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再度起身,將他與李璟溝通時所述理由和辦法又論述了一遍,主要還是用土地激勵士兵拚命,用未來利益吸引商人支持對外戰爭這兩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作為李璟日常寵信的樞密使副使,李征古剛才丟了臉,這時急於拾回面子,立刻拍案而起,慷然說道,「天下土地,皆屬國家,豈可輕授於私人?」
林楓微微一笑:「李大人,請問,你熟知歷史,歷史上可有南方統一北方的先例?」
「當然……」李征古大聲說了半句,又接不下去了,他一回想,發現歷史上還真沒有過這樣的事情。當然沒有了,歷史上除了元末的朱元璋趁著元朝內部蚌鶴相爭,他漁翁得利,從南京起家輕鬆得了天下,算是以南統北外,中國歷史上還真沒有過這樣的先例呢。
「再請問李大人,天下可有一個小地方勢力最終廓清天下而沒有進行政治、經濟、軍事變革者?」林楓再追問一句。
「這……」李征古又接不上了。從春秋戰國起,凡稱雄稱霸成大事者,必是從內部嬗變開始的,戰國七雄、秦、漢、隋、唐都是活生生的例子。
「再請問李大人,我大唐與其他鄰國相比可有一舉滅之之絕對優勢?」林楓趁勝追擊,再度問道。
「這……」李征古抬頭看了看李璟,想討好聖上說有,但又明知這是違心之論,只得閉口不答。
「那對方的國土可是我們的國土?」林楓再度追問道,知道李征古絕不接自己這個問話,自接自話地說了下去,「當然不是。既然對方的國土並不是我們的國土,放在那裡對我們沒有一絲一毫的貢獻,為什麼不可通過分給士兵激勵他們奮勇作戰奪了過來,我們坐收其稅,坐而壯大我們的實力呢?」
這是多簡單的道理啊,林楓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道:「如果普天之下當兵都是一樣,只能養飽自己的肚子,領取極微薄的軍餉,我們憑什麼要求我們的士兵必須輕鬆戰勝對方並奪得天下,這可能嗎?你逼急了,只怕士兵都投降到對方去了。這不是既叫馬跑更長的路,卻不捨得讓馬吃飽草嗎?!」
李征古無言相對,只得坐下了。
林楓看看四周的人開始若有所思,決定再燒一把火,躬身向李璟一禮道:「陛下,請允許微臣從宮門處拿一把刀過來。」這是必然的事情,以林楓的六品文官身份,想帶武器進宮那是天方夜譚啊!
「准。」李璟點頭,立即安排了一名太監去取。
這時,查文徽起身,向李璟深深一躬後,轉向林楓說道:「林議郎曾提到在戰爭中引入商人。兵者,一國之安危所繫,將國之安危繫於一干商人之手,豈不謬哉?」
「海不擇細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拒細壤,方能就其高。山之高峻處無森,而溪谷迴環則草木叢生;水之湍急處無魚,而淵潭渟蓄則魚鱉聚集。」林楓開口先跩了兩句話,一句來自李斯的《諫逐客書》,一句是來自後世經典著作《菜根譚》。
「同理,一個國家如果不能保持謙虛的姿態,永遠認為自己現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那麼他永遠無法吸引最好的人才為之效力。不拘一格吸引人才,把專業的事情交給專業的人來幹,這是林某認為一個意欲奮發有為的國家應該信奉的用人宗旨。」
林楓正說著,眼角瞥見那名取刀的太監已經回來了,立刻向李璟躬身說道:「請聖上尋兩名侍衛,一人拿這把刀,另一個拿侍衛佩刀,用力互斫一下。」
有好戲看!現場所有人立刻全部看向了李璟。李璟也很奇怪林楓突然提起此事,自然應允了。
兩名宮中侍衛面對面站好,同時大喝一聲,高掄起刀,刀鋒對刀鋒,用力互斫了下去。
「鐺鋃」一聲巨響,兩名侍衛後撤一步。拿到林楓所取刀的那名侍衛察看一眼對方的鋼刀,又看了手中的鋼刀一眼,發出了一聲驚訝的咦聲,趕緊雙手將刀平遞到李璟面前。
李璟兩下一比較,也很吃驚。林楓所拿的刀鋒上只崩掉了一個肉眼略可見的小口,而侍衛的腰刀刀鋒上則出現了一個一指深、一指寬的缺口,兩把刀的質量高下立辨。
兵部尚書陳浚「嗖」地站了起來,激動地問:「林議郎,此刀從何處得來?鑄造者是哪一位大師?」
幹什麼?想搶進官家啊?有我在,別想這種好事!林楓心中暗暗鄙視了陳浚一把,面上卻不動聲色,反問道:「敢問陳大人,宮中侍衛的一把佩刀,成本幾何?」
「經軍器監多年鑽研,目前已經將該型佩刀的成本壓到九百文左右。」陳浚不無得意地說。
「可我拿的這把刀,據鑄造大師講,成本只需七百五十文左右。」林楓語不驚人誓不休。就這個數目,還是林楓在孫錯的報價上加了一百五十文呢,以後如果能夠控制住產業鏈上游煤炭、鐵礦石,再擴大規模生產,成本一定會進一步壓低。
什麼?現場有十來個人都站了起來,包括李璟、李景遂在內。
宮中侍衛所用鋼刀基本上已經是南唐目前最好的鋼刀,而林楓這樣一把更好的刀還可降成本一百五十文,這是什麼概念?哪一場戰爭下來,不折損幾百把、幾千把鋼刀的?以此類推,南唐可以節省多少錢吶。
「林愛卿,這把刀從何而來?」李璟難抑心中的激動,緊緊盯著林楓。
「這是微臣日前在金陵城中尋訪到的一家鐵匠鋪中所鍛造出的,這位大師姓孫名錯,卻聲名不彰。陛下,恕臣直言,天下之大,類似孫錯這樣的民間奇才比比皆是,他們或者可以最優的效率、最低的價格打造出最好的產品,正如這個孫錯;或者可以最快的速度、最省的方式完成最急的任務,正如大唐商人。如何發現他們,如何重用他們,請陛下三思。」林楓大聲奏道。
「我唐興盛,惟在用人!陛下今日可擢一林楓於草野,他日必可擢萬千林楓!」韓熙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幾乎是泣不成聲地喊道。
韓熙載從小自負大才,「控臨四海,率諸侯而定霸」,這是他二十四年前初來江南時就在《行止狀》中為楊吳(南唐前身)展望的天下夢想,但二十四個春秋過去了,他方才做了一個「邊角料式」的員外郎,萬千理想無從談起,這心裡頭埋了多少淒苦啊。
蕭儼、江文蔚、游簡言、徐鉉、廖居素這群正直忠國之臣也都跟著「撲通」跪在地上,個個雙唇緊閉不語,眼角湧起淚花,將頭磕得如山響。
李建勳、周宗、孫晟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也紛紛離座,挺直身體跪在地上,齊聲奏道:「請陛下思之。」他們雖然德高望重,身份超脫,但在實際上,陛下以前寵信的是陳覺、馮延巳,現在寵信的是魏岑、查文徽這類的人,南唐朝野上下恨而取名為「五鬼」、「四凶」的人,能幹什麼樣的好事來?
魏岑、查文徽、李征古大驚失色,沒想到這幫人竟然借此機會聯合起來暗中攻訐,這刀子捅得狠啊,已經被架到了火上,自然也不敢落後,連忙跪下,大聲疾呼道:「願陛下明鑒,用好天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