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的偏首,來不及擦乾面上的淚痕。
展傲凡心裡一緊,眸裡已有些著急,開口問道:「怎麼了?憂憂」
「沒什麼。」沐安憂躲開他灼熱而焦急的注視,搖了搖頭,轉過視線。
「是不是……在擔心暉暉?」展傲凡試探著開口問道。
沐安憂只是沉默,沒有開口回應,也沒有開口否定。
展傲凡心裡已經確定,想了想,徐緩開口:「憂憂,方才艾博瑞叔叔已經為暉暉檢查過,他恢復的很好,並沒有出現任何排斥反應,你要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相信我,也相信暉暉,我們的寶貝,他很堅強,也很勇敢。」
沐安憂緊咬著下唇,許久的沉默,就在展傲凡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聽到她茫然的聲音,帶著難言的懊悔。
「展傲凡,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我沒有給他一具健康的身體,沒有給他一個無憂而完整的幼年時光,這麼些年來,我無數次想過,如果我當年沒有那樣任性而不負責任的生下他,也許……」
「憂憂,不許胡思亂想。」展傲凡打斷她的話,伸手將她的肩膀轉過,與他面對面對視。
沐安憂卻像是沒聽到一般,自顧自的開口,面龐因陷入回憶染上了幾分舊色,喃喃道:「我明明知道當年那樣的身體狀況,是不適合留下這個孩子的,可是我固執的不想放手,不忍心將已經成型的他自我的身體裡割離……是我太任性,太自私。」
「憂憂,不許胡思亂想。」展傲凡看著她的面龐,認真的開口,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低聲而堅定的道著:「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和慶幸,你給了我這樣一個小寶貝,快兩年了,我每次隔著玻璃窗看著他躺在床上的樣子,即便是一次又一次的期許,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放棄他!現在,他醒過來了,以後會越來越好,會一天天長大,憂憂,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胡思亂想呢?在暉暉最需要你的時候。」還有我,這三個字,展傲凡哽在喉間沒有道出口。
「是這樣麼?」沐安憂離開他的懷抱,迷茫的問著:「他不會再生病?不會再離開?」看著躺在病床上羸弱的那個小身軀,初始所有的歡欣和激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難過還有對未知的恐懼。
這樣的心情,展傲凡可以理解,因為他,亦感同身受。
指尖觸上她的臉頰,拭去滑下的淚水,展傲凡含笑的眉眼溫柔而堅定:「是的,憂憂,我們的寶貝暉暉會越來越健康,我們要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看著他娶妻生子,所以你不可以再胡思亂想了好不好?小傢伙知道了會擔心的,嗯?」
在他長時間的眼神注視下,沐安憂終於點了點頭,心裡的那股突然湧上的恐慌散去了許多,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給予她的是寬厚的胸膛和溫暖的體溫還有踏實的心安。
沉寂了許久的心,一瞬間又亂了,想要汲取,又害怕靠近……
手機鈴聲突兀的打斷了沉默而曖昧的氣氛,也驚醒了恍惚中的沐安憂。
「艾米。」接起電話放在耳邊,沐安憂開口喚著對方。
展傲凡的手懸在半空中,指尖似乎還有她臉頰殘留的溫度,定定的看著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講著電話。
她的聲音很低,講著他聽不懂的語言,應該是西班牙語吧,不難猜出,電話彼端人的身份。
訕訕的收回手,垂在身側不自覺的攥緊拳頭,聽著她繾綣饒舌的低語呢喃,明明那麼動聽的聲音,卻仿若一根根細密的針鑽進了心裡。
是的,他怎會忘了,她的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他。
此時的他,多麼想搶下她的電話,霸道的宣告著不許對別的男人這樣說話,不許對別的男人這樣笑,即使是隔著聽筒,即使是遙遠的南北半球的距離。
可是,他還有殘存的理智,最後的最後,也只能自嘲的勾下唇角,淒然的轉身。
看不見,心便不會痛吧?聽不見,就可以告訴自己,自私一點,無賴一點,竭盡所有的留住她。
沐安憂講完電話,回身的時候才發現陽台上只有她一人,緊抿著唇角,若有所思著,刻意忽略心底那空落落的感覺為的哪般……
隱隱的,似乎聽到顧秀媛的聲音,沐安憂迭忙斂回有些紛亂的心神,邁步繞進病房。
入眼的,艾博瑞正用著生澀難懂的單字中文同沐暉講著什麼,不時還用手比劃著。
一句話表達了很久,沐暉只是茫然的睜著眼睛,終於,沐小朋友的耐心徹底宣告結束,睜著一雙大眼睛好無辜的看著坐在床邊的人小聲道:「外婆,您還是給翻譯下吧,這位爺爺的中國話說的太好了,我一個字都聽不懂呢。」
話出口,不止沐安憂,就連素來嚴肅的顧秀媛都不顧形象的笑出聲來。
這廂的艾博瑞卻是一頭霧水,顯然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所有的人都笑了,貌似被笑的主角似乎還是他。
「好好,寶貝兒,外婆這就給你當翻譯,只是你方纔那句話要不要說給這位爺爺聽呢?」顧秀媛摸著外孫的頭髮,寵溺的笑道。
「唔……」沐暉嘟了嘟唇,一副很認真想的模樣,轉了轉眼珠,說道:「那還是算了吧,爺爺會傷心的。」萌態十足,戳中了所有人心底的柔軟。
沐安憂看著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軀,並沒有因為長時間的沉睡和病痛磨滅掉所有的童真和歡樂。
展傲凡說的是對的,再艱難,再痛苦的,暉暉都已經堅強的熬了過來,她怎麼能夠在這個時候胡思亂想呢!
