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安憂疼的已經有些意識模糊,只依稀聽到頭頂上方傳來展傲凡焦急的聲音。
掛斷電話,展傲凡低吼著吩咐前方的司機開快點,而後將沐安憂身上的毛毯又裹得嚴實了些,雙臂緊緊的環抱著她發顫的身體,用臉頰蹭去了她額上沁出的汗珠。
「憂憂,沒事的,啊,很快就到了,憂憂,沒事的。」低低的喃喃反反覆覆的念叨著,不知道是在安慰懷中的人還是在安慰自己。
救護車的駕駛員半夜被領導電話驚醒,得了吩咐,自然知道是個惹不得的大人物,反正也不受紅綠燈的約束,一路油門踩得就跟火箭似的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經驗老道的外科急腹症專家一檢查,排除了常見病型,叫來了婦科的同行專家孫美英。
「展先生,初步判斷是黃體破裂,做完彩超得到確診後,要立即施行手術治療。」四十來歲左右的女專家滿臉嚴肅的說道,盯著展傲凡一臉焦急和擔憂的冷峻面龐,說出了自己多年行醫的臨床判斷。
「黃體破裂?」沐安憂意識模糊的聽到這幾個字,懵懵懂懂,卻在抬眸的時候看到面前不算陌生的面孔微微怔了怔,她,不就是五年前自己預約要做人工流產手術的孫教授麼?
孫美英也是一瞬驚訝,認出了她,不過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
「嗯。」她點了點頭,接著簡單解釋道:「黃體破裂是婦科常見的急腹症之一,一般女性受涼後寒體入侵,或是下腹受到撞擊,以及劇烈跳躍、奔跑、用力咳嗽或解大便時,腹腔內壓力突然升高,可促使成熟的黃體發生破裂,造成出血,甚至是失血性休克,後果相當嚴重。」
展傲凡聽到最後,表情已經轉為凝肅,縱然不懂這些專業的臨床知識和術語,但他清楚的明白這絕不是危言聳聽,因為面前的這些人還不敢對他誇大其詞。
做完b超等待結果的時候,沐安憂拽著抱著自己的人衣袖,啟唇,虛弱吐出:「展傲凡,一定要做手術麼?可不可以用別的治療辦法?」手術台,一想到那些冰冷的器械和空氣裡漂浮著的消毒水的氣味,沐安憂心裡滿滿抗拒和作嘔。
不想回憶,不能回憶,不敢回憶。
展傲凡知道她也認出了孫美英,以為她又想起了五年前自己去醫院做人工流產……
心裡更加撕扯著一片疼痛,抱著她微涼的身軀,喃喃安撫著:「憂憂,不要害怕,啊,你現在的情況一定要手術治療。」那般小心翼翼的聲音和姿態,仿若捧著的是無價的珍寶,令一旁的孫美英動容。
「不,我不要做手術。我不要。」沐安憂只是咬著唇虛弱的抗議和堅持著,滿腦子都是那些冰冷的回憶……
「那我陪著你進去好不好?」展傲凡不時用臉頰暖著她的臉頰,柔聲誘哄道。
……
看完b超結果,出血量正在增加,孫美英皺著沒有決定即刻手術。
展傲凡抱著沐安憂一路進了手術室,穿上消毒隔離衣陪在她的身邊。
沐安憂躺在手術床上,閉著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記憶。
這種婦科急腹症是不可以上全身麻醉的,是以展傲凡坐在一旁不時的說著關於暉暉的話題轉移著她的注意力。
時鐘滴滴答答走過,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是這一刻,展傲凡那麼清晰的意識到,這一輩子,他再也不能放開面前這個女子……
自私也好,卑鄙也罷,他再也不能如先前那般昧著心思故作瀟灑的想著只要她幸福……
因為這一次,他希望她的幸福,她此後的安穩,由他來給!
