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具!先生,你的字也太……」正在沉思的王沉明無意中抬起了頭,發現林楓白白的紙扇子兩面,分別寫著「杯」和「具」。看慣了李煜驚才絕艷的字體,第一感覺就是,林楓的字極度猥瑣,極其醜陋。這兩個字還真是林楓自己穿越後拿毛筆寫的,可以說是第一次寫毛筆字,當然很難看。
畢竟是年少輕狂時,平日裡,李煜也是眾人仰止的對象,今日卻似處處被壓一頭,雖為林楓的才幹學識所折服,但心裡畢竟不會那麼容易順心順氣。
「啪」地一聲,他將手中的折扇打開,緩慢地搖著,將上面的「揖讓月在手,動搖風滿懷」一行字不動聲色地展露出來。這俊逸灑脫、風格獨樹的詩句和書法,豈是一個鄉野村夫的不倫不類、莫名其妙的「杯」、「具」所能比擬的?
李煜書法始學柳公權,其後認真揣摩顏真卿、歐陽詢、褚遂良、王羲之、衛鑠等人的書法精義,納於筆下,形成了筆勢瘦硬、風神遒勁的獨有特色。《皇宋書錄》曾錄說:「江南後主書雜說數千言,大字如截竹木,小字如聚針釘,似非筆力所為……若以書觀,後主可不謂之倔強丈夫哉!」
泥菩薩也有幾分火氣呢,縱觀李煜,他自然也有自己的脾氣和性情,要不然,也不會在四十二歲生日當晚安排身邊人整夜徹唱「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這首千古名詞,被趙光義憤而用牽機藥毒殺啦。
似有意無意,李煜輕描淡寫地問道:「我看先生折扇上書『杯』『具』必有深意,可否見告?」
林楓差點笑出聲來,「杯具」兩個字,其實正好對應李煜的兩句詩。
古之文人,喜歡拿一把紙扇在手裡,見面後作揖敬讓。那個紙扇散開來,就像半個月亮;一搖動,就有滿懷的清風。李煜詩興大發時,作出這樣兩句詩,將其奉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
在原史上,李煜被俘後參與宋朝宮廷聚會,趙匡胤就讓他說說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李煜脫口而出這兩句。趙匡胤武將出身,自然不會認真體會個中真味,再加上有譏諷之意,哈哈大笑著評說道,滿懷的風能有多少風?劈頭蓋臉地給李煜來了一個下不來台。隨後,過了幾天,趙匡胤自己也覺得有些過火了,就把李煜又叫到宮中宴飲,並當眾誇其「好一個翰林學士」。其實,還不如不誇呢,畢竟原來是一國一君,現在成了一個四品的翰林學士,這級別掉得也太大了一些,這不是杯具是什麼?
這就是李煜個人的人生大杯具啊!
「請問兩位公子,你們對現在的天下局勢怎麼看?」林楓並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
天下大勢?李煜還真的不瞭解。自出生以來,他在安逸驕奢的生活中長大,對於自己喜愛的音樂、書畫、佛教,祖父和父親向來是大力支持,李煜也是充分發揮了「富三代」的特點,從來不怎麼過問所謂國家大事,有英明神武的父親和一幫大臣們在呢,什麼時候輪得自己操心呢?
見主子不語,王沉明覺得臉上掛不住啦,掰著指頭數起來:「我知道,我們唐的北面有北漢、契丹,南邊有吳越、南漢,西邊有楚、蜀,都與我國有貿易往來呢。」
「沉明兄見識不錯,不過有些太過籠統,不知能否聽在下仔細說來?」林楓好整以暇地說道。
「先生請講。」李煜肅然說道。今天的林楓給了他太多的震撼,他有些迫不急待地想聽聽他有什麼奇想和妙論。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前朝大唐衰落以來,兵災已達五十年之久,百姓深受其害,人心期盼一統。關鍵問題是由誰來一統?