思及此,沐安憂才發現屋裡並沒有那抹身影。
同顧秀媛簡單說了幾句,又俯首吻了吻兒子的額頭,轉身走出病房。
詢問了下護士站的值班人員,簡單描述了下,對方告訴她只看到那位先生坐著電梯下了樓,具體去了哪裡並不知道。
沐安憂心裡大略有了底,含笑衝著對方道了謝,直接步入電梯。
醫療中心的後面是一個面積不大的小公園,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上,美國和歐洲的許多國家要遠遠強於國內。
中國的醫院,給人的第一感覺都是滿滿的消毒水和素白的牆面,蒼白而無力,宣洩著生命的脆弱和無助,是去過一次就絕對不願再踏入第二次的地方。
但這裡,就不會給人這樣的感覺,途中,經常會看到穿著病號服的患者,雖然面色因病痛而有些憔悴,眼睛裡卻是神采奕奕的,那是,對生命的希望,以及戰勝病魔的勇氣和信心。
沒有用很長時間,沐安憂就看到了公園長椅上那抹熟悉的身形,在這週遭幾乎全是清一色病號服的人群裡,他一身淺咖的亞麻長褲短袖衫格外的顯眼。
紀梵希的限量款,永遠是他的第一選擇。
腳下的步子略略加快了幾分,朝著那抹身形走近,卻在幾步處,皺起了眉頭。
因為她清楚的嗅到了空氣中隱隱的尼古丁味道。
剛要靠近,卻見他的身旁突然有人坐下。
金髮碧眼的女子,一身粉色的工作裝,短的幾乎剛蓋住臀部,哪裡有中國護士服寬大呆板的樣子,看來,開放是真的不分職業的,這要是在中國,估計早就被開除了一萬次了。
展傲凡凝眸看著遠方,心神不知早已飛去了哪裡,突然,身邊多了一抹異樣的氣息,驟然回眸,對上笑的一臉嫵媚的女子,和她身上象徵天使的工作服格格不入。
眉頭緊緊蹙起,面上已經多了幾許不悅。
「先生,一個人?」女人開口,地道的美式英語,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魅惑。
這樣高調毫不遮掩的「yan遇」場景明明就是夜店酒吧才會見到的吧?起碼在中國是這樣的,顯而易見,美國的民風開放到何種程度了,這可是白天那白天,沐安憂唇角微勾,心裡嘖嘖歎道。
展傲凡的雙眸半瞇起,熟識的人都知道,這已經觸到他忍耐的底線。
可是下一瞬,那雙狹長的眸裡透出一抹詭異的光芒,面上瞬間露出茫然懵懂的神色。
身著護士服的女人以為他沒有聽到自己的問話,於是又反覆說了幾句,到最後,言辭已經甚為lu骨。
展傲凡始終保持著懵懂神態,一副雞同鴨講話的表情。
如此持續了十分鐘左右,女子終於放棄,口中嘟囔了幾句,起身離開。
展傲凡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卻在不經意的抬眸間,對上立在不遠處的身形。
沐安憂就在他身後幾步的距離,身子後倚在花圃的外圍欄杆上,雙臂環抱在胸前,唇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展傲凡心裡一慌,立時起身,幾個大步跨到她面前:「憂憂,你什麼時候過來的?」語氣裡帶著幾許焦急,想到方纔的情形,生怕她誤解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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