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谷接過信,看後笑了。郭廷很誠懇地講明不是自己不想降,只因家眷盡在金陵,所以必須要向皇上申請投降。
魏岑的手心直冒汗,這可是他唯一的機會。萬一人家不同意,他又必須回到城中等待死亡或被俘。
「魏大人為何發抖,難道有點冷?」李谷笑問。
魏岑尷尬地回答:「已是深秋了。」
「說得是,來人。」李谷吩咐道,「給魏大人拿件披風。」
披風拿了過來,竟然是圓形的,李谷示意打開。
打開後,魏岑的眼睛都亮了。裡面包裹的珍寶閃著耀眼的光。
「這……」他故意裝糊塗。
李谷笑了下道:「這是魏大人去金陵的盤纏,難道嫌禮太薄?」
魏岑無奈接過。不接,可能無法離開這裡。接了,就得聽人家的。你說他無奈不?
「魏大人還不快回金陵?我們皇上可說了,再給你們七日期限。」李谷催促道。
魏岑忙不迭地快步出去,上馬往金陵奔去。
「大人這是何意?」孟堅不解問道。
李谷笑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魏岑,從此只會為我大蜀的利益服務。」
孟堅還是不解,「何必用他,濠州遲早歸我大蜀。」
「孟將軍,咱們的目的豈止這個濠州。」李谷進一步解釋,「有時不用勞師動眾便可獲取城池,何樂而不為?」
孟堅似乎有些明白了。
孫羽、張義德等壽春降將不明白,一齊來質問孟昶為何棄城,為何沒有讓神醫為大帥醫治。
孟昶苦笑道:「棄城是因為我不能讓她們受傷害,至於後一個問題,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們,是劉崇將他們趕出來的。」
「就是,我們不計前嫌要去為他爹醫治,那劉崇硬是阻攔,竟然挾持芸兒。」留妍瞳氣憤地道。
孫羽等人相互望了望,傷心透頂。
「現在唯一的出路便是盡早拿回壽春,劉大帥或許還有救。」孟昶道。
孫羽、張義德等人一聽,紛紛請戰。
孟昶搖頭道:「我怎能讓你們與舊主對峙,豈不太不近人情。」然後下令道:「符將軍、武叔,圍城叫戰。」
二人得令離開,孫羽眾人緊跟著告退,趙崇韜、李承勳兩位少年英才大踏步走進,跪拜道:「濠州無戰事,李大人令我二人率部前來相助皇上。」
「呵呵,走在我前頭了,好個李侍郎。」孟昶龍顏大悅,「對了,你未來媳婦來這看你了。」
李承勳聽後一喜,馬上又板著面孔道:「這裡是戰場,來此作甚,累贅。」
孟昶「哈哈」大笑道:「承勳,人家還沒嫁給你呢,加油!」然後吩咐留妍瞳,「快帶承勳去見芸兒吧。千里迢迢來這不容易,別到以後埋怨我拆散了人家鴛鴦。」
李承勳樂滋滋地隨留妍瞳離開後,孟昶喜滋滋地瞧著趙崇韜。
他被瞧得不好意思了,摸了下腦袋道:「老大,幹嘛看著我笑?」
孟昶道:「崇韜啊,我現在見到你爹,我就害怕。」
趙崇韜不屑地道:「少來了,呵呵,誰不知道我爹見到你就頭疼。」
孟昶忍住笑道:「現在不同了,你爹見到我就問,『皇上啊,你答應我的事呢』,我都快崩潰了。」
「你答應我爹啥?」趙崇韜問。
「我答應你爹給你找個媳婦啊。」孟昶故意生氣地道,「看人家承勳,再看看你,我著急啊。」
趙崇韜臉色微紅,「急啥,等我替皇上打下江山,自然會有。」
「我等不及了。」孟昶搖頭,「打下南唐後,我就為你和承勳賜婚。說吧,哪家姑娘稱你的心。」
「真的還沒有呢。」趙崇韜也跟著拚命搖頭。
孟昶道:「這也怨我,帶著你們到處打仗,哪有時間談情說愛。這樣,拿下南唐後,我放你三個月的假。若這三個月找不到媳婦,永遠別叫我老大。」
趙崇韜癟嘴低頭,心想大不了以後喊你皇上。
林仁肇用起了劉仁瞻的老招數,任符彥卿和武漳在城外不停叫戰,就是不理會。要攻你就攻吧,大不了人城俱毀。
「有本事就來攻啊。」劉崇得意地叫囂。
林仁肇搖搖頭,道:「公子,若蜀軍攻城,我們最多能守兩日。」
劉崇頗不服氣,「哼,休要長他人志氣!」
林仁肇不再解釋,搖著頭離開來到劉府。劉仁瞻的床邊除了薛夫人,還有嘮叨不停的孫晟。
望著雙眼露著堅強,渾身卻有可力使不出的大帥,林仁肇歎口氣望向孫晟道:「孫兄啊,你就清醒點,給我出出點子吧。我好為難!」
「是我害了大帥,是我害了大帥!」孫晟仍說著。不知他是真瘋顛,還是怕清醒後一起為難而裝瘋癲。
接到周宗的信後,李璟還在裝。裝鎮定,裝淡定。
當魏岑顫顫微微地把郭廷的信遞上,他看後,裝不下去了。非常憤怒地將信一扔,氣喘吁吁道:「降,都降吧!降光了乾淨!」
「皇上息怒!」眾臣慌忙跪地喊道。
「息怒?你們誰有本事退了蜀軍,我就息怒!」李璟完全沒了平日的灑脫。
馮延巳忙自薦道:「臣願領兵退敵!」他仍認為宣城的勝利是因為自己的威名。
眾臣突然間紛紛請命。
李璟見大家爭先恐後地為自己分憂,心氣稍微平復些。歎氣道:「好了,好了,明日再議。」
魏岑忙道:「皇上,他們只給了七日期限,還請盡早……」
馮延巳趕緊打斷,「魏大人,什麼七日十日的,休要多語。」盡給皇上填堵,不知道他生氣,咱們的日子不好過嗎?