自古以來,天下混亂之末,總會有一方勢力雄起並一統天下。暴秦從西北發家,一統**,結束春秋戰國之亂;漢高祖劉邦從中原發家,打敗了來自南方的項羽,開啟大漢之盛世;三國時魏國從北而來,滅掉了南方的吳、蜀,再次天下一統;唐高祖、唐太宗雄起於三晉,橫掃八荒,建立大唐盛世……一言概之,自古以來,以北統南者眾,以南統北者鮮有矣。原因可以總結很多,但總離不開北方國家國力和武力的強盛。」
林楓一邊講,一邊用樹枝在地上畫出一副五代十國後期的形勢圖,將南唐及周邊的國家一一劃出,指著南唐問道:「兩位公子,看看我們周邊的國家,你們有什麼感覺?」
「我們唐的疆域也不小啊!」王沉明迷迷糊糊地說道。
「我們被團團包圍住了!」李煜悚然而驚。
「對。舉一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我們唐朝面積的確不小,但在我的眼裡,它就像一個大鍋,西邊的蜀太遠暫且不說,只提與我們相鄰的北方的漢,西方的楚國,南方的南漢,東邊的吳越,就像是支撐起我們南唐這口大鍋四個支架。
現在,北方紛紛擾擾,你方唱罷我登場,但是,誰能確保不會有梟雄出世,飲馬長江,揮鞭南下?那時,漢或者其後的政權就極有可能是架火燒鍋的那個人,而我們南唐的每一個人,就極有可能是在大鍋被火慢燉而熟的青蛙。而現在,這些青蛙都還在水中暢遊而不自知。」林楓有些悲傷地說道。
「不可能!隋唐之前的南北朝混亂近二百年之久呢?」王沉明根本不相信統一會很快到來,急於擺脫那種不安的感覺,大聲爭論道,「如今,我唐兵強馬壯,我皇英明神武,戰無不勝,四年前還滅掉了閩國呢,我唐文風鼎盛,從江北來投靠的人一撥接一撥,說不定是我們統一天下呢!」
林楓微笑不語。
王沉明更急了,有些惱怒地問道:「你不是北方人嗎?如果你認為北方一定會統一南方,那你為什麼還來投靠我們,投靠北方的政權不是更有把握,看來,你也只是胡講一通而已!」
林楓揮動手中的樹枝,在漢的北面畫了更大的一份疆域,重重地寫下契丹二字,然後重重地點在漢與契丹的交界處,侃侃而論:「自從晉石敬塘割讓燕雲十六州以來,漢族的北方天然屏障已失。北方漢族即使向南統一天下,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統一。它的軟肋一直在北方蠻虜的馬蹄鋒銳威脅之下,隨時會遭遇滅頂之災!
縱觀中國歷史,其實是一部南北爭鬥史,南是指我們農耕民族,北則是北方的遊牧民族,也就是我們所說的蠻虜。由於雙方文化、地理、政治、經濟、特徵、心理等方面的差異,雙方必然就是針尖對麥芒的爭鬥。北者善攻,南者善守,但守必然處於戰略劣勢,自春秋以來的長城就是守弱於攻的最好明證,五胡亂華的混亂年代就是南面守不住後的真實寫照。」
原史上,趙匡胤一統中國以後,在契丹手下連吃敗仗。宋與契丹訂下了澶淵之盟,長期對峙在白溝一帶。大宋在契丹、西夏、金、女真等群狼的圍攻下,國力損耗,鮮血漸漸放盡,步步退向南方,直至被趕到海中,與蒙古崖山一戰後,徹底滅國,將歷史再次送入胡人亂華、文明退步的窠臼。
「葡萄美酒夜光杯,何其華貴,一旦失去可依托的桌子,或者沒有一隻手握著,摔在地上,立刻就碎了,這何嘗不是杯(悲)劇(具)啊。」林楓輕歎道。
這正是南唐國家的大杯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