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大九年(公元951年)正月初一,元正日。
聽到卯時的更漏聲,近乎一夜無眠的林楓柔情勸撫了裸身癡纏的周娥皇,三步一回頭地走出了周府。
寒冬的清早,異常地清冷,特別是對於剛剛從溫暖嶺南一路趕回的林楓來講,更顯得寒風料峭,但是滿身心愉悅的林楓似乎渾然無覺,踏著微弱的晨光快步向自己家中走去。
老遠,林楓就發現了自家院門不一樣的地方,除了府門頭的大紅燈籠、桃符外,兩張椅子一左一右放在門口,兩個小小的身影各摟著一床厚被子蜷在椅子當中,正是丫丫和凌飛飛,特別是丫丫,頭一點一點地,已經是半夢半醒的狀態。
林楓的心一下子變得好疼,大聲喊道:「丫丫!飛飛!」身子快速衝了過去,將丫丫從椅子中抱了起來,狠狠地親在了她的臉上,回首一把將飛飛連同被子一起抱了起來,將頭與兩個小傢伙的頭抵在了一起。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我和飛飛在門口等了你一天一夜,就想第一個就看到你!」驚醒的丫丫又哭又叫著,奪眶而出的眼淚順著小臉直流,雙手緊緊抱住了林楓的脖子。
「丫丫,飛飛,大哥對不住你們,大哥有事耽誤了!」林楓不由地眼中泛淚,低聲道歉道。
「林大哥!你回來了?!」兩個語帶哭聲的嬌柔聲音響起,肖菲兒、段飛虹正在院門口,都是滿眼含淚地看著林楓。
「嗯,回來了!我想死你們了!」林楓也心情激盪起來,將手伸了出來,緊緊抱住了兩個美女。
此時,門內湧出一大群人,盧絳、舒雅、伍喬,林仁肇、陳德勝和一班新入選高手,聶小英、宇文姐妹和陳飛他們,還有一眾下人全都湧了出來,激動地喊著:「林大人!你回來了!」
「大家新年好啊!」林楓放開了懷中的美女們,大聲說道,逐一擁抱了好久不見的家人,然後指指肖菲兒,先宣佈了一個利好消息:「今天元正日,新年要有新僖!菲兒,在場全體人員、大人小孩都有,馬上每人發五貫錢,作為新年賀歲錢;另外,我給每個人準備的新年禮物,都已經被兄弟們帶了回來,一會兒逐人發!」
「謝謝林大人!」所有人不禁喜笑顏開,大聲喊道。
林楓轉向盧絳,笑著問道:「你們從林將軍、陳將軍處知道了楚國的事情了吧?」
盧絳三人一個個眼冒星星地看著林楓,深躬下去,大聲回道:「恭喜林大人,賀喜林大人!林大人的豐功偉業,著實讓我等佩服得五體投地!」
林楓哈哈一笑,大咧咧地說道:「喜事還在後面呢!回頭咱們好好細聊。現在,咱們吃早飯去,這幾天我都會在家中。」
一眾人一聽,立刻哄散了,準備早飯去了。
林楓上前拉住了肖菲兒、段飛虹冰冷的小手,柔聲問起家中的事情,兩人依然是眼淚汪汪地盯著林楓,將身體緊緊貼在他的身上,一個字不吭。
「菲兒,飛虹,你們辛苦了!」林楓這個時刻也無話可說,只能不停地說她們辛苦!
「林大哥,我們不辛苦,我們心苦!三個多月,你一個字的口信都沒有,我們都擔心死了,晚上淨做惡夢!飛虹夜裡哭了幾回呢!」菲兒將頭埋在林楓的胸前,喃喃說道。
「哈哈,那你呢?」林楓疼愛地看了段飛虹,轉頭調笑起肖菲兒來。
「林大哥,你應該問,菲兒姐姐有幾天晚上不哭的!」段飛虹笑著說。
「哈哈,這幾天我會好好陪著你們的!」林楓大笑起來。
「林大哥,你一直說這幾天,難道你還要出去不成?」肖菲兒突然插嘴問道。
這個鬼丫頭,這麼心細?林楓嚇了一跳,趕緊哈哈了過去,帶著倆人過去擺桌子,準備吃早飯。
就在林楓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共進早餐時,金陵宮城中的大朝會、大陳設正式拉開了序幕。
每逢過年,依按慣例,朝中大小官員會有七天假期,但是對皇帝來說,卻沒有這個待遇。從歲除到元正的一天一夜裡,往往一個皇帝最忙的時候,與貴戚、重臣們聚會宴飲,舉行大朝會、大陳設就是其中最重要內容。
昨天晚上送走林楓後,李璟、李景遂、李煜簡單一商議,決定暫時不公開楚國歸降的大事,靜等馬光惠率馬氏家族趕到後再說。興奮的三個大佬離開了御書房,回到了熱鬧非常的會春殿,與「入閣守歲」的朝中重臣、宗室諸王共同歡飲。
在推杯換盞中,李璟、李景遂意氣風發,精神高漲,連接舉杯,主動邀酒,弄得一班大臣和宗室都有些詫異,不就是過年嗎?這聖上、齊王倒底因為會高興成這樣?
