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007我不需要你的施捨(二)
「沐暉。」沐安憂冷聲開口喊著床上玩玩具的身形,聲音裡是壓抑的怒氣。
正玩的不亦樂乎的沐暉聞聲抬起頭,面上掛著清亮的笑意:「媽媽,你回來了?」邊說嘴裡還一邊嚼著什麼東西,唇角掛著一絲食物的殘漬,看顏色應該是巧克力之類的東西。
沐安憂卻沒有如往常那般輕笑著走過去抱起兒子,而是面色愈發難看,聲音拔高了幾分:「沐暉,媽媽走之前是怎麼告訴你的?」
此時的小人兒總算是瞧出了媽媽面上的怒意,微微抿著嘴唇,像個犯錯的孩子。
「說。」沐安憂眉心緊緊蹙著,音色不減。
沐暉癟了癟嘴:「媽媽不在家,不可以給陌生人開門。」
「那你是怎麼做的?你聽媽媽的話了麼?」沐安憂心裡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壓都壓不住,幾乎有些失了理智。
沐暉眼圈已經泛紅,一臉的委屈,聲音裡已經有幾分哽咽:「可是展叔叔不是陌生人啊。」
沐安憂面色已經氣的有些發白,沐暉顯然是害怕了,嚶嚶的哭泣起來:「媽媽,對不起,對不起……」
看著兒子的淚臉,沐安憂心裡一疼,掩不住眸中的酸意,轉身出了屋子。
身後的沐暉哭的更大聲了些,看著她轉身,急急的就要跟出去,展傲凡一把將他抱在懷裡,輕聲哄著:「暉暉乖,不哭了啊,媽媽肯定沒有生暉暉的氣,展叔叔一會出去問問你媽媽是不是有不高興的事情啊,但是暉暉你不能再哭了,不然媽媽會心疼的是不是?」
反反覆覆的低聲哄著,終於沐暉的哭泣變成了抽泣,直到最後漸漸停止。
安頓好他,展傲凡邁步走出了小屋,走向晾台上的那抹纖瘦身形。
果然,沐安憂亦在流著眼淚。
「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情?」展傲凡斟酌片刻,試探著開口問道。
沐安憂抹了把臉上的淚水,沒有理會耳畔的聲音。
抿了抿唇角,展傲凡接著輕聲開口:「他還是個孩子,你這樣突然走開,他嚇壞了。」
「我們母子的事情與你無關。」沐安憂冷聲開口,就要轉身離開。
展傲凡卻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憂……」剛喊了一個字,似是突然想到什麼,旋即改口:「沐……安憂,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來看看暉暉,陪著他玩會兒,他是你的,不會被任何人搶走。」艱澀的稱呼,小心翼翼的解釋,展傲凡覺得他的人生裡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這麼謙卑過。
沐安憂的面上閃過一抹心思被拆穿的尷尬,是的,他猜得很準,在那一瞬間,看著那幅父慈子樂的畫面,她就是心裡閃過莫名的恐慌,似乎什麼要失去的感覺,急於找一個宣洩口來發洩。
「他本來就是我的,展傲凡,既然你那麼清楚,你來這裡幹什麼!」冷聲開口,帶著幾分薄薄的厭惡。是的,她很煩,煩他這麼頻繁的來打擾她們母子的生活,煩他一副似施捨一般的憐愛嘴臉。
展傲凡拉著她的手臂一緊,緩緩開口:「我可以來看暉暉,這是你之前應允了的。」
沐安憂狠狠一甩手臂,該死的應允,當初要不是他威脅的說什麼上訴的,她能妥協麼!
