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希萼死死盯著孟昶。因為這個男人好像能看透他的心。
周行逢匆匆趕來,在角落中注視著,心中很矛盾。若楚王真的要殺他,該不該阻攔呢?
孟昶知道馬希萼不會殺他,因為他的孤獨需要知己。「其實兄弟相殘不是你的錯,其實長沙變成這樣也不是你的錯。但你靠縱慾來麻痺孤獨,靠酒色來遮掩痛苦,便是你的錯。楚王,你不會殺我,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懂你。」
「你真是石文德的侄子?」馬希萼表示懷疑。
孟昶笑答:「我是誰很重要嗎?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叫孟昶。」
孟昶?所有人驚呆。拿著酒杯的酒杯落地,坐凳的差點摔倒。只有謝彥灝根本不知孟昶何人,「不管你是誰,大王,殺了他,他罵你!」人稱有點混亂,大概酒喝多了。
「你知道個屁!」馬希萼被這個名字驚醒,推開懷中俊家僮。「你真是孟昶?」
「我來過長沙,很多人想必認識。」孟昶轉身向著眾人。
「大王,他真是孟昶。我在嘉宴堂見過他對詩。」
「沒錯,沒錯。我在碧浪湖畔見過他讓水往高流,日出西方。」
很多人驚喜道。彷彿是因再次見到孟昶而欣喜。
作為曾經的戰略聯盟,馬希萼是第一次見到孟昶,仔細打量了好一會。「你怎麼敢跑來長沙,難道就不怕有人殺你嗎?」他道。
「怎麼會呢?咱們可是朋友。」孟昶笑嘻嘻地道。他笑,可身後的杜逸風、唐糖、段思盈可都笑不出,替他捏著汗呢。
馬希萼重複著這句話,「咱們可是朋友,呵呵。蜀王奪我朗州,棄我岳州,這也是朋友所為嗎?」
孟昶搖頭,「楚王此言差矣。朗州不是我奪,是有人送。岳州也非我所棄,是有人逼。再者說了,即使朗州、岳州都在你手中,你又多少實力來阻擋南唐的攻擊呢?我是在幫哥哥。」
雖有些牽強,卻是實情。馬希萼的朗州兵大多在長沙,用什麼對付南唐呢。「既然幫我,那就將朗州還與我吧。」
「可以。」孟昶爽快答應,「只是岳州的劉仁瞻虎視眈眈,朗州若失,長沙你保得住嗎?哥哥,正是我朗州和江陵牽制著他,你在長沙才能如此快活。你還要朗州嗎?」
馬希萼頓時無語以對。思考片刻道:「蜀王來訪,擺桌上好酒招待。」
「哥哥,這就對了嘛。」孟昶樂滋滋地道,「小弟就是聽聞哥哥最近玩得很開心,專程來找你玩的。只談吃喝玩樂,不談國事政事。」
屁。你堂堂大蜀皇帝不顧性命來長沙找我玩?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
馬希崇得知孟昶來到長沙,放下酒杯,驚道:「暫緩動手!」
徐威與陸孟俊仍懷擁美人,歡笑飲酒,根本對他的話不理會。
「兩位仁兄,這孟昶可不是一般人。」馬希崇放緩了語氣道,「馬希萼若與他勾結在一起會很麻煩。」
「我聽說過,一個小屁孩罷了。監國何必慌張。」徐威不屑地道。手又在美人的臀部上使勁擰了下,美人「啊」了聲,引來陸孟俊的哄笑。
「你們不知道他能讓水往高流,日出西方?」馬希崇奇怪地問。
陸孟俊搖頭道:「小把戲而已。如今靠什麼說話,武力。他大蜀軍又不在長沙,監國何必自憂。仍舊按原計劃行動,我們擁立你為楚王,你允我們在長沙逍遙三日。」
馬希崇仍不放心,「還是暫緩為好。我這就去會會他,探探虛實。」
「既然監國擔憂,那就暫緩吧。」徐威道,「但不能超過三日。若超過,我們的約定就作廢。」
「哈哈。」陸孟俊大笑,「徐兄如此迫不及待地想逍遙,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娘們了?」
徐威竟露出扭捏,「那日路過城西楊府,見個小姑娘好生誘人。哈哈,千萬別在這幾日嫁人了。」
城西楊府的主人楊昭惲是吃雞大王馬希聲的小舅子,當年在衡州任刺史時,搜刮百姓,聚積了豐厚財產。其女楊瑤年方二九,天生麗質,卻性格善良,經常救濟百姓,算是為他爹還債,在城西一帶頗有些佳名。那日施粥,恰被徐威望見,甚是喜愛,恨不得馬上搶回去做十三房。
一群貪財好色的惡魔!走向王宮的馬希崇心中怒罵。
「希崇,這位便是蜀王孟昶。」馬希萼對走進的他介紹道。
馬希崇馬上樂呵呵地拱手:「上次蜀王來長沙,未能謀面,希崇一直引為憾事。今日一見,果然英俊瀟灑,威風八面,氣度不凡,幸會幸會!」
唐糖在旁邊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這說的是孟昶嗎?
