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馬逕的出兵失敗在龔澄樞意料之中的話,那潘崇徹的全軍覆沒則讓他大驚。
看來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龔澄樞問王黑虎:「樂傻子那邊有什麼情況?」
王黑虎稟道:「五支大船,裝滿宮中財物,停靠在碼頭。」
龔澄樞冷笑道:「看來都準備好,只等那小子上船了。」
「哪個小子?」王黑虎問。
「劉晟那小子。」龔澄樞毫不避諱。都什麼時候了,誰還管你是不是皇上。
王黑虎面無表情,「哦。」
「黑虎,我待你如何?」龔澄樞突然問道。
王黑虎答道:「黑虎父母雙亡,大人待我便如我父母。」
龔澄樞歎道:「我也沒有子嗣,身邊沒什麼人。黑虎,你便是我的兒子。」
「謝大人。」王黑虎忙跪地。
「喊錯了。」龔澄樞道。
王黑虎忙道:「多謝父親大人。」
這個稱呼,龔澄樞很受用,笑著道:「黑虎,只要你聽我的,咱父子倆保證下輩子榮華富貴。」
「孩兒一切都聽父親的。」王黑虎道。
「好。」龔澄樞很滿意,「如果我讓你殺了那小子,你敢不?」
王黑虎一愣,隨即道:「敢。」
那小子劉晟正在宮內踱來踱去,樂范進來道:「皇上,都已安置妥當,咱們何時動身?」
劉晟望著樂范,問道:「真的什麼人都不知曉,包括龔大人?」
樂范指天發誓,「若他人得知,小的五雷轟頂。」媽的,人家早就知曉,可我告訴了你,恐怕死得比五雷轟頂還要慘。
劉晟點點頭,心中有了主意。只有支開龔澄樞,才能悄無聲息安全離開皇宮,到海外逍遙。
「龔愛卿,端州戰事吃緊,但朕身有不適,就勞煩您老代朕前往端州慰勞前方將士吧。」朝堂上,劉晟道。
龔澄樞何等狡猾,心想你小子想跑,呵呵,沒那麼容易吧。道:「明日便往。」
明日?呵呵,明日的端州還姓劉嗎?趙普、趙廷隱顯然不想讓龔澄樞跑這一趟,開始攻城。
李成珪親自在西門城頭指揮著,一會喊著「箭」,一會喊著「滾石」,忙得不亦樂乎。
「李將軍,還是降了吧。」身後有人道。
李承珪厲聲道:「何人這麼大膽?」回頭一看是駱崇燦,驚疑喝問:「駱將軍不是守北門嗎?何故到了西門?」
駱崇燦歎氣道:「末將是來挽救李將軍的。」
李承珪明白了,大叫道:「將這個叛將拿下!」
無人動。李承珪環視四周,見已全是容州士兵。
「李將軍還不肯降嗎?」駱崇燦再一次問。
李承珪拔劍刺向駱崇燦,大罵道:「降你個頭!」
喬直、焦先拔刀迎了上去。幾個回合下來,李承珪已漸漸不支,長歎道:「小人亡我也!」將劍往脖子一抹,自刎而死。
是小人亡他嗎?不是。即使沒有駱崇燦的進城,端州又能支撐多久呢?
是小人亡他嗎?是。是劉晟這樣的小人皇帝,是龔澄樞這樣的小人大臣,讓端州的失陷,南漢的滅亡成為必然。
端州城門大開,蜀軍魚貫而入,不擾百姓,不殺降兵,端州守城士兵幾乎全部選擇了投降。
趙普將李承珪進行了厚葬。忠臣,贏得的是尊重。李承珪、李承渥兄弟相繼離去,但卻大大的不同。
當夜龔澄樞便得知端州失陷的消息,但沒有告訴劉晟。他期待著劉晟的下一個動作,因為那也是他的下一個動作。
當夜失陷的並不僅是端州,馬逕郭崇岳也在等待著失敗。
失敗,天注定!正在燒香乞求神仙幫助的郭崇岳自己也很清楚。
夜幕中,王沖、李世率三千士兵每人手持兩支未點燃的火炬,從那小路悄悄來到柵頭周圍。周行逢又多撥了一千兵給他們指揮。
「點火!」王衝下令。
「扔!」王沖緊接著又下令。
驟然間萬炬齊發,火光四起,南漢軍營火海一片,照亮整個天空,燃燒整個大地。
望著熊熊大火,孟昶下令:「出擊!」
早在等待命令的蜀軍在符彥卿等人的率領下衝向火海之中,斬殺手忙腳亂,慌亂無措,失魂落魄的南漢士兵。
「火?哪來的火?」郭崇岳慌忙中打落一根香燭,大帳燃起。
神仙保佑,神仙保佑。逃出帳的郭崇岳被眼前的景象嚇壞。在四處的火光中,南漢士兵正在不停倒下,當然也有很多蹲下的。倒下是死亡,蹲下是投降,是活著。
顧不得許多,郭崇岳拔足便跑。
「什麼人?站住。」身後一聲怒吼。
郭崇岳嚇得慌忙回頭,準備蹲下。他懂,投降才是硬道理。
