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唐朝廷已進入混亂時期,李延厚即帝位後,掌握朝廷軍政大權的朱弘昭與馮斌二人便想除掉李從珂,消除大患。將李從珂的一個兒子貶至邊遠地區做團練,又將他一個做尼姑的女兒騙進宮中為人質,又下旨將李從珂從鳳翔調至河東,逼迫他離開根據地。
李從珂豈會任其擺佈,連夜起草檄文散發各地,以清君側除奸臣為名,請求各節度使共同出兵攻打洛陽,殺掉朱弘昭等人。
見李從珂明目張膽地造反,李延厚任命王思同為鳳翔行營都部署,會同山南西道節度使張虔釗等各路人馬圍攻鳳翔。
鳳翔城本就不是什麼重鎮,城牆低矮,護城河淺窄,無法固守。朝廷重兵壓境,佔據了絕對優勢,東西關的小城先後失守,李從珂屬下傷亡慘重。若繼續打下去,城池難保,身首異處在所難免,李從珂站在城頭上焦急萬分。望著城下的攻城將士們,他猛然眼睛一亮,發現許多將領都曾是自己的老部下,心中出現了一線生機。
「然後呢?」孟昶急切地問。
眾人期待的眼神齊齊望向王昭遠,有蜀帝孟知祥,大臣趙季良、王處回等。
孟昶的信息傳播速度已超越由趙季良負責的專門機構,此等大事,孟昶毫不遲疑地帶著王昭遠上殿面奏。
起初孟知祥、趙季良等人都持懷疑態度,不相信他們的消息已滯後。但聽得王昭遠講到此處,不禁面面相覷,因為他們才得到李延厚派兵攻打鳳翔的消息,至於戰況如何還一無所知。
「然後李從珂三下五除二地將上身衣服脫盡,露出身上一個個傷疤,在城牆上放聲大哭。聲淚俱下,正衝鋒攻城的將士們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停了下來仰頭望向李從珂這邊。」王昭遠流利地敘述著。這是他昨一整夜從各個信息來源匯總整理出來的,倒背如流。還沒來得及向孟昶匯報,便被帶到了承德大殿。雖是第一次站在朝堂上,上面蜀帝、皇太子端坐,兩邊大臣林立,他也沒有什麼膽怯。
在進殿前,孟昶只交待了一句話「你是我二哥」。這句話給了他溫暖給了力量,也給了一份責任。
「哭?真的是哭?」孟知祥懷疑地問。
眾大臣亦都驚奇不已。李從珂十多歲便隨他乾爹李嗣源出征打仗,其形貌雄偉,以驍勇善戰名震三軍。當年與梁軍交戰,他僅率十幾名騎兵混進敵軍,達敵寨大門時,殺掉幾名敵人,用斧子砍斷敵軍的了望桿,抗於肩頭從容回到自己的營寨。連他爹的死對頭李存勖都不禁讚歎:「壯哉,阿三!」親手賜酒犒勞。阿三是李從珂的小名。後又隨同養父李嗣源擊敗並生擒後梁大將王彥章,更是名震天下。那王彥章便是五代時期最富盛名的大將之一王鐵槍。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在此生死關頭大哭呢?任誰都不相信。
王昭遠對孟知祥拱手行禮道:「陛下,李從珂確實開始大哭。」
孟昶似乎看出了李從珂的一絲意圖,讚道:「好個精彩絕倫的行為藝術!昭遠,繼續。」
大臣們對孟昶的這個新名詞不關心,他們都聽得入迷,想快點知道答案,皆催促王昭遠。
「李從珂見戰鬥在瞬間靜止,抹了一把鼻涕眼淚,聲音哽咽地說道『我不到二十便跟隨先帝出征,四處奔走,出生入死,毫無怨言。我遍身的創傷都在這,你們可以睜大眼睛看看。你們大家有很多人和我一樣跟隨先帝四處征戰,為國家社稷復興立下汗馬功勞。而現在朝廷奸臣當政,對我妄加猜測陷害。你們大家都知道我,瞭解我,我以前對你們如何,你們心裡也很清楚。為什麼還要被奸臣利用,替他們殺自己的朋友呢?朝廷聽信讒言,說我謀反,要置我於死地,你們又怎忍心看我們骨肉相殘,不肯救一救呢?我到底有什麼罪?今天竟落到這個地步。』哭到傷心處,李從珂靠在城牆的垛口上哽咽得有氣無聲。」王昭遠一口氣說完,有點太投入,自己也顯得有氣無力。
孟知祥歎道:「潞王威名遠揚,能屈能伸,應也算大丈夫。」
「死中求生,敗中求勝,潞王所為,無可厚非。」趙季良評價道。
眾臣紛紛點頭認可。
「接下來呢?」孟昶又問。這段歷史他不熟悉,所以很迫切地想知道。
王昭遠喘口長氣接著講述:「城下的將士顯然已被他**的上身和這番言語感動,有的竟傷心地落下了淚。其中有個羽林指揮使楊思權曾在李從珂的手下任職數年,交情很好,他大叫道『大相公乃我主也!』,眾將士齊聲應和。」