段思盈本就潑辣,忍不住站起問道:「希崇,你說的是誰呢?」希崇?呵呵,她不認得馬希崇,聽那楚王這麼喊,便跟著喊了。
其他人都不禁大笑,弄得馬希崇好是難堪。
還是我們的孟昶最會安撫受傷的心,「希崇,多親切。哥哥,咱們是一家人,我家娘子這麼喊,沒錯吧?」
段思盈望見大家都笑,知道自己喊錯,忙道:「我見你們大王就這麼喊的,難道喊錯了?」又轉向孟昶,「那我該喊什麼呢?」
她忽略了「娘子」二字,唐糖可聽得清晰,心中酸意濃濃。要知道,他可從沒這樣喊過我們的唐糖。
「就喊希崇。親切,很親切。蜀王弟弟,咱們真是一見如故啊。」馬希崇搶著道。
「哈哈。」孟昶笑道,「希崇哥哥,你來晚了,當罰酒三杯。希萼哥哥,你同意不?」
「那是自然。希崇,罰你三杯。」馬希萼同意道。
殘缺的楚王宮,殘缺的大殿,卻不斷傳出喜慶的笑聲,似過年時全家難得的相聚。
夜半三更,宴席方散。驛站被毀,宮內也沒剩幾間好房,馬希崇熱情邀請孟昶四人到他府中休息。
「你可要把咱蜀王弟弟照顧好。」馬希萼已經喝多,臨別囑咐道。
馬希崇點頭,「那是那是,他也是我弟。」
孟昶也有醉意,道:「希萼哥哥你就放心吧,希崇哥哥巴不得和我談些私事呢,呵呵。」
「哈哈。」馬希萼哪能聽出其中含義,還鼓勵道:「希崇,你可要好好談。」
馬希崇哪有機會談,孟昶一進房,便朝床上一躺蒙頭大睡。杜逸風將他推出房道:「我主喝多了,要休息。」
馬希崇一走,杜逸風過去推推孟昶,「別裝了!」
孟昶笑著被子一掀讚道:「糖糖給的這藥丸真管用,千杯不倒哪!」
「哼,以後不會給你了,我又不是你娘子。」正進來的唐糖一撅小嘴道。
跟著的段思盈很奇怪,問:「妹妹,誰是他娘子啊?」
孟昶打岔道:「白娘子。」
兩個女子一愣,不知道是哪位。
反正也睡不著,孟昶乾脆講起了白娘子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修煉千年的蛇妖……」
說到許仙時,她們不停罵「沒用」。說到法海時,她們又不停罵「混蛋」。說到小青時,兩人竟露出崇拜。「我喜歡小青。」「我也是。」
「你們難道就不喜歡白娘子?」孟昶好奇地問。
「切,找個沒用的男人,誰會喜歡。」唐糖馬上搖頭。
段思盈更狠,「就是。若是哪個男人對我這樣薄情寡義,我就殺了他。」
孟昶嚇了一跳,指指窗外,「天亮了,該休息了。」然後自己先躺了下去。
天亮睡覺,孟昶便是這樣在長沙玩的。
馬希崇清晨便跑來找孟昶私聊,結果被杜逸風搖頭擋在門外。
晌午再來,得到同樣的回答。「我主大醉,還未醒。」
終於在傍晚時分見到孟昶,客套幾句後,剛想說私事。馬希萼卻派周行逢幾人來接孟昶去赴宴。
「監國,這小子有意的。」陸孟俊道。
「乾脆今晚就行事,連他也一道宰了。」徐威惡狠狠地道。
馬希崇直搖頭,「不可,萬萬不可。若真如此,即使咱得了長沙,也未必敵得過大蜀。」
「那好,還有兩天,你自己看著辦吧。」徐威道。
「蜀王來長沙真是來玩的?」路上,周行逢小心翼翼地問。
孟昶笑道:「周兄覺得呢?」
周行逢跟著笑道:「蜀王的心思,我等凡夫俗子怎能猜得到。」
「周兄過謙。」孟昶道,「我們都是凡夫俗子,我只不過比別人運氣好些罷了。將相寧有種乎?周兄要對自己有信心。」
多溫暖的話語。周行逢道:「能認識蜀王,是周某平生最大幸事。」
「你看看,我沒說錯吧。」孟昶笑道,「周兄的運氣已到,要有大作為了。」
周行逢道:「是嗎?我怎麼沒感覺到。」
孟昶故意有點生氣地道:「難道認識我,不是周兄的運氣嗎?」
周行逢方才醒悟,「哈哈」大笑道:「是,肯定是。」
孟昶的名聲太響,長沙的名流佳人俱都來王宮一賭其風采,今晚的王宮格外地熱鬧。
謝彥灝可還記得孟昶罵過他,故意對馬希萼道:「大王,他的風采連你都蓋過了。」
馬希萼望著與眾人談笑風生,邀杯共飲的孟昶,瞪了謝彥灝一眼,「你懂個屁。」
就是,你懂個屁。長沙外面是危機重重,內部亦是暗流湧動。大蜀與南唐相比,更適合做靠山。
我懂個屁?你才懂個屁呢。這小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肯定有很大的陰謀。只有你這樣的笨蛋才會以為他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