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後院,房中竄出四個光頭小和尚,最大的不過十來歲。孟昶知道他們分別是淨喜、淨哀、淨怒和淨樂。
李廷珪到孟府時,這四個孩子就已在。李氏解釋說他們的寺廟受戰火之亂被破壞,無處可去,心生憐惜便收留了他們。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這些孩子是從皇宮裡逃出來,到大姑姑這避難的。
不論是李克用還是李存勖都嬪妃眾多,除了皇后或受寵愛的貴妃所生,其他的孩子往往都被人們遺忘了。
郭從謙叛亂,殺死莊宗李存勖,皇宮中亂成一團。劉皇后與小叔子李存渥捲著金銀細軟私奔了,其他嬪妃們也是各顧各的自尋出路。
李氏是李克用的侄女,李存勖的堂姐,自是有人來投奔。有幾位嬪妃便尋到了李氏,將孩子一扔,掩面而去。
人還年輕,還要繼續生活,帶著孩子多有不便。更何況這孩子是已故皇上的皇子,難免惹禍上身。李氏理解她們。
帝王家的孩子如果失去了依靠,甚至連百姓家的都不如。
為掩人耳目,李氏讓這些孩子化裝成小和尚,並起了名。
淨喜歲數稍大些,渴望地望向李氏。他們年齡雖小,但也知道早一日到達成都就早一日安全。
李氏微微搖下頭,四人甚是失望。
孟昶醒後的兩天已與他們混熟,笑笑道:「再等兩天。放心,有我在。」
你一個小孩子,你在和不在有什麼兩樣。李氏掩嘴而笑。
那漢子拿刀從後面跟了過來,守門的士兵馬上攔住。
李廷珪的安全工作做得很到位。雖然只有二十個手下,他是明哨暗哨都進行了細緻地分工。
他走過去道:「把刀給我。」
漢子猶豫了下,將刀給了他。
「王……」,淨喜指著漢子欲言又止。
孟昶看到了淨喜的表情,問:「你認識他?」
「我,我不認識。」淨喜趕緊改口。
小孩子的撒謊實在容易辨識,傻子也看得出他認識。
那漢子沒去注意淨喜他們,走到孟昶面前,把剩下的十文錢遞向孟昶,道:「小公子,這錢給你。欠你的那十文待日後必定奉還。」
李氏插嘴道:「這位壯士,那錢不用你還,你去吧。」
此人來路不明,李氏不想有過多糾纏。
「怎能不還,必須還。」孟昶道。
武璋自小就在孟府,知道這老爺夫人都非斤斤計較之人,剛才還被孟昶的助人解難所感動,覺得這位三公子尤勝主人。現在一聽,驚訝地低頭望著孟昶。
那漢子也沒想到孟昶會來這句,驚愕地不知說什麼是好。
稍頓了下,雙手向李氏作揖道:「還未請教貴府名諱。多謝這位小公子剛才替在下解圍,日後王某自當登門還錢道謝。」
「不行。現在兵荒馬亂的,誰知日後會怎樣。現在就得還。」孟昶毫不退讓。
在場的每一位都對孟昶產生了反感。尤其是武璋,三公子的光輝形象霎時消失。他忍不住低聲嘟囔道:「如果人家現在有錢,還用得著你來幫忙付房錢啊。」
孟昶不理會,「王壯士,如果你現在還不出,我倒有個主意。你也別到處亂跑了,就跟著我混吧。十文錢從你的工錢上扣,你覺得如何?」
混?這個詞聽不懂。
「好了,就是做我的隨從,工錢比他少一點。」孟昶指指武璋。
做你的隨從?如果我告訴你本大爺本是皇上的隨從,還不嚇死你啊。王壯士露出不屑。
「夫人。」李廷珪暗示李氏制止孟昶的想法。這漢子的刀在他手上,一看便知雖不是寶刀,卻也不差。
看來有些來頭,不可大意。
「李隊,把刀給他。武叔,帶他去換身衣服。考慮啥啊,就這麼定了。十文錢難死英雄漢,不管以前你是玉皇大帝的侍從,還是太上老君的跟班,現在起都是我的手下。」孟昶根本不管那壯士是否已經同意,開始安排工作。
說完,走到淨喜他們那,手一揮道:「走,咱們玩去。」
「這?」李廷珪求助李氏。
李氏甚感無奈,「按他說的辦吧。」
那漢子目瞪口呆,覺得這孩子不僅有病,而且已病入膏肓。又一想自己暫時也無處可去,又身無分文,接過刀不由自主地跟在了武璋的後面。
「淨喜,他是皇宮的侍衛吧?」孟昶問。雖然年齡比淨喜小,身份也比他低,但落草的鳳凰不如雞,現狀決定了孟昶是老大。
淨喜的心智哪比得上穿越來的孟昶,支支吾吾地老實交待:「我在皇宮見過他,好像姓王。」
孟昶點點頭,有些得意。
皇上的跟班現在也不過是我的跟班呢,哈哈。