到了元正日的大朝會、大陳設,一干重臣們的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元日爭朝闕,奔流若會溟。路塵和薄霧,騎火接低星。門響雙魚鑰,車喧百子鈴。冕旒當翠殿,幢戟滿彤庭。積歲方編瑞,乘春即省刑。大官陳禹玉,司歷獻堯蓂。壽酒三觴退,簫韶九奏停。太陽開物象,霈澤及生靈。」
這是參加過元正早朝的唐代詩人司空曙對大朝會場景的詩意描述。對於一直號稱延續前唐正統的南唐來說,各類禮節自然原樣照搬——一大早,兩儀殿內就將南唐「歷代寶玉、輿輅」,以及「宮縣之樂」等象徵著國家最高級別的禮器已經全部陳設出來。
不過,與這種異常莊重、肅穆不太協調的是,頭戴垂著十二串白珠的袞冕端坐在龍座之上的李璟一直在笑,不時竟然會樂出聲來,這一點讓前排的幾位重臣更加有些奇怪,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喜事能讓聖上如此開心呢,近期沒有啥大喜事啊?!
隨著司禮官一聲唱諾,大朝會開始了:
身著黑衣禮服的齊王,司徒、司空等三公,李景遷、李煜宗親代表等各位重臣先後上前拜賀;樞密使馮延巳走出班列,大聲宣讀南唐各州的賀表;接著,黃門侍郎李瑞上前奏稟各地的祥瑞情況;戶部尚書陶潛上奏各州的進貢物品名單;禮部侍郎游簡言上奏周邊各國的進貢情況;太史局太史令方令吉匯報吉瑞天象。到了最後,中書、門下兩省的中高級官員一起上前向李璟拜賀,一時間「萬歲」之聲充溢了整個兩儀殿。
大朝會到了最後,一年一度的大赦開始了。大赦本來是古代封建時代對某一範圍內的罪犯既往不咎、一律予以赦免的制度。大赦不僅能免除刑罰的執行,所犯之也歸於消滅。
大赦令一經宣讀,下面的諸多朝臣頓時感覺又不一樣了:所有死罪,改判為流放;所有流放改為刑期三年;刑事一年以下者全部釋放;情節不重尚未審定者,一律釋放。
就在台下一干重臣暗中猜測今年大赦的範圍為何要比往年大上許多時,本來宣告大朝會正式結束的李璟站起來,朗聲誦讀道:
「高軒曖春色,邃閣媚朝光。彤庭飛彩旆,翠幌曜明璫。
恭己臨四極,垂衣馭八荒。霜戟列丹陛,絲竹韻長廊。
穆矣熏風茂,康哉帝道昌。繼文遵後軌,循古鑒前王。
草秀故春色,梅艷昔年妝。巨川思欲濟,終以寄舟航。」
「這是前朝唐太宗元正日所作之詩!」知識淵博的右諫議大夫、禮部侍郎江文蔚不由地低呼出聲,這首詩作於貞觀之治的年代,寄托了唐太宗昌帝道、臨四極、馭八荒的豪邁理想,今天的皇帝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如此興致勃勃,激情迸發呢?!
殿中人意識到這一點的當然不止是江文蔚,不少大臣都面露出了異樣之色。
「正月初五,在京全體朝臣悉數上朝!」李璟最後宣佈了一道非同尋常的消息,起身離開了大殿。
依慣例,新春七天長假過完,應該是正月初八方才上朝的,今年為什麼會破例提前呢?滿殿的大臣均是一頭霧水,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