孟知祥預測道:「潞王要反敗為勝了。」
「陛下說得不錯。」王昭遠道,「然後這楊思權又拿出張紙道『希望潞王在攻克京城後能任命我為節度使,不要給防禦使和團練使』。李從珂二話沒說便在紙上寫下讓他做節度使的字樣。楊思權於是領兵從西門進入城中,歸附李從珂。指揮攻打東門的指揮使尹輝聽聞此事後,也率兵從東門進入,聽候潞王調遣。」
聽到此處,所有人都長緩口氣。其實李從珂的死活與他們無關,但同意弱者是人知天性。以弱勝強總能引來無數人的崇敬。
王昭遠停頓會接著道:「那山南西道節度使張虔釗立功心切,見此情景,揮劍逼迫官兵拚命攻城。哪成想將士們調轉槍頭,向他刺去,嚇得他獨自一人騎馬逃走。」
「這張虔釗沒甚本事,草包一個,也是見風使舵之流。」孟知祥雖只前次去他短暫接觸,已有判斷。
趙季良點頭道:「若論能力,孫文昭比他強了許多。」
「王思同不知前線之事,親自來督師攻城。」王昭遠接著繼續講述,「可哪想到手下將士在城中同伴的召喚下,紛紛跑過去投降。王思同大驚失色,和其他幾位節度使落荒而逃。李從珂見形勢好轉,毫不鬆懈,一路東下,已於昨晚逼近長安。」
「如果不出意外,現在長安已落入潞王之手。」孟知祥道。
眾官紛紛點頭同意。
孟知祥又問道:「拿下長安後,潞王會怎麼做呢?」
眾官開始議論紛紛,判斷接下來的形勢。
孟昶沉思會道:「潞王不會在長安停留,而是一路東進,繼續開他的『白條』,率大軍直撲京城。宋王怎是他的對手,很可能棄城而逃,李從珂將登帝位。」
孟知祥盯著身旁的兒子問:「你這麼肯定?」
趙季良在下面說道:「陛下,臣覺得事態很可能朝這個方向發展。」
「皇太子英明!」其他臣子齊聲讚道。
孟知祥擺手喊停道:「他還小,不要捧得太厲害。」
趙季良等人心中暗暗發笑。這老子又吃兒子的醋了。
退朝後,孟知祥留下了趙季良、王處回以及兒子孟昶。
「德彰,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問道。
趙季良很沉穩地道:「靜觀其變。」
王處回也跟著道:「如此最好。」
「我不這樣認為。」孟昶在旁道。
孟知祥現在就讓孟昶參政的目的不是聽他的意見,是想讓他多聽多看。見他有不同意見,沒好氣地問道:「那昶兒怎麼認為?」
孟昶立刻喚進王昭遠,令他拿來一副畫卷,鋪展在桌上。
孟知祥三人靠近一看,大吃一驚,竟是一張很詳細的蜀國及周邊地區的地圖,比趙季良獻給孟知祥的那張詳盡了許多。趙季良不禁讚道:「真太好了!」
孟昶一指劍門道:「你們看,蜀中的防守重心在這。若外敵入侵,只要死守此地,便可無憂。」
「這誰不知道。」孟知祥不喜歡兒子的賣弄。
孟昶繼續道:「同樣的道理,我們若要出蜀發展,只要對方死死厄住此處,休想踏出半步。」
孟知祥搖頭道:「我們剛剛建國,哪有實力朝外發展。」
趙廷隱與王處回都屬保守派之列,跟著道:「我們的首要任務是發展蜀內。」
孟昶轉變策略:「那好。就說咱們只在蜀中發展,當朝廷的混亂結束後,你們認為他們首先想得到哪裡?」
「當然是我們這。這裡是天府之國,天下糧倉。」王處回答道。
「那我請問三國的蜀漢守住了嗎?前蜀的王衍守住了嗎?想必大家沒忘郭崇韜將軍進入成都只用了七十天吧。」孟昶點著地圖上的成都道。
怎麼會忘呢?郭將軍就是孟知祥舉薦給唐莊宗的。
孟昶繼續道:「在被滅前他們的國土已擴展到秦州、鳳州、源州等處,尚不足以保全。如今我們一出劍門便面對敵人,連緩衝之地都沒有,你們認為若敵人來犯,進入成都需要幾天呢?」
孟知祥三人互相看看,前車之鑒擺在眼前,孟昶所說並非聳人聽聞。
「敵人時時派兵侵擾劍門,日日戰爭陰雲密佈,請問爹你還有心思來發展嗎?亞父,王大人,你們呢?恐怕軍隊的佈防,糧草物資的準備就夠你們忙的吧。」孟昶不容他們思考,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
「那該怎麼做呢?」三人期待答案的目光齊齊落在孟昶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