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的失敗都得有人負責任。
此次出城攻擊是失敗的,出城兩萬,回城只餘一半。
「將焦先綁起來。」吳懷恩厲聲道。他想起了這位大喊撤退的將軍。
焦先大喊:「大人,這是為何?」
吳懷恩道:「臨陣脫逃,不聽軍令,令我軍此次出擊損失慘重,該當何罪?」
大家都在逃啊,我就是好心喊了你一句,你便記在心裡了啊。已被捆綁的焦先欲哭無淚。
「錘撻。」吳懷恩想也不想地道。
聽得此言,作為焦先最好的兄弟喬直,慌忙跪地道:「事出有因,大人手下留情。」
焦先為人豪爽,與眾將頗為交好。眾人紛紛跪地為他求情。
駱崇燦知道該自己說話了,「吳大人,蜀軍早有準備,焦將軍無奈撤退。如今大軍壓城,正是用人之際,不若讓其戴罪立功。」
「好吧。」吳懷恩顯得很無奈,「那就鞭撻一百,以儆傚尤。」
喬直一聽,忙上去拉著焦先跪地,「謝大人開恩。」「一百」有時比「一」更讓人慶幸,比如鞭撻一百是生,錘撻一下就是死。
吳懷恩沒有觀賞這一百鞭,吊不起他的興趣。「如今該如何是好?」他問。
沒人敢言語,焦先就是因為那善意的一句話差點送命。
沒人說,就點名。「駱將軍,你有何良策?」吳懷恩客氣問道。
駱崇燦也怕死,但任務更重要。「大人,為今之計,只有固守容州,向皇上求援。」
吳懷恩就是要聽到這句話。故作思考後很無奈地道:「只好如此了。」
桂州的孟昶並沒閒著,他在做激烈的思想鬥爭。
王昭遠從中原傳來的消息令人悲哀。契丹分兩路南下,一路遭到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痛擊而逃,但他馬上開始自保,任由契丹軍南下。另一路由耶律德光親領,卻意外獲得重大勝利,被契丹包圍的杜重威在彈盡糧絕後選擇了投降。投降處於無奈,可以諒解,但隨後杜重威的行為實在可恥。
耶律德光假模假樣地做了套龍袍給杜重威,稱滅了石重貴後,中原皇帝就是他。杜重威來了精神,大喊聲「爹,看我的」後,揮戈南向,派先鋒張彥澤率軍攻打開封。
這些都在孟昶意料之中,但手中的那封信讓他犯難。
信是南唐皇帝,老朋友李璟寫的。內容也很簡單:契丹南下,石重貴無能,南唐願與大蜀聯手出兵進攻中原,而後擊退契丹,讓中原大地免受外族蹂躪。
主意相當不錯,讓孟昶有點心動。既能趁機進入中原,又可阻擋外敵,何樂而不為呢?
只是這裡面有很多問題。第一,石重貴不管怎樣無能,但有打契丹的決心,並付諸行動。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更讓天下人不恥。第二,即使滅晉成功,就能阻契丹嗎?成功則罷,失敗則將永遠背上「小人」的罵名。第三,中原眾多節度使會善罷甘休嗎?河東劉知遠,初降契丹的杜重威等人恐怕會將矛頭指過來,中原將會更混亂,得益者仍是契丹。第四,這將違背先南後北的統一大計。欲速而不達,難免功虧一簣,天下一統只怕成為幻夢。
孟昶思前想後,最終做出決定。原計劃不變,拒絕李璟的邀約。在給李璟的回信中,孟昶陳訴了北上弊大於利,自己不會如此做,也希望李璟勿要出兵。
擔心李璟聽信馮延巳等人讒言,盲目出兵,釀成大錯,孟昶立刻命令鎮守岳州的袁彥超、高彥鑄集結水軍,做出進攻南唐淮北之地的架勢,給以壓力。又令王全斌、李廷珪往蜀唐邊境增兵,迫其重兵防守。
南漢戰局不容拖延,孟昶立刻召集眾將做出佈置。
王贇率王逵、周興逢等部自賀州入漢,直搗南漢巢穴興王府;孟昶親率符彥卿、霍氏兄弟等部由連州進攻南漢北部門戶韶州。即使劉晟不調援軍去容州,五日過後,也將開始吹響進攻的號角。
五日?趙普心中有些焦急。因為調來南漢援兵才是主要目的。
趙廷隱安慰道:「小普,不用焦急。實在不行,咱們就攻下容州,一路殺向興王府,也是給皇上他們減輕負擔。」
但那就違背了皇上以最小損失獲取最大勝利的原則。趙普思前想後,也想不出好辦法。
此時的南漢朝廷又在爭吵。主角仍是鍾允章與龔澄樞兩位,內容仍是派不派援兵,只是觀點變了。鍾允章不停強調容州的重要地位,若失,在興王府之間將無阻隔;龔澄樞則堅信吳懷恩能將蜀軍趕出去,無需援兵。
