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五千降兵被重新召集,當王贇說將送他們回岳州時,只聽到稀疏的歡呼聲。大多數人是不願意回去的,因為這裡的伙食、戰士俸祿都比南唐高很多。而且他們的家庭還免很多稅賦,地方官員還要按規定給補貼。這些雖然都是聽說的,但已打動他們的心。
如果我家在大蜀該多好啊,如果我是大蜀士兵該多好啊,如果……
「你們都不願回去嗎?」孟昶站了出來道。
這是誰啊?怎麼沒見過。幾個膽大的道:「是啊,不願意。我們要做大蜀士兵。」
孟昶笑道:「久聞劉仁瞻將軍治兵有方,待兵如子,難道你們捨得離開他?」
「但南唐就一個劉將軍。」一人面黑如炭,大聲道。這句話引來眾兵的贊同。
這人引起孟昶的興趣,笑問:「這位大哥叫什麼名字?」
那人反問:「你叫什麼名字?」
「怎麼對我大蜀皇上說話的。」王全斌怒道。
大蜀皇上?降兵們忙跪地謝不殺之恩,只有那人不跪。
孟昶沒有生氣,道:「這位大哥,我叫孟昶。你呢?」
人家皇上都說出名字了,咱還好意思隱瞞嗎?「俺叫張義德。」
張翼德?孟昶拱手道:「莫非是三國時一吼嚇退曹軍十萬兵的張飛張將軍?」
張義德不好意思地撓下腦袋,「當然不是。出生時我爹見我黑,便起了這名,我是義氣的義。」
「呵呵,張大哥,我可以問個問題嗎?」孟昶很親切地道。
「你別問,俺知道俺沒跪,你要殺我。」張義德道,「你本來就不是我們的皇上,如今又要趕我們回去,我為何要跪。要殺便殺。」
孟昶「哈哈」大笑道:「張大哥爽快,我喜歡。但我的問題不是這個。」
「那你要問啥?」張義德奇怪地問。
「我想問你的家在南唐不?你的父母還健在嗎?嫂子和小侄子都還好不?」孟昶道。
張義德黝黑的臉上現出紅色,道:「我爹娘還在南唐,俺還沒成家呢!」
孟昶點點頭,大聲道,「我知道你們的家都在南唐,你們的兄弟有的就在岳州,劉將軍待你們不薄,所以我才放你們回去。若是南唐其他人領兵,我怎會讓你們回去受氣呢。」
「理是這個理。」張義德大嗓門道,「劉大人對我們確實不錯,但上面的經常苛刻、拖欠我們的俸祿,劉大人雖有心卻無力。想我父母年齡這麼大了還在地裡幹活,我怎能心安。可你們大蜀不僅俸祿高出許多,還從不拖欠,我要留在這。」他的話引來同伴的贊同,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表示願意留下來。
孟昶點頭,擺擺手讓大家安靜,道:「我有個建議,你們可願意聽?」
「那你說。」張義德道。論資歷,他很薄;論職位,他最低;但若論膽子,無人比他大。
「我可以預支三個月的俸祿給你們。」孟昶笑著道,「但不交到你們手上,而是給你們各自的家中。你們把自己家裡的地址告訴我,一個月內必送過去。」
什麼意思,有點不明白。眾人很糊塗。
孟昶繼續道:「你們可能以為我要你們去作內應什麼的,放心,我不會;你們可能以為我在吹牛,一個月後,你們自會知道真假。」然後吩咐身旁的趙普:「小普,你負責將他們的地址記清楚,然後速速送到昭遠手上。」
還有這等好事?降兵們半信半疑。
「當然,如果因為你們的地址不清晰,或者因某些不可預知的原因無法送到,這些人的名字將會被記下,並在最短的時間交於他本人。」孟昶又補充道。
張義德代表所有人大聲問道:「你是不是需要我們為你做什麼事?我們雖然不願回岳州,但決不會做對不起劉大人的事。」
孟昶笑道:「張大哥放心,你們繼續回去做你們的南唐士兵,就當沒這事。」
反正他不給,咱也沒什麼損失。很多人道:「我們相信蜀王,我們願意回岳州。」
「張大哥,你呢?」孟昶很客氣的問。
張義德想了會,道:「反正你不給,我也沒什麼損失。好,我回岳州。」看人家多直爽,把大家的心思直接說出。
「好。」孟昶道,「立刻登記地址。完畢後,咱們出發。」
咱們?你和我們一起?我就說嘛,肯定有陰謀。是不是想以我們為誘餌,你率大軍在後偷襲岳州呢?許多人都有這種顧慮。