兩天後的清晨,孟昶對李氏說道:「娘,叫他們收拾下,等會出發。」
李氏半信半疑地問:「昶兒,你能肯定今天李從儼會讓我們出城?」
孟昶肯定地點點頭。
李氏走出房,喊過李廷珪和武璋二人,吩咐了下去。
二人也聽說了孟昶與李從儼打賭的事,心存僥倖。說不定三少爺就贏了呢,量那李從儼堂堂節度使,也不會和個小孩子耍賴。
當然他們也都暗下決心。如果要扣留他們,只好拚死硬闖出城。
可一直等到晌午,也沒動靜。李氏詢問兒子:「昶兒,我們去李府看看吧?」
這幾天來,九歲的孟昶儼然已成為這群人中的頭。
「不用。娘,你放心吧。很快出城令牌就會送過來。」孟昶笑嘻嘻地道。
果然沒多久,一直在外候消息的武璋跑進來道:「夫人,李大人已到了客棧門口。」
孟昶非常得意,與母親等人出去迎接。
「哈哈,公主,本大人給你送出城令牌來了。還請速速上路吧。」李從儼一進客棧大堂便滿臉堆笑道。
聖旨今天早上就到了,果然與孟昶說的相差無幾。李從儼拿著聖旨不禁對那個九歲孩童刮目相看。
老奸巨猾的孟老頭生的孩子也是小奸巨滑啊!此子不除,後患無窮!李從儼心生歹意。
以為李氏等人會到府上來,卻左等右等也不來。
還擺上譜了!
畢竟與孟知祥同朝為官,沒到翻臉的時候,便帶了十名親兵親自到客棧送令牌。
場面上的話還是需要說的。「城外的匪患還未清除,公主如還有需要,儘管吩咐卑職。」
「李大人客氣。」李氏接過令牌,長舒口氣。
「嘻嘻,李大人果然信守承諾。」孟昶在一旁樂道。
李從儼的臉稍微紅了下,走上前輕拍孟昶的頭道:「此子日後必成大器。孟兄無憾了!」
孟昶不願意了,「我爹還活著呢!李大人。」
「哈哈,語誤語誤。」李從儼連忙解釋。
李氏不想耽擱,「李大人的關照自會向夫君相告,來日讓他親自道謝。還請大人回府,我們即刻出城。」
「好說,好說。」李從儼又輕拍了下孟昶的頭,眼中閃過幾絲狡黠。
孟昶看在了眼裡。
李從儼沒有離去,突然間他腦中有了個念頭,「還有一事,不知可否當講?」
李氏心中厭惡,卻又不得不道:「李大人直說無妨。」
「哈哈。」李從儼笑道:「李某對此子甚是喜愛,欲收為義子,不知孟夫人可允?」
我倒!孟昶吃驚地抬頭打量眼前這位醜陋的鳳翔霸主。
李從儼面大個矮,身體臃腫,又長了個碩大的酒糟鼻,十分地不對稱。
李氏自是反感,道:「早聞李大**妾成群,子女成堆,我家昶兒甚是愚笨,不敢高攀。」
聽得出是諷刺,李從儼依舊笑容滿面,「那些孩子沒一個能稱我心。那日見到這孩子,我便喜愛之極,還請夫人遂了我願。」
李氏猶豫不決,孟昶說話了,「李大人看得起小侄,深感榮幸。其實第一次見到李大人,我也是喜愛之極,這兩日想念之極啊!」
李從儼一聽,立刻大笑道:「原來賢侄也有此意啊。」
「嘿嘿。」孟昶也笑道:「是啊,侄兒早已有了與李大人結拜為兄弟之意。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擺了香燭,咱倆對天結拜吧。還請李大人遂了我願。」
李從儼暈倒。李氏暈倒。在場的人幾乎都暈倒。
就在此刻,只聽一聲大喊:「狗賊,納命來!」
一人執劍如閃電般從圍觀的人群中躍起,自門外直刺向堂內李從儼的後心。
眾人一下子全愣住,不及反應。那十個親兵也都傻傻地看著,無可奈何,因為那劍太快。
有多快?如風瞬息而至,如電眨眼即過。
李從儼看來要命喪客棧了。
到底也算是個梟雄,鬼門關裡闖過很多次。
李從儼這時並不回頭,卻一彎腰雙手抓住孟昶,轉身擋去。臃腫的身軀也變得靈活無比,雙腳碎步後退,上身朝下躺去。
人倒地,劍已到。不過他的手上多了個盾牌。
盾牌是作戰時一種手持格擋,用以隱蔽身體,抵禦敵方兵刃進攻的防禦性兵械,有圓形或長方形。
手持盾牌的人是李從儼,隱蔽的是他的身體,抵禦的敵方兵刃是劍,盾牌是長方形。這個盾牌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孟昶。
那麼快的劍,需要多厚重的盾牌才能擋得住呢?
不情願做了人體盾牌的孟昶看來難逃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