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後,孟昶去向了御書房尋找父親。
趙季良正在匯報這些地區的佈防,見孟昶進來,立刻讚道:「昶兒判斷準確,行事果斷,用兵詭異,好生了得。」他恨不得把所有讚揚的詞彙都用上。
孟知祥也跟著讚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父皇我很是欣慰。」
孟昶「呵呵」笑了,算是接受了他們的稱讚。「李從珂剛稱帝,他手中還有那麼多『白條』要兌現,還有石敬瑭需要對付,暫時顧不得我們這裡。那些地方的佈防可遲些進行。」孟昶見到父親面前有張地圖,便知他倆在討論那裡的佈防。
「不可大意。」孟知祥笑道。突然感覺孟昶來得突然,又問道:「昶兒是否有事?」
孟昶表情嚴肅,「有事,大事。」
趙季良一聽,道:「微臣迴避。」
「亞父無須迴避。」孟昶道。然後面向孟知祥,道:「希望父皇取消那場宴會。」
「為什麼?」孟知祥與趙季良同時問道。
就是,為什麼呢?孟昶自己也說不出。「蜀國新建,一切從簡嘛。」孟昶的理由非常勉強。
孟知祥「哈哈」笑道:「昶兒說的是。但是宴請降將方顯我大蜀寬容之心,更何況朕已開金口,怎能收回?豈不貽笑大方。」
我是為你好,不領情我也沒辦法。孟昶道:「既然如此,那昶兒告退。」
「昶兒的行為有些古怪。」趙季良道。
「他的行為哪次不古怪啊,呵呵。」孟知祥道。
回到流夢宮,已有很多人在等著他了。
「老大,你為啥不帶我去?」趙普不願意地問道。
「你跟去有什麼用,哎,為啥不帶上我,我可以保護你的哦。」唐糖撅著小嘴道。
那邊的王樸、孫茯苓甚至杏兒都在埋怨著孟昶。
孟昶知道這是大家的關心,擺手讓大家停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位置,沒有誰可以在任何位置都行。比如背《論語》我比不過王普,使暗器不如唐糖,診病不如茯苓姐,管錢沒有王樸利索,甚至洗腳也沒杏兒洗得舒服。所以大家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趙普道:「老大,你跑題了。」
「跑題了嗎?呵呵。」孟昶不好意思地笑了。他還在想著三天後的宴會。
「王子不會是在外面看上哪家姑娘了吧?心不在焉的樣子。」馬若依竟然與他們已經混得很熟,跟著一起到了宮內。
孟昶看著她笑道:「馬姑娘好像對我的私事很關心啊。」
「去,誰有空關心你。」唐糖搶著回擊道。
「茯苓姐姐,她們欺負我,你也不管管。」孟昶撒嬌道。
孫茯苓笑著道:「她們又不是小孩,我管得住嗎?」
生死由命,我管得住嗎?就算沒這個宴會,他難道就不會死?孟昶坐在父親的一側,緊皺眉頭。
宴會的排場很大,張虔釗和孫文韶有些受寵若驚。趙季良、王處回等朝中大臣,李仁罕、趙廷隱等重要將領均在列。
從天降下這麼大地盤,孟知祥是樂壞了。一方面自登基以來,還沒舉行過大的宴會招待這些忠心的大臣和將領;另一方面正好趁機向天下表明自己的廣闊胸懷,弘揚皇恩的浩蕩。
所有人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唯有孟昶的臉上掛著憂愁。
人人都想主宰別人的命運,那能滿足你內心的**。人人都不想別人主宰自己的命運,那會讓你的內心充滿痛苦。
可當你知道別人的命運,卻又無能為力時,往往心如刀割般痛。
「若不是皇太子,我和孫大人都不知道未來在哪裡。來,乾一杯。」張虔釗與孫文韶舉杯相邀孟昶。
孟昶苦笑下,舉杯道:「是兩位大人識時務,明是非,選擇了正確的路。」
「哈哈,昶兒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兩位大人也算是俊傑了。來,朕與你們乾杯。」孟知祥知道兒子的酒量,主動舉起了杯。
「謝陛下。」兩人將酒飲盡,望向孟知祥。
孟知祥右手舉著酒杯竟在那一動不動,孟昶在旁喊道:「父皇。」
孟知祥右手杯落,整個人從龍椅上摔下。
「父皇。」孟昶大喊聲起身竄過去。
「陛下。」群臣驚愕地看著這一幕。
上次孟知祥昏迷時,趙季良在身旁,有經驗,立刻大喊道:「快傳御醫。」
孟昶實際早有準備,孫神醫和孫茯苓現在都在他的流夢宮中。「快喊孫神醫。」他大叫道。
宴會嘎然而止,只留下無奈和擔憂。
已被抬回寢宮的孟知祥沒有昏迷,兩眼圓睜,渾身不能動彈,也說不出話。
孫神醫搖著頭將孟昶和趙季良拉到一邊道:「聖上可能堅持不了多久了。」
孟昶急切地道:「上次昏迷都醒了,這次不是一直醒著嗎?怎麼會更差呢?」
孫神醫歎道:「如果昏迷過去倒好辦了,只要讓他醒來便是,問題就在於一直醒著。」
趙季良更加糊塗,「醒著不更好嗎?」
孫神醫繼續搖頭,「醒著醒著就會累的,累了就會睡的,這一睡就會醒不來了。」
孟昶知道當今天下孫神醫說沒救那就是沒救了,回到床前望著父親的雙眼,悲從心生。