士兵們忙著登記,杜逸風小聲問道:「徒弟,你不是答應馬希崇出兵攻打長沙嗎?」
孟昶奸笑兩聲道:「是啊,我答應了,但我可沒說什麼時間出兵啊。」
唐糖對他的奸笑很反感,兩眼一翻,「笑得像個大壞蛋!」或許是那晚「娘子」兩個字的後遺症,她怎麼看孟昶都像個大壞蛋。
孟昶繼續奸笑,「我壞嗎?為何別人都說我是大善人呢?」
「徐兄,我覺得我們象大善人。」陸孟俊奸笑道。
徐威跟著奸笑,「是啊,把這麼大的好事讓給他。」
「都佈置好了,行動吧。」陸孟俊道。
「再等等那笨蛋,沒他怎麼能行。」徐威阻止道。
他們嘴中的笨蛋匆匆走進,「兩位仁兄,我覺得還是再拖拖吧。」
「拖個屁,行動。」徐威厲聲道。
陸孟俊馬上道:「好,我去放馬。」
馬希崇只好無奈地道:「好吧。行動!若成功,我必遵守約定。」
徐威與陸孟俊對望偷笑。由得了你嗎?呵呵,反正是你篡奪王位,挨罵的也是你,我們這些小嘍囉只會聽命行事。
楚王宮內杯光流溢,醉氣環繞,眾多名流名士,佳人仕女興高采烈,熱鬧非凡。宴會進入**。
馬希萼懷擁美家僮謝彥灝在盡情宣洩痛苦與孤獨。他曾經用痛苦來遮掩痛苦,用孤獨來排遣孤獨。如今他要用歡笑來遮掩痛苦,用熱鬧來排遣孤獨。
其實他的兩種方法都是錯誤的。心靈的痛苦和孤獨只有一種方法可以消溶,那就是愛。
他的眼前偶爾浮現苑氏溫柔的臉龐和徐晴雅高雅的身姿,他隱隱覺得自己可能選擇了錯誤的方法。
也許,我應該改改。他心道。
只可惜他的醒悟來得太晚,突然宮中慌亂不堪,近四十匹烈馬突然闖入,嘶聲轟鳴,四處亂竄。
這些烈馬是精心挑選的,在「烈」的排行榜中名列前茅。
一匹闖進殿內,侍衛潘叔嗣與張文表連忙衝上去制止。馬希萼大驚站起,「發生了何事?」
「有烈馬闖入宮內,我等正率兵捕捉。」徐威與陸孟俊率兵衝進來,道。他倆的身後是監國馬希崇。
「還捕捉什麼,敗我興致,全部殺掉!」馬希萼氣憤無比。
「殺!」馬希崇、徐威、陸孟俊三人大聲喊道。那些士兵便開始揮刀亂砍,揮斧亂劈,霎那間慘叫不斷,大殿內血流不止。
「叫你們殺馬,不是殺人!」馬希萼被眼前景象嚇壞了。因為這些士兵正肆無忌憚地屠殺著每個人,男人或者女人。
陸孟俊「哈哈」大笑,揮刀衝了過來,「殺的就是你這匹馬。監國,對吧?」
馬希崇已騎虎難下,下了狠心道:「殺,一個不留!」
「你……」馬希萼指著自己的弟弟,說不出話來。
王逵與周行逢衝了過來,擋在馬希萼跟前,「楚王,他們叛亂,快跑!」
馬希萼慌忙逃竄,再看剛還在身邊的謝彥灝早已不見蹤影。
「找死!」陸孟俊率兵與王逵、周行逢等侍衛戰了起來。
馬希萼在宮內四處躲藏,卻處處慘不忍睹。生前的達官貴婦,將校嬪侍,如今都變成同一種人:死人。到處是哭嚎,到處是屍體,如同進入屠宰場。
***馬希崇!***徐威!***陸孟俊!你們***都不是人!馬希萼心中大罵不已。
周行逢見敵人越來越多,知道抵擋下去只有死路一條,給王逵使了個眼色。
心領神會,十兄弟從不同的方向聚在一起。「衝出宮!朗州!」周行逢簡單地道。
十人擰成一股繩的力量是巨大的,那些盡揀手無寸鐵之人屠殺的士兵紛紛迴避。他們很快出了宮,出了長沙,向朗州飛奔。
朗州,故鄉,我們又回來了!
他們隱隱感到這次的朗州回歸與以往有著質的不同,未來也將證明他們的感覺是正確的,完全正確的。他們的命運從此刻改變。
很多年後周行逢再一次回到朗州,回憶起今日的情景,問雙臂皆殘的張文表:「你後悔嗎?」
張文表笑了,「如果我有兩臂,情願再來一次。」
六歲的兒子在旁驕傲地道:「爹,你有雙臂,就是我。」
周行逢摸著他的小腦袋,笑著道:「你娘也是他的雙臂。文表,怎麼沒看見弟妹?」
張文表不好意思地笑著道:「又有了。依妃不放心,接去了宮中。」
「哈哈,文表,你又要多兩隻手臂了,恭喜恭喜。」周行逢笑道。
依妃的名字叫馬依諾,孕婦的名字叫徐晴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