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犀猊昨日在山寨聽聞綿州校尉武虔富來拜,很是驚奇。
康彥壽被殺,大軍四散,他帶著一幫弟兄到了此處,便做起了綠林好漢,綿州官府也聽之任之。他這個山寨也不去騷擾官府,兩方倒都相安無事。
武虔富是綿州刺史武虔裕的親弟弟,讓他上山來見,可能有大事。
果然,武虔富直接說明了來意:「孟知祥的家眷明日會路經一線天,霍將軍可願替康將軍報仇?」
霍犀猊從沒見過孟知祥,康將軍也非死於孟知祥之手,但這次義軍的覆滅確是孟知祥一手指揮安排的。
霍犀猊不明白同為朝廷命官,武虔裕為何對自己上司的家眷如此關心,應道:「冤有頭債有主,武大人莫非想讓我對婦孺下手?」
「呵呵。報仇不論方式,只要能打擊對方就可。斬草除根的道理想必霍將軍也是明白的吧。」武虔富奸笑道。
見霍犀猊猶豫,他又分析了利害關係,「我家表弟安重誨是何人,想必霍將軍早已知曉。他早有意除去孟知祥,只可惜一直師出無名。但若孟聽聞妻兒遇害,造反了呢?那樣唐兵壓境,我兄再憤而起兵,名正言順,何愁孟知祥不滅。到時霍將軍歸入我綿州軍中,建功立業,自會有豐厚回報。」
說實話,霍犀猊打心底裡瞧不起武氏兄弟,但其所說卻也正合心意。他本是朝廷將軍,此時嘯聚山林只是權宜之計,回歸朝廷才是正道。
待武虔富走後,好友兼他的謀士王路在旁言道:「將軍萬不該答應,滅幾個婦孺何勞我們,武虔裕是想嫁禍於山寨。後患無窮啊。」
霍犀猊點頭,「我也知他們的意圖,可能為康將軍報仇,也顧不得這些了。」
「有一言,不知可當講?」王路問道。
「路兄盡說無妨。」
王路語氣誠懇地道:「霍將軍只想報仇,卻不知報的是何仇。康將軍率領我等起兵,說是義軍,實為叛兵。孟大人是官,奉旨鎮壓,天經地義。何來的仇?」
霍犀猊遙望遠方,一時無語。
「不知霍將軍意欲何為?」柴榮問道。
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還是呼其將軍為好。
霍犀猊還真不知該咋辦,望了眼身後的王路,見他滿含擔心。
柴榮接著道:「既然霍將軍的目的是報仇,那好辦,我就把自己交給將軍,任你處置。其他人等還望將軍網開一面,放行。」
孟昶三人都急切地阻止:「不可。」
柴榮對他們笑笑,鎮定自若地走向前去。
他的這一舉動,還真讓霍犀猊暈了。
孟昶等三人望著柴榮的背影,心中甚不是滋味。
「不,他不是孟公子,我才是孟家三公子孟昶。」孟昶也走了過去。
柴榮停下腳步,回頭道:「這又何必呢!」
孟昶走到他身邊,「柴公子,若孟某有幸得還,必與你結拜為兄弟。」然後,走到霍犀猊跟前,「霍將軍,你可要說話算數!」
這兩個孩子竟爭著赴險,而自己卻要對婦幼下手,霍犀猊王路等人不禁汗顏。
李廷珪與杜逸風怎肯讓孟昶犯險,齊齊躍了過去,便想阻止。
孟昶回頭搖搖手,「我相信霍將軍不會對孩童下手的,你們速回,組織大家撤離這裡。霍叔叔,你說對吧?」
霍犀猊其實到現在也沒答應什麼,可在兩個孩子面前,竟也無奈地道:「當然。把孟公子帶回山寨,這兩個都帶走。撤。」
李氏聽到孟昶去做了人質,而對方又與自家相公有深仇大恨,淚水湧出,著急地問:「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李廷珪連忙安慰:「夫人莫要著急,看那霍犀猊並非卑鄙之類,待咱們退出一線天再想辦法。」
「柴榮這孩子胸懷大志,總是替別人著想,跟著我做生意有點屈才了。」頡跌氏歎氣道。
其他幾位也跟著唏噓。
出了一線天,找個偏靜的地方安頓下來,大家都爭著去探山寨。
「我去吧,我是江湖人,比較合適。」杜逸風道。他武功最高,又比其他人有江湖經驗,他去最合適不過了。
李氏道:「杜俠士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說完,從懷中掏出塊玉珮交給杜逸風,「還勞煩俠士先行去成都告知夫君這裡的一切,他見到玉珮便會相信你。」
李廷珪跟著道:「對,還是夫人想得周全。王兄符兄,勞煩你倆去一趟山寨了。」
事不宜遲,眾人立即行動起來。
「弟弟不會有事吧?」孟久柱關切地問母親。
李氏抬頭望著山,自我安慰道:「昶兒福大命大,會平安的。」
平安不敢說,至少還活著。活著是好事,可霍犀猊很鬱悶,感覺拿了個燙手山芋。
回到山寨,霍犀猊真不知該拿孟昶如何是好。
暫且關起來吧。王路出了個主意。
這個主意等於沒出。你說不關起來,難道還好好招待不成?
