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看到林楓如此慇勤的原因,周娥皇的臉色更紅了,手裡輕輕拈著衣角,輕低下頭,並不說話。
林楓將車窗的滿簾拉開,把午後的陽光讓了進來。頓時,整個車廂裡也因為周娥皇的白皙面孔而愈加明堂起來。
「林大人,你手臂上的傷沒事了吧?」小翠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見沒人說話,主動開口問道。
「謝謝小翠姐姐掛念,不妨事了!」林楓趕緊回答道。
車裡又靜了下來。
時間寶貴啊,林楓張了幾次口,心裡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起始的話題。「周小姐,林某那日在貴府欣賞了您的琴藝,指法如行雲流水,感情如潮水澎湃,林某心中欽佩不已。但在當日,林某發現了一個問題,《滄海一聲笑》那樣激昂的曲子,似乎單純用古琴來彈奏,感覺總差了一些什麼?請周小姐指教。」
「您也發現了?回去後我彈奏了多次,也總感覺在激昂處差了幾分。」周娥皇驚喜地抬頭,望向了林楓。
「林某有個想法,如果前面能用笛子之類的高音域、快節奏的樂器來起音,似乎會更加突顯曲中的慷慨之情。」林楓故作高深地講。其實,用笛子來起音本來就是原曲的做法,而他也就是前世在電子琴上彈過幾曲,哪裡對中國古代樂器有絲毫的瞭解啊?
「好辦法!」周娥皇臉上的驚喜更重,微閉了一會兒眼睛,復又睜開眼睛,急急地說道,「前面加笛子,中間加箏、磬等來作副音,豐富樂域,結尾來一個激昂、高快的結束音,整首曲子一定會更加豐滿、動聽的!」
林楓一伸大拇指,誇道:「周小姐果然冰雪聰明,舉一反三,林某佩服!」他是真佩服啊,周娥皇畢竟是跟李煜能譜古曲的牛人,自己是拾人牙慧,人家才是真材實學啊!
周娥皇臉上紅暈欲滴,連連擺手,說道:「讓林大人見笑了,那主要是因為林大人所譜曲子好,娥皇頂多只是錦上添花而已!」
「哈哈,得周小姐一誇,林某不勝榮幸!但說實話,在音樂上,林某是空中樓閣派的,真的十分敬仰周小姐這樣的實踐高手派的!」林楓再讚道。
「空中樓閣派?這個詞倒也新鮮。」周娥皇身體依然繃得很緊,但神情已經平和下來,言語也變得輕鬆起來。
「也就是說,寫些虛無縹緲地詩,譜些不知邊際的曲,林某還行,但真要讓林某坐到琴前一彈,那可就是七竅已通六竅,只剩下一竅不通啦!」林楓心裡也沒有開始那麼緊張啦,開始說笑起來。
「撲哧」,周娥皇和小翠都捂嘴笑了,車廂中的氣氛也真正輕鬆下來。
「林大人,娥皇一直疑惑不解,為何你所作之詩,每首詩所蘊感情雖然不同,但皆立意高遠、寓意深刻,誦讀多遍仍讓人掩卷感歎不止,敢問可有什麼決竅?」周娥皇停下了笑,問出了一直糾纏在心中的一個問題。
這下子,林楓的臉不得不紅了,他的決竅就是到處偷啊!他假裝無意地看向車窗以掩飾自己臉上的慚色,突然想到了一個著名的比喻,趕快再借過來:
「文以立意為先。在林某看來,為詩為文如同這輛馬車,文中所用典故、妙辭正如這車上的華麗裝飾,但這輛馬車貴重與否,不在於馬車,而在於車上的貨物,也正如一首詩或一篇文所負載的感情、大道是否珍貴一樣。也如現在,車上因為多了周小姐和小翠姐姐,立刻貴值萬金,貴可傾城,再可傾國!」
林楓在此處借用的是宋代周敦頤在《通書?文辭》所舉的一個比喻:「文所以載道也。輪轅飾而人弗庸,徒飾也,況虛車乎。」意思是說文章的外在如同車上的裝飾一樣,只是虛有其表,關鍵還是文中的大道。當然了,周敦頤所指大道所特指為儒家之「道」,讓林楓給篡改為了感情與大道。