然而他的動作有些遲緩。遲緩是會要人命的,一斧閃著火紅的光而來,砍下他的頭顱。霍犀猊殺到。
南漢將士們不再逃跑,當然也不再做無謂的抵抗。逃能逃到哪呢?逃到最後還不是只有兩條路可走:死或者降。抵抗又能抵抗多久呢?抵抗到最後還不是一樣只有兩條路可走:死或者降。
既然不想死,那我就降。
既然遲早是降,那我就現在降。
至少現在降,咱將來就是大蜀的老兵。聽說大蜀士兵的津貼是按兵齡發放的。
子夜方過,戰鬥便結束。孟昶倦意濃濃,甜蜜地睡著。三位女子也支撐不住,趴在他的身上睡了。杜逸風忙令侍衛拿來張大被,將他們四人全部蓋住,以免著涼。
「杜魯門,徒弟起的名字真是怪。」出了帳的杜逸風心想。
今天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南漢上空多日的陰雲散盡。每個人都心情舒暢,笑容滿面,不論你是漢皇還是蜀帝,漢臣還是蜀將,漢兵還是蜀軍。在南漢這個奇怪的國度應該再加條:不論你是真男人還是真太監。
咱們一個一個來說。
天剛亮,漢皇劉晟便喚來幾位自己最寵愛的妃子,又召來數百自己最信得過的宮中侍衛,興奮不已地向碼頭小跑而去。飄洋過海何等刺激,去探尋海洋深處的奧秘,去探求大洋遠方的秘密,這需要勇氣,需要氣魄。問天下為帝者,幾人敢如此?而我即將要去做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劉晟笑了,笑得很自豪。
天剛亮,蜀帝孟昶便醒來,小心翼翼地掀開大被,未驚醒那三個女子的睡眠。走出帳,享受陽光的溫暖,呼吸空氣的新鮮。眾將齊刷刷站在帳外,一個個喜笑顏開,眉飛色舞。孟昶點著頭,然後手向興王府一指。眾將雙眼放光,立刻指揮各部殺向興王府。孟昶笑了,笑得很燦爛。
天剛亮,漢臣龔澄樞沒去什麼端州,而是直接到了碼頭。王黑虎早已在那守候,點點頭表示都已埋伏好。就等你小子來了,就等你小子來送死了,你也太小看你龔爹了吧,想讓我當替死鬼,門都沒有。龔澄樞笑了,笑得很得意。
天剛亮,蜀將王贇、王全斌便已上馬,身後旗手高舉「蜀」旗,身後蜀軍威嚴整齊,行在去興王府的路上。南漢還有將嗎?那就出來一決高下。南漢還有兵嗎?那就出來一試高低。兩人對望而笑,笑得很自信。
天剛亮,船上漢兵李大便被叫醒到了岸邊,一看五條船上所有的人都已聚集在此。樂范對他們進行了教育,還是老話,無非就是保守秘密,洩漏者誅九族之類的恐嚇言語。李大心想自己孤身一人,你誅個毛九族。不禁笑了,笑得很坦蕩。
天剛亮,蜀軍便在趙普、趙廷隱的帶領下離開端州,向興王府進發。從成都到大理,從大理到田州,從田州到容州,從容州到端州,從端州到興王府,縱橫馳騁幾千里。累不累?累。苦不苦?苦。但每個人的臉上都蕩漾著笑容,笑得很自然。
天剛亮,真男人張偉便被上司叫去面見皇上,當然不止他一人,至少兩百,都是宮中侍衛。張偉之所以是真男人,是因為他曾在侍衛內部比武中獲得冠軍,劉晟都親自接見了他,並有意無意地說要提拔他,希望他自閹。張偉沒有,所以他還是名普通的侍衛。劉晟的描述完畢,簡直就把出海後的生活描述成神仙般。張偉笑了,笑得很諷刺。
天剛亮,真太監樂范又一次對群體人員訓完話後,留下李大等幾名心腹進行了又一番佈置。你們不是叫我「樂傻子」嗎?馬上你們就知道誰是傻子了。你們不是都以為控制著我嗎?馬上你們就知道誰控制誰了。樂范笑了,笑得很詭異。
來了,都來了。樂范望見劉晟率眾正急匆匆地趕來。
來了,都來了。他也看見龔澄樞躲在陰暗處焦急地等待。
樂范沒有上前去迎接,他站在船頭觀賞著這一幕。
「皇上,您這是要去哪?」龔澄樞攔在路中。王黑虎挎刀跟在身後。
劉晟愣住,「龔,龔愛卿,你不是去端州了嗎?」
龔澄樞冷冷道:「忘了告訴皇上,端州已被蜀軍佔領。」
「是嗎?」劉晟還有些懷疑,但沒時間質疑,「龔愛卿,朕這幾日胸悶,想出海吹吹海風。南漢所有事務都交給愛卿處理吧。」
「哎呀,皇上,臣也胸悶,便與你一起去吹吹海風吧。」龔澄樞似在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