「霍兄,我還是覺得不能殺了他。」王路將孟昶與柴榮關在一間小黑屋,派士兵把守後,趕緊又來勸寨主。
霍犀猊尷尬地笑道:「我也知道不能殺。但那武虔富來要人該怎麼辦?」
在之前的佈置中,武虔富便料定孟昶等人必會後退,叮囑霍犀猊不要手軟,活要人,死要屍。
王路沉思會道:「咱們也不能交給他。交給他,孟公子必死,外界只會說是我等所為。不僅孟之祥遷怒山寨,其他人也必定不恥我們。」
「那若不交給他呢?」霍犀猊又問。
「不交給他,綿州必對我們不滿,說不定就會出兵討伐,山寨危矣!」
他們的山寨甚至不如符彥卿呆的那個,人數滿打滿算才百十來個,武器等更是破舊,是無法與綿州兵對抗的。
霍犀猊就是一武夫,對王路一向言聽計從。如今聽他這一說,不禁「哈哈」笑了,「王兄,你說這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到底是交還是不交呢。」
王路不好意思地笑道:「在下愚鈍,還容再細細盤算。」
小黑屋中,地上擺了幾粒糖果,孟昶與柴榮正在結拜。
「今日我孟昶與柴榮結拜為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違誓言,天打五雷轟。」
兩人跪地道完誓言,拿起地上的糖果,互相交換。
「柴兄,也不知我們能否逃過此劫,提前結拜了,你不會怪罪我吧。」孟昶道。
柴榮一扶他的雙肩,「怎麼會呢!孟弟明明可以逃過此劫卻挺身承認自己的身份,為兄很是佩服呢。」
「呵呵」兩人相視而笑。
「嘻嘻。你們真好玩,加我一個行不?」
兩人一望那房間的唯一小窗,看見了一張稚嫩的臉。
畢竟年齡還小,孟昶笑嘻嘻地湊過去道:「那你得先把我們放出去才行。」
柴榮也湊過來,原來是個與孟昶差不多年齡的孩童。
那孩童一撇嘴道:「放你們還不容易,我回去對我爹說聲就是。」
「你爹?你爹是霍犀猊?」孟昶問道。
「不是。但霍叔叔聽我爹的。」
柴榮插話道:「霍將軍是這裡的寨主,最大了,怎麼會聽你爹的呢?」
那孩童「哼」了聲道:「因為我爹是王路。霍將軍什麼都聽我爹的。」
「那你叫啥?」孟昶接著問。
「我叫王昭遠,行昭志遠的意思。」
柴榮點頭,「好名字,行為光明,志向高遠。」
「你們等著,我這就叫我爹放你們出來,咱們結拜。」王昭遠說完,撒腿就跑去。
我倒。王昭遠,這個號稱蜀中諸葛,只會紙上談兵的傢伙,我大蜀就是毀在他的手上。
「孟弟,霍犀猊不會輕易放了我們的,別聽這孩子的。」柴榮推了下正發呆的孟昶道。
「嗯。」孟昶應了聲,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柴榮也跟著坐了下來,兩人這才為自己的處境擔心起來。
晚飯是王路親自送過來的,他兒子王昭遠竟也跟著一起。
「小兒懇求我放你們出去,是萬萬不能的。不過你們放心,霍將軍宅心仁厚,一時糊塗犯了錯,不會要了你們性命。昭遠想與兩位結拜,我覺得可行。不知兩位公子意下如何?」王路年少時也看過一些相書,他覺得眼前這兩位都非池中之物。娘子去世得早,他十分疼愛兒子,但兒子呆在山寨裡是不會有什麼大作為的。既然兒子想與他們結拜,何不順水答應呢。讓他從小就多結識些人物,對他的將來有利無弊。
柴榮與孟昶自是答應。這樣一結拜,有王路在,他們的性命無憂了。
報上生辰,王昭遠比孟昶大一歲,便做了二哥。
王路在一旁瞇眼微笑,他為自己的決定自豪。
他不知道,因為這次兒戲般的結拜,讓他自豪的事情還在後面呢。
第二日,武虔富果然遣人來打探消息。
來人三位,一人跨刀,一人持長槊,一人握長槍。
挎刀那位直截了當地道明瞭來意:「聽聞霍將軍擒獲了孟家公子,煩請交給我等帶回由武大人處置。」
霍犀猊側目望向王路,王路說話了:「由你等帶回恐怕不妥,我們會照顧周到,親手交給武大人的。」
握槍之人圓目怒睜,「費什麼話,快點把那倆孩子交出來。」
「你待怎樣!」霍犀猊大怒,「難不成想踏平我山寨?」
挎刀的連忙拉住他,道:「我等這就回去稟告武大人。」
三人出了山寨,卻走向了李氏等人的隱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