「好啊,林大人,你把我家小姐比作貨物?」小翠吃驚地瞪大了眼,看著林楓。
「小翠,別亂說,你誤解了!」周娥皇先是趕快阻止小翠,然後轉向林楓,說道:「林大人言淺旨深,非識之高卓精深,無以言此,小女子實在敬佩。」說到此,周娥皇突然想到了林楓最後借比喻來誇自己珍貴無比,美可傾城傾國,臉頓時又通紅起來。
就在這時,李鏘輕敲車窗,提醒道:「林大人,秦淮河到了!」
一句話驚醒了車中人,林楓還是搶先下車,一手扶門,一手放在了車門頂處,靜候兩位美女下車。
周娥皇盯了盯林楓放在車頂的手,眼波流轉,不知想到了什麼。
「林大人,我家小姐老誇你才華橫溢,此時此景,你能不能做一首應景的詩啊?」三個人在向河邊走時,又是小翠率先開口。
周娥皇嗔了小翠一眼,卻把眼光投向了林楓,顯然也是深有期待。
此時,正是春夏之交時節,天空中幾朵雲彩輕移,遮住了陽光,陣陣涼風拂面。林楓抬頭看了看,略一沉吟,將賀鑄的《青玉案》給偷了過來:
「凌波不過秦淮川,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若問閒情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當然,林楓將賀鑄原詞中的蘇州「橫塘路」改為了眼前的「秦淮川」,以求應景,順便表達了自己心中的不捨之意。後世,賀鑄因此詞中的梅子黃時之句,人皆服其工,士大夫謂之賀梅子。
「只有春知處,梅子黃時雨。林大人,好工整的詩作啊!」周娥皇低念兩句,再回味詩中「錦瑟華年誰與度」一句,突然聯繫到自己平日裡枯守空閨鑽研音律,哪裡及得上今日如此與林楓聯袂出行之樂啊,心裡頓時有些沉重,悄悄地看了林楓一眼。
三人靜靜在河邊站了一會兒,看天色漸陰,夜色將近,只得返程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只是說些趣事瑣事,林楓妙語連珠,把自己訓練中的趣事講了出來,逗得兩個美女前仰後合。
眼看著距離周府不遠了,周娥皇不時看看外面的景物,不時偷偷看看林楓,彷彿終於下定了決心,周娥皇輕咬皓齒,開口說道:「林大人,上次見過了你的慷慨之歌,今日可否單獨為小女子唱上一次?」
這就是有些不捨了!林楓心中更加不捨,靜靜地盯著周娥皇看著,周娥皇臉色又開始發紅,但眼神卻沒有迴避。
此日一見,他日必惹無盡的相思之情。林楓輕輕嗓子,低聲唱道:「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這是李清照的名作《一剪梅》,林楓套用了後世《月滿西樓》的唱譜,低聲吟唱。
他這是在借詩曲表達對自己的愛慕相思之情嗎?他的感情真的有這麼濃烈和真摯嗎?周娥皇輕垂臻首,心中百般糾結。
終於到了,林楓結束了自己的反覆吟唱,搶先跳下車,再次將手放到車門頂上。
周娥皇輕巧下車,回首盯著林楓依然放在車門頂上的那隻手,輕輕地向林楓說道:「謝謝林大人!」
林楓萬般不捨地盯著周娥皇,想伸手去撫平她輕蹙的眉頭,卻不得不放棄了。
「林某外出訓練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林某萬分渴望有朝一日與周小姐共唱一曲!再見!珍重!」林楓輕聲說了一句,逃也似地上了車,催馬遠去。
我也期待有這麼一天!周娥皇怔怔地盯著遠去的馬車,心裡也在默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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