,將現場的血跡掩蓋住,然後全體人員迅速脫離了現場。
「諸大哥,跟著你們打伏擊真痛快,這附近的巡邏兵已經被咱們幹得差不多了!」一名叫毛安的北漢士兵邊跑邊向諸風喊道。
諸風順手將毛安背上鋼刀調整了一下位置,拉緊了繩結,方才微笑道:「我們林大人說過,打仗就是研究人,研究透了對方,一切就好辦了!咱們研究透了周軍巡邏隊的規律,伏擊他們自然就是小事一樁了!」
「哇!你們都這麼厲害,那您說的林大人豈不是跟神仙一樣?」毛安不由地感歎道,看向諸風的雙眼裡面全是崇拜。
「不,我們寧願要林大人,也絕不要什麼神仙!」諸風搖頭歎道。
「為什麼?」毛安又不解地問道。
「你傻啊?神仙能幫你什麼?除了能靜靜聽你嘮叨兩句外還能幹什麼?我們林大人呢,他將我們這些窮兵痞選了出來,教我們技能,帶我們立功,讓我們公平地掙大錢,把我們當人看,讓我們人前風光,活得有尊嚴,對,就叫有尊嚴!這樣的人不比神仙好?不比神仙強上幾百倍?」諸風笑了,故意提高聲音說道。
處於隊前和隊尾的特種戰士郝時、傅康立刻大聲接道:「就是!我們這輩子跟定林大人了!」
毛安和其他北漢士兵心中的敬意更重,雖然嘴上喘個不停,但腳步卻越來越快。
這十來天以來,他們三十人根據分工一直跟著諸風三人,雖然每天累得跟驢一樣,但從來都是一擊必中。在閒暇休息時,他們一直被諸風三人當兄弟一樣照顧看待,也沒少聽他們仨講述自己作為特種戰士的優厚待遇,聽三人天花亂墜地講述林楓的神奇,當然了,還有他們不斷提到的望遠鏡、自行車等「神物」,更是讓他們心中對壽州、對林楓的仰慕之情益加濃重。
「停!」最前面的特種戰士停下了腳步,人蹲了下來,其他戰士立刻四散開來,找到了藏身之處。
一靜下來,周邊小蟲的鳴叫聲立刻清楚起來,前方有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傳了過來,是一名男子的聲音。
諸風幾個起落,遠遠地在男子四周兜轉了一圈,方才舉手向這邊示意平安無事,自己站起身來走向了那名男子。
「這位兄台,請問為何夜間啼哭?」諸風和聲問道。
那名男人驚跳起來,大手在流著血和淚的臉上抹了一把,驚駭地望著突然出現的諸風。
此時的諸風身上還是一副偷來的農裝,人滿面微笑著,雙手攤開看著他,除了腰間的鋼刀比較扎眼外,人整個看起來倒是人畜無害。
男子緊緊盯著諸風腰間的刀,遲疑地問道:「你是周兵,還是漢兵?還是過路的?」現在的汾河以西地帶,後周兵、北漢兵往來交錯,遇到誰都不稀奇。
「實不相瞞,都不是!我是壽州林楓林大人的手下!」諸風依然微笑著,靜靜地看著。
「林楓?就是那個在楚地、在壽州,到處免賦租的林楓?」那名男子驚疑地問道。
「對!就是那個林楓。」諸風點點頭,將腰刀解下,扔在了地下,走近了那名男子,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邊,輕聲說道,「兄弟,請問有什麼傷心事,能不能說來聽聽?也許我和手下的兄弟可以幫你一把!」
那名男子再抹了一把臉,將大手在大腿上蹭了蹭,也坐了下來。郝時他們也顯出了身形,輕輕坐到了諸風後面,臨時休整。
那名男子望了郝時他們一眼,收回了眼神,語帶悲痛地講了起來:
他叫禹成峰,家裡就是這裡西坡村的。前段時間,他跟父親、妻子隨著廣大的難民從汾河東岸回到了家中,發現家裡的房子竟然倒塌了,一貧如洗的他們沒有辦法,只得暫時借住到村中的裡正和地主王方家。
誰知道,昨天深夜,王方一家人全部回來了,隨行還有幾名後周士兵,不由分說地將他們一家人趕了出來。禹父腿腳不好,走得慢了,竟然被一名士兵狠狠抽在後腦勺上,當即倒地身亡。
禹成峰轉身要去找那些士兵拚命,被他們狠揍了一頓,王方竟然說禹家媳婦偷了他家的東西,將她扣了下來。這時,其他村民聞聲趕了過來,一群人才不再打他,將他趕了出來。
今天白天,禹成峰一直在王方家附近轉悠,可是那些士兵一直未走,他找不到機會衝進去救自己的媳婦,只得躲到了無人處痛哭。
諸風靜靜聽完,略一沉吟,開口問道:「那王方是什麼來頭?」
「他是村中的里正,聽說他跟一名絳州周軍都尉關係很好,一直在鄉里、村裡橫行。」禹成峰滿是恨意地答道。
「那你呢,你是佃農,還是有自己的土地?」諸風緊跟著問道。
禹成峰眼睛一閉,兩行淚又流了下來,泣不成聲道:「我家有十畝地,原是祖上傳下來的,可是前年家父生了一場大病,只能從王方家借了一貫錢錢治病,誰知王方說我們連本帶利應該還他們十貫錢,硬將十畝地給奪走了!我們為了活命,只得再租種我們自己的地!」
諸風聽到這裡,猛地在地上一擊,發出了「碰」的一聲,將所有人嚇了一跳。
諸風跳起身來,指著禹成峰問道:「你還是男人不是?地被人搶走了,父親被人打死了,媳婦又被人搶走了,你就沒有想過跟他們拚命?!」
禹成峰又羞又急,跳起來喊道:「我現在就準備衝進王家跟他們拚命呢!可是,我連一把菜刀都沒有,上門就是送死!」
諸風上前兩步,將地上的腰刀踢了起來,怒道:「如果我給你一把刀,敢不敢拿起來殺了王方?」
「敢!我敢!我豁出去這條爛命了!說吧,你們有什麼條件?」禹成峰牙頭咬得緊緊的,低身抓起了地上的刀,抱在懷裡,抬頭看向諸風。
「沒有任何條件!我們還可以跟過去幫你的忙,將這個魚肉鄉里的地主給殺了,將你的土地還給你!」諸風大聲說道。
禹成峰不敢置信地看著諸風,天底下會有這樣的好事兒?「你們,你們是不是想讓我投奔漢兵,不,投奔壽州?」
「不!不,我們沒有任何條件!走吧!」諸風拍拍胸膛,大聲說道。
「走就走!」禹成峰狐疑地看了諸風一眼,將刀拔了出來,向路的東側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