父親的眼神是透徹的,心中是明亮的,但卻無法表達出來,痛苦非常。
在孫神醫與宮中御醫全力施救下,孟知祥在次日可以含糊的吐出一些話。
趙季良、李仁罕、張廷隱、王處回是他說出的四個名字,被召入。四人跪地,接受孟知祥的囑托。
孟知祥又望著孟昶,孟昶明白的將自己的手放在父親的手上。他笑著點點頭,對趙季良四人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昶,兒,交,給,你,們,了!」然後閉上了雙眼。
「父皇。」孟昶帶著哭腔大喊道。
「聖上。」那四人淚流滿面地望著已經駕鶴西去的孟知祥。
孟知祥是個不幸的皇帝。帝位沒坐幾天便病逝,功名利祿,榮華富貴煙消雲散。
孟知祥是個幸運的人。他生在了這個世道,他高人一等的智慧得以充分的發揮,他傑出的政治和軍事才能得以充分的展示。
早年辭去中門使這樣的高官,免遭唐莊宗猜忌;任人唯賢,向朝廷舉薦郭崇韜;當機立斷誅殺李儼,消滅身邊敵人;以弱小之兵力擊敗後唐石敬瑭所率的強大軍隊;十分輕鬆地消滅了蜀中最大敵人董璋;及時判斷出後唐朝廷的動亂等等。
他嚴格律己,勤儉節約,關心百姓生活,大力發展蜀中經濟。他的離去,蜀中百姓無不痛哭流淚,自發哀悼。
逝者已逝,在蜀國上下沉痛哀思七日後,十五歲的孟昶登上了大蜀皇帝寶座,開始了他不同尋常的皇帝生涯。趙季良、李仁罕、趙廷隱、王處回四位顧命大臣奉遺詔輔政。
「皇上,閬州狂風大作,暴雨連天,夾雜著冰雹,房屋被淹被毀者不計其數。」趙季良上奏道。
大臣們交頭接耳,新皇登基便遇此災害,實在不祥。
王處回出列奏道:「還請皇上祭祀蒼天,為民解憂除難,減輕民眾痛苦。」
「臣以為不妥。」出來一年輕官員道。
許多大臣孟昶還不認識,問道:「你是何人?」
「微臣司天少監胡韞。」胡韞答道。
孟昶點頭道:「你為何覺得不妥?」
胡韞道:「臣以為此為吉兆。雹落閬州打碎了「門」的束縛,為「良」,預示皇上的良德得以破門而出,傳播天下;水入閬州為「浪」,皇上的良德猶如滔滔江河水潤澤萬民,造福後人。」
王處回不屑一顧,「牽強附會。」
胡韞加重語氣道:「天有禍,地有災,在所難免。今日祭天,明日是不是就該祭地呢?史上祭天的帝王數不勝數,又何曾阻止住災害的發生。祭天之事,勞民傷財,新皇初登基,便要弄個人恨民怨嗎?」
「大膽胡韞,胡言亂語。皇上是為民祭天,人哪來的恨?民又怎會怨?」王處回大聲呵責。
胡韞並不理會,繼續對孟昶言道:「微臣所言,還請皇上三思。」
眾臣議論紛紛,有的贊同祭天,有的覺得胡韞說的有道理。
孟昶當然知道祭天什麼的都是騙人的玩藝,對胡韞心中讚賞有加。可這個時代許多無法解釋的現象只能用「天」來解釋,這些觀念是無法改變的。馬上道:「王大人和胡大人所說的都有道理。但父皇離世不久,祭天之事再拖些時日。王大人,你覺得呢?」
王處回無奈回道:「皇上英明。」
孟昶繼續道:「既然災禍已經發生,我們就該把重點放在災後救助上。閬州免賦稅一年,亞父,可否?」
趙季良心中讚揚孟昶的善良,「皇上英名。」
「皇上英名!」群臣齊道。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立刻發放救濟糧,立刻號召各地捐助物資支援閬州。亞父,王大人,胡大人,你三人負責此事。」孟昶道。
「遵旨。」三人道。
回到寢宮,孟昶悶悶不樂。難道老天都不願我做皇帝?
母親李氏進來見他臉色不好,關切地問:「昶兒,是不是病了?」
「沒有。只是初次坐上龍椅,還不適應。」孟昶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母親疼愛地道:「是啊,你小小年紀,便要操勞國家大事,苦了昶兒了。」又歎口氣道:「你爹走了,你還未納嬪妃,這後宮真有些清冷。」
「這個好辦,明日我就讓後宮熱鬧起來。」孟昶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孟昶將「之家」正式移交給毋昭裔。
韓保貞、韓繼勳帶領精選的一百「刀鋒」進入皇宮,主要負責後宮的安全。餘下的學生由毋昭裔負責根據不同情況進行安排。歲數大些的分到有關的地方鍛煉,比如軍隊、縣衙等。歲數小的繼續在「之家」學習,待學成後再安排。
孫神醫與孫女、唐糖、馬一諾主僕也都住到了後宮,孟昶的流夢宮成為他們的住處。
當聽說適齡女子可以入宮當宮女,「之家」裡的女孩子是踴躍報名,連杏兒的媽媽都大叫著「我適齡,我適齡」。若不是她那五歲兒子的哭鬧,恐怕她還真要入宮。
王樸與趙普被毋昭裔強行留下,他倆都是要成大事的人,在這多學習多歷練才是。兩人雖不開心,但也知道這是為自己好,強忍著不捨強露著笑容和大家道別。
後宮開始充滿了生氣,大蜀皇宮也有了生氣,整個大蜀都有了生氣。其實因為孟昶,這段歷史又何嘗不是增添了無窮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