即使她會怨他,會厭他,他也會死死的賴在她的身邊,再也不離開,就這麼守著她,看著她,護著她。
……
手術結束,已經進了病房兩個小時,可是床上的人仍舊在睡著,展傲凡心裡幾許忐忑不安,眉心蹙起,握著她微微沁涼的手,不住的暖著,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卻又不敢叫醒她。
孫美英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情景,靜坐的身形,定然的凝視,呵護的深情。
這副畫面太美好,美好的令她不忍心打破。
輕輕的走到床頭上的監護儀前面看了看,一切正常。
展傲凡自然也看到了她,抬眸輕聲問道:「孫教授,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刻意放低的聲音,生怕吵醒了什麼。
孫美英面上帶著和藹的笑容,亦輕聲回道:「不要擔心,手術中病人容易產生疲勞感,手術結束後,緊繃的神經在局部麻醉的放鬆下是入睡的最佳狀態,也不要打擾她,任由她睡到自然醒來就可以了。」
看了眼床上躺著之人蒼白的面色,展傲凡眉心蹙著擔憂道:「真的……不需要輸血麼?」
為著面前之人的小心翼翼,孫美英善意的輕笑道:「真的沒有必要,來的很及時,失血不是很多,怎麼?展先生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化驗的結果?」
聞言,展傲凡也略微有些尷尬,解釋道:「不是,孫教授,我……」話未完,便被打斷。
「嗯,我理解你的擔心,這本就是人之常情麼。」孫美英如是回道。
至此,展傲凡的心裡算是終於踏實下來。
「展先生,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孫美英略一思忖沖面前的人說道。
「好。」看了眼吊瓶中還有大半液體,展傲凡偕同孫美英一同走到了高幹病房內的會客區。
「孫教授,請坐。」不可否認的,展傲凡對她相較於別的醫師客氣很多,也許是自心底深處升起的那份感激,感激她當年的仁心和隱瞞。
「展先生太客氣了。」孫美英禮貌回應,並沒有過多客氣的推辭,坐在了一張單人沙發上。
展傲凡坐在她的對面,先開口說了句:「孫教授,非常感謝。」一句道謝包含了很多。
「若是為著這次手術,那就不必了,這本就是我身為醫者的天職,救死扶傷是應盡的職業道德。」孫美英含笑說道,心裡已經隱隱約約能猜到對面人的幾分心思,畢竟她雖然先前沒有見過他本人,但是他的行政主管李子政卻和她曾經是高中同學,再者因為當年沐安憂手術的那件事情,兩人有過深談。
果然,展傲凡搖了搖頭:「不僅僅是指這次,還有,五年前,若不是您,我的兒子恐怕……」
聞言,孫美英眼睫閃動,面上因回憶染上了一抹舊色,邊思忖邊道:「其實,也不完全是心軟,不瞞展先生,我們這一行業見慣了太多的生死離別,自然心腸也比別人硬一些,當年我之所以勸阻沐小姐留下那個孩子,一半是因為她來的時候情緒完全不同於其他患者或緊張,或害怕,而是滿滿的憂傷和絕望,還有一半是因為我準備實施手術的時候才發現她的子宮先天後傾,這種體質懷孕的幾率較尋常人要小些。」所以當時她把情形告知後,又詢問了下沐安憂的意見,這才令她退卻,最後離開了醫院,臨走之前央求她希望她能保守秘密。
後來的很長時間她都在想,當時那個點頭的決定是對還是錯,慢慢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段記憶也漸漸的淡忘,直到……李子政再次找上她,詢問當年的情形,她知道這個秘密已經保守不住,同時震驚的知曉沐安憂當年的身份竟然是前任沐市長的千金……
展傲凡自聽完後便一直微垂著眸子,雙手交疊撐在下頜處,不知道在思忖著什麼,只是面上表情越發凝肅。
抬眸時,她清晰的看到那雙狹長的眸中流出的愧疚和憂傷,心裡也長長的舒出口氣,還好,還好,如果有些事實說出來是一種挽回,那麼人生裡豈不是又少了很多遺憾。
不怕犯錯,而是犯錯後還可以彌補,已是人生之幸。
「展先生,還有一些情況我必須要告知給您。」孫美英接著說道,畢竟面前的人現在是患者的唯一家屬。
聞言,展傲凡視線看向她,靜靜等待她說接下來的話。
「手術的時候,我發現沐小姐的子宮之前受過很嚴重的創傷。」孫美英教授的面色很是凝重,微蹙著眉頭,語氣裡幾許歎息的味道。
此話令展傲凡原本糾結著的眉頭更深的凝起。
「是什麼導致的呢?是不是她當年生孩子落下了……」展傲凡話未完便被打斷。
「不是。」孫美英很肯定的搖了搖頭說道:「這個目前我無法知曉,唯一肯定的是絕對不是手術導致的。」因為沒有手術痕跡,而她的小腹上並沒有類似剖宮產這樣的手術留下的疤痕,子宮上也沒有縫過的痕跡。
「那……以後會不會對健康有影響?」展傲凡揚眸問著面前人,聲音裡含著滿滿擔憂。
「對健康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但是受孕肯定會有些困難。」孫美英如實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