「現在看完了,你可以走了。」沐安憂冷聲丟下一句,邁出一步似突然想起什麼接著說道:「還有,帶上你帶來的所有東西一併離開。我們不需要你的憐憫和施捨。」
「你以為我在憐憫和施捨你們?」展傲凡低沉的聲音出口,面色冷峻了幾分,聲音有幾分僵硬。
「難道不是麼?」沐安憂反問道,唇角掛著薄薄的涼意,幾分譏誚的弧度。
那樣的眼神和表情刺痛了展傲凡的心,看著她氣的有些發白的面龐,到嘴的話哽在喉嚨沒有說出。
沐安憂走到屋裡,將他提來的什麼阿膠什麼營養粉一併丟到門口。
還有沐暉手中的玩具,剛要上前去拿,看到兒子委屈懼怕的眼神,心裡一軟,便沒有再動手。
「媽媽,這個也給你,我以後不再玩了好不好,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氣?」沐暉挪蹭著走到沐安憂面前,拽了拽她的胳膊。
沐安憂垂眸,看著拉住她的那隻小手,手腕上的傷口雖然已經抽線,仍然留下了一道猙獰的傷口,緩緩蹲下身子,唇角牽著一抹苦笑,心疼的抱過兒子,低聲道:「剛才媽媽嚇到你了是不是?」
沐暉委屈著點點頭,媽媽那樣子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比上次他和小朋友打架還要生氣。
沐安憂歎了口氣,喃喃道:「暉暉,是媽媽不對,你要原諒媽媽,不要怪媽媽好不好?」
沐暉連忙搖著頭:「我沒有怪媽媽,我只是害怕媽媽丟下暉暉。」
「媽媽怎麼會丟下暉暉呢,你是媽媽的命啊。」淚水迷濛了視線,沐安憂緊緊的抱著兒子。
片刻後,心情稍稍恢復了一點兒,沐安憂拿過丟在一旁的紙袋,將裡面的咖哩飯拿出。
「暉暉,餓了沒有?媽媽買了你最愛吃的咖哩飯。」
終究是小孩子,一聽到有好吃的,又是媽媽買的,所有的壞心情都去的乾乾淨淨,聞著蓋飯的香味已經滿眼放光。
沐安憂看著極容易滿足的兒子,分不清是感動還是心酸,各種情緒摻雜在胸口,很是難受。
展傲凡並沒有離開,就那麼安靜的站在門口,透過半開的門隙看著裡面的母子,不時有聲音劃入耳畔。
「好不好吃?」
「嗯,很好吃,媽媽也吃一口。」
「媽媽不愛吃,暉暉快點吃完,媽媽還給你買了新衣服。」
……
展傲凡看著她拿過兒子手中空掉的餐盒,扔到垃圾桶裡,又從另一個沒有任何標識的紙袋裡拿出一身衣服和運動鞋給一臉高興又滿足的沐暉穿好……而她身上的衣衫太過普通,t恤衫,七分褲,洗的已經有些失去原本的色澤,不知道穿了多長時間,好在她身架不錯,不至於太過寒酸。
展傲凡抄在褲袋裡的手緊緊攥起,恍然意識到,自從再見她的第一面起,除了工作服,她的身上竟再也沒有穿過第二套衣服。
他知道她過得不算太好,一個人帶著孩子,努力的工作養家,卻從來沒有想過是這樣的不好……
中源區的簡陋租房,廉價的衣衫,疏離淡漠的氣質,捨不得多吃一口的蔬菜,微微粗糙的雙手,熟練的家務活……
直到這一刻,他才清清楚楚的意識到,當年那個嬌俏動人,神采飛揚的官家千金早已被生活的辛酸磨練的絲毫不剩,只有現在這個為生計奔波到神形消瘦的女人……
——展傲凡,我他媽要不是看你還有悔改的意思,今兒我常墨一准廢了你!
那一晚,墨子狠狠的揍著他,一拳又一拳,自始至終,他沒有反駁一句,沒有還一次手。
是因為對於他所犯下的過錯,這樣的懲罰都顯得太仁慈了。
憐憫麼?施捨麼?怎麼會?他只是太急於想要彌補,才會忘了她即便是為生活所迫都沒有磨掉的驕傲和自尊。
不知道過了多久,沐安憂將兒子哄著午睡後,方才悄悄起身,給他掖了掖身上的小涼被,準備收拾一下雜亂的屋子。
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的輕微響動,一驚之下回神,有些懊惱的自責著竟然忘了關緊門,冷眼看著進來的身形將她方才扔出去的東西一一小心的放回桌上。
「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沒有施捨什麼,你的身體你自己應該清楚,我問過醫生,他們說貧血不是什麼大毛病,調養過來就好了,但若是不注意,會引發別的疾病,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身體垮掉了,暉暉要怎麼辦?你甘心讓他跟著我麼?」刻意壓低的聲音微微的沙啞,展傲凡緩緩說著,雙眸盯著她若有所思的表情,沉默片刻後,見她沒有再丟給他,知道她是聽了進去,心裡輕輕的舒了口氣,又看了床上熟睡的小人兒一眼,方才轉身離開……
走出巷子,展傲凡覺得眼睛裡似乎進了什麼東西,刺痛的難受,胸口也糾結的有些窒悶,是正午的日光太毒了麼?
白色的賓利車子附近圍了許多人,不時的指指點點議論著,滿是好奇和羨慕的眼神,目光裡透著濃濃的貪婪。
看著他走來,眾人的身形轉而望向他,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其中一位正是沐安憂的房東大嬸,在盯了好半天後似乎是認出了他,咋呼一聲:「咦,你是不是沐小姐那天晚上帶回來的……」
展傲凡眉心一皺,不想給沐安憂惹太多麻煩,跨過車子走開,劃開手機準備給司機打電話過來接他,卻聽到身後的議論聲,沒有刻意壓低,他又未走遠,所以,悉數入了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