劉晟最後總結陳詞:「別爭了,樊大師早已算過,不用派援兵。」
退朝後,龔澄樞主動找上鍾允章道:「鍾大人,其實我對吳懷恩能否抵擋蜀軍也很懷疑。」
「既如此,龔大人為何不勸皇上派援兵呢?」鍾允章不屑道。
龔澄樞突然問了句:「聽說鍾大人前日遇到了刺客?」
鍾允章前日在府外遭到數十人刺殺,若不是親兵拚死保護,恐已喪命。「龔大人如何得知?」他的第一個懷疑對像便是龔澄樞。
「鍾大人千萬別誤會是我,因為我也遇刺,差點喪命。」龔澄樞道,「鍾大人就沒發現刺客中有異族嗎?」
鍾允章一愣,「卻有與我中土人士長相異者。」
龔澄樞點點頭,「這就對了,想殺我們的是同一個人。鍾大人猜不出是誰嗎?」
「你是說她?」鍾允章想了下,搖頭道,「我與她並無冤仇,何必殺我?」
龔澄樞笑道:「因為大人的觀點經常與她的神算不同。還有皇上除了她,還信任誰呢?我和你。除去我倆,皇上便是她一人的,朝廷便是她一人的。」
「好狠毒的婦人。」鍾允章氣憤道。
「不錯,此人不除,我朝永無安寧。」龔澄樞道。
鍾允章吃驚望著他,「你想除去她?」
龔澄樞點點頭道:「鍾大人難道不想如此,還我朝安寧嗎?」
「那咱們可以聯名進諫,將她趕出宮。」鍾允章是正人君子。
龔澄樞道:「皇上如此寵她,信任她,這樣無法動搖她的地位。只有除去她,斷了皇上念想,方可保我朝平安。」
鍾允章猶豫不決。
龔澄樞冷笑道:「今晚還望鍾大人與我覲見皇上,只要她不在皇上身邊,我便有辦法讓她消失。為了皇上,為了我大漢國,鍾大人不要再猶豫了。」
鍾允章咬咬牙,下了狠心道:「除此妖人,義不容辭。」說完,右掌向下做了個「殺」的動作。顯然,這個十足的文人動怒了。
「吳大人也太狠了!」望著受了一百鞭,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焦先,駱崇燦唏噓道。
在旁的喬直憤恨道:「此次他發了善心,否則焦兄的命已不在。」
「難道他一直如此嗎?」駱崇燦問。
焦先很費勁地道:「此次還得多謝駱將軍為我求情。」
喬直點頭道:「若沒有駱將軍那番話,恐怕焦兄難逃此劫。駱將軍有所不知,我們每日都提心吊膽,生怕犯錯,否則便會被他錘撻。已有很多人,遭此毒手了,慘不忍睹。」
「更可惡的是他還不放過這些人的妻兒老小。」焦先雙眼冒火道,「都被他摧殘致死。」
「可惡!」駱崇燦大罵。
「我們有個兄弟,孩子才三歲,竟被他放進油鍋,活活炸死。」喬直淚滿眼眶。
駱崇燦氣道:「我這就向朝廷上奏他的所作所為。」
「呵呵,駱將軍,咱們的皇上就喜歡他這樣的,難道你不知道嗎?」喬直苦笑道。
「如果兩位將軍信得過我,就由我來想辦法。」駱崇燦道。
兩人搖頭道:「我們的結局都已注定,不是戰死,就是被他殺死。」
駱崇燦堅定地道:「相信我。」說完,趕緊離開。
駱崇燦的自信來源於身後的大蜀。當慕容延釗將容州情況匯報完畢後,趙普的愁眉終於舒展,「我有辦法了。」
趙廷隱在旁笑道:「就知道你會有辦法。」
「大哥,你這就回去,讓駱大人這樣做。」趙普將心中想法詳細說了一遍。
駱崇燦很快又來到焦先府上,對二人開門見山道:「焦將軍、喬將軍,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
二人忙問:「駱將軍有何良策?」
駱崇燦右掌向下一揮道:「只有如此,咱們才可能活命。」
殺主將?那不是叛亂嗎?二人沒想到駱崇燦會有這麼大膽的想法,一時愣住。
「我初到容州,人生地不熟,不知兩位將軍有多少信得過的人?」駱崇燦問。
真要叛亂?你是外來人,我們能信任你嗎?二人相互對望,沒作回答。
駱崇燦笑道:「兩位將軍,如今蜀軍當前,駱某無心奪權。」
「這可是叛亂!」喬直道,「實話相告,大多數將校都對他恨之入骨。但若要叛亂,恐怕很多人都會止步。許多人的家小都在興王府,恐遭毒手。」
「這我已想好。」駱崇燦道,「就煩勞喬將軍將這些人邀來,駱某講出心中所想,大家自己決定,如何?」
「喬兄,駱將軍也是善意,你就跑一圈吧。」焦先是爽直之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