李璟在上面不耐煩地道:「馮愛卿,你陪朕去趟清涼寺。」
李璟帶著幼子李從嘉及馮延巳等人到達清涼寺時,法眼文益正在**。不方便打擾,在殿外傾聽。
文益的**不落俗套,別具一格,弟子們聚精會神地盤坐聽課,全沒注意到李璟一行。
文益望見,卻沒任何表示,生怕影響了弟子們的思緒。
李璟等人在外聽得不住點頭稱讚,已完全融入這氛圍中。
接近尾聲,突然後面有人大喊大叫著:「讓開,讓開,讓洒家進去。」撥開眾人,搖搖晃晃地向內進,竟是位肥頭大耳袒胸露乳的和尚。
從李璟身邊走過時,酒肉之味撲鼻而來,他忙掩鼻。
這和尚走進後,眾僧紛紛露出厭惡之色。他毫不在意,盤坐而睡。
睡?沒錯,呼嚕聲可以證明。
如此祥和的氣氛被破壞,李璟本以為文益會發怒或者責怪,誰知這位高僧像什麼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般繼續他的**。
**完畢,文益淡淡地道:「門外施主請進。」
李璟與幼子、馮延巳合掌而進,站立在側。
文益頜笑而道:「有一虎,脖上系一金鈴,誰能解下來呢?」
眾弟子冥想許久,紛紛搖頭。
「法燈,你可知?」文益向那怪和尚問道。
他睜開眼,伸個懶腰,答道:「弟子知。」
「我也知。」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卻是李從嘉。
李璟忙道:「從嘉,休得無禮!」然後合掌向文益道:「頑童無禮,大師勿怪!」
文益道:「貧僧眼中,人皆一樣。既然你二人都有答案,不如上前寫出對照。」
筆墨擺在他的兩側,那法燈與李從嘉同時上前寫出心中答案。一位胖和尚,一位幼童,頗有些滑稽。
文益接過兩人的答案,展示給大家,雖筆跡歪扭難看,但四個字卻是一樣:繫鈴之人。
眾弟子恍然大悟。李璟與馮延巳汗顏不已。
如果今天有人問這個問題,大家都可以輕而易舉地答出,解鈴還須繫鈴人嘛。但那時這句話還未出世,恐怕除了孟昶、嬋蕊或文益幾人,便無人能答。
文益點頭道:「法燈雖為廚僧,放蕩不羈,卻悟教義遠深汝輩,不可輕渠;施主雖幼,不諳世事,卻能看出禪中真諦,亦不可輕渠。」
弟子們點頭稱是。
文益望著法燈,微笑道:「法燈,以後這禪堂便由你管理吧。」
法燈像是變了個人,恭敬合掌,道:「弟子願意。」
「那位施主似有難事,你可願為其指點?」文益又問。
法燈沒有回答,走到李璟面前,指著一側銅鏡,問道:「施主可願到那鏡前?」
李璟沒有猶豫,走了過去。
法燈到一旁拿過一錘,猛擊,銅鏡破碎。
眾人皆驚,李璟更是不解。法燈放下錘,合掌道:「師傅前日作詩一首,施主可願聽?」
李璟點點頭。
「時人不識古鏡,盡道本來清淨。只看清淨是假,照得形容不正。或圓或短或長,若有纖豪俱病。勸君不如打破,鏡去瑕消可瑩。」法燈鄭重頌道。
李璟還在領悟,李從嘉走過來拉著他的衣角道:「父皇,咱們走吧。」
「為何?」李璟問道。
「大師這是讓父皇去破鏡。」李從嘉道。
雙目透徹,目中雙瞳閃著智慧的光,文益這位得道高僧心中也不禁一震。忍不住問道:「破何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