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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22(晉江文學城獨家發佈) 文 / 衣落成火

    紅塵人有紅塵事。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

    那劉倨所擇之地,正是鄰縣。

    那裡知縣便是個搜刮民脂民膏之輩,因他與麾下小吏俱是貪婪,上下盤剝,以至於縣中百姓日子過得很是清貧。

    但此人身後有人提攜,又僅只一縣之地,因此已然在那處做了十餘年,紋絲不動,卻也將自己填補得腦滿腸肥。

    因相距頗近,黃楊村有嫁與鄰縣之人為妻者,回來娘家時,便少不了通了消息。而村人平日裡談天起來,亦少不得抱怨,這消息,就傳遞開來。

    更何況,在那縣城之內,有鄰縣之人奔波數十里,只為將手中貨物賣個高些的價錢,本縣之人見其來去匆匆、形容枯槁,稍一詢問,更是弄得清楚明白。

    久而久之,那鄰縣之事,於本縣也為談資,而本縣知縣管不得,本縣百姓亦無能為力,只能歎息罷了。

    如今劉倨也是早有耳聞,思忖再三,橫心寫信。

    他以為,雖說那縣裡並不富裕,但他為官既不為貪圖享樂,清貧些的,反而容易做出政績。再者鄰縣之人與他也能稱得鄉鄰,早先做不得什麼也還罷了,如今可做,怎能忽視?又還有個緣由,他生於此地,對此地也頗瞭解,可以因地制宜,若是一味選那天高地遠之處,去了不知風土人情,不曉得民俗道理,恐怕是一籌莫展,難以動作的了。

    多方考慮,劉倨已下定決心。

    而那二品大員也著實有些手段,不多時,已將此事做定。

    劉倨上任,初時手忙腳亂,雖精研案牘之卷,卻難有成效。數日無所成就,心慌之下,傳書於徐大夫。

    徐子青得了書信,回言卻道:「大夫不解官場事,當致信於引路人。」

    劉倨恍然,試探上書,求問那二品大員如何為官之事,後經由指點,開始招募賢才,於縣中多番走動,詢問當地族老,詢問百姓各家,詢問小吏,詢問縣人,多思多慮,多讀多行,漸漸胸中便有丘壑。

    此後,此人行事有章法,心性無移轉,對一縣之人,便有造福之能。

    三年之後,百姓已初掃貧弱;

    五年之後,百姓食飽衣暖;

    八年之後,百姓人數增乎一倍,一縣之地,已成富庶之地了。

    可謂政績斐然。

    後劉倨調任另一貧縣,只三年,使貧縣變作富縣,復調另一縣,同樣大有作為。如此政績,那已然晉為一品的大員越發看重,於考評裡給上上等之評,再度提拔,使其得任一府府官。

    劉倨離去時,百姓送行十里,俱難捨這一位父母官。

    隨後十五年,劉倨在一府之地盡情揮灑,麾下官員雖非全然清廉,卻絕無尸位素餐之輩,亦使一府之地也變得富饒起來。

    然而以他出身,只善於管理地方之事,並未調入京城,而劉倨也逾花甲之年,決意於任上終老,待無力為民後,再卸任歸田。

    輾轉許多年,劉倨為官風評絕佳,國內上下,無不知曉,府內百姓,無不感念。

    當年苦讀不得晉身的農家子,如今抱負已償,幾乎已是了無遺憾。

    又七年,劉倨六十九,頗覺氣力不濟,便有告老之意。再過三月便有新官前來,到時得以交接,便可離去。

    孰料正此時,府城之內,突生瘟疫。

    眾多百姓深受其害,不出數日,已然有數人猝死。

    劉倨驚怒之下,喚府中兵士群起而動,安置百姓,又尋府中良醫,尋查病源。(平南乃是鼠疫,竟為絕症。

    他如今年邁,連日奔忙,疲憊交加,竟已病症加身,精力更是萎靡。

    眼看著,已然無力操持一府之事。

    那許多的百姓,也將入絕望之境了。

    徐子青與雲冽坐於樹蔭之下,默然相對,品清茶而賞秋景。

    忽然天邊有羽翼撲簌之聲傳來,隨即落下一隻白鴿,於那石桌上來回走動,抬起前爪,露出一根竹管來。

    徐子青摘下竹管,取出一卷薄紙:「師兄,那劉倨又送信來,不知此回是為何事?上次聽聞他已然要告老還鄉,說不得便是因此。轉瞬數十年,如今他也是名望天下了,叫人心中感歎……」

    未說完,那信中所言,已然盡入他眼。

    徐子青神色微動。

    雲冽見到,便是開口:「何事?莫惱。」

    徐子青輕歎,將那信送去:「師兄且看……」

    雲冽一眼掃過:「竟是如此。」

    徐子青站起身,心底忽然生出一絲不捨之情。

    雲冽道:「時辰已到了。」

    徐子青輕輕點頭:「此生……」

    雲冽看他:「莫要迷障。」

    徐子青微微一笑,與雲冽對視。

    不錯,是他太執迷了。

    此生,非此一生。

    劉倨被兒女扶到床上,身畔有老妻相陪,又有麾下要員一旁肅立,神色十分擔心。

    而他自身,心裡哀戚難言。

    想他劉倨兢

    兢業業數十年,自問從不曾懈怠一日,為百姓謀福,為國家盡忠,不說做出了何等驚天動地之大事,在本職之上,卻是無愧於心。

    緣何就在他將要卸任之前,竟有如此災劫降下?他府中子民本是善良勤懇,又為何要逢此磨難!

    區區惡鼠,竟要帶去這許多的人命麼……

    想到此處,劉倨更有一種悲意湧上。

    為民多年,他早已視民如子,此時此刻,竟全然不能釋懷。

    這時候,門外有人來報:「大人,府外有人來尋,說是大人故友,想要求見。」

    劉倨一歎:「乃是何人?」

    門外之人回道:「乃是兩位……」他似乎有些猶豫,「……老人家?他們自言一個姓徐,一個姓雲。」

    此言一出,劉倨眼光大亮:「一個姓徐,一個姓雲?難道、難道……」他手指顫動,立刻叫兒子過來,扶住自己,「一定是徐大夫和雲先生來了,老夫要親自出迎,爾等也定然不能有半分不敬!」

    其餘人等聽得,都是答道:「我等知道了。」

    而他們心裡卻在思忖,莫非,當真是那村裡兩人來了不成?

    以他們與劉倨關係,早已自他口中得知那黃楊村有這一對鄉野散人,多年來與劉倨信件不斷,來往不絕,極是受到劉倨敬重的。但哪怕是曾經見過那兩人的劉倨老妻與長子,也不再記得他們面貌,更莫說其他人,更從未見過了。

    只是眼下他們過來,卻是為了什麼?

    劉倨心裡喜悅,那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面上泛起些紅光來:「若是徐大夫,說不得,能有法子也未可知……」

    旁人倒不絕那徐大夫有如此神奇,卻也不曾表露,但實際上,則都想要看那兩人一看——也不知,被劉倨如此推崇的人物,究竟是什麼模樣?

    待到了府門口,果真便見到有兩個男子,站在門外。

    只見他們長髮如雪,面上也早有不少細紋,但其脊背挺拔,氣度卓然,乍一看,卻還好似是當年模樣。

    青衣者溫和可親,白衣者冷漠自持,依稀不變。

    劉倨自做官以來,日日忙碌,再無暇歸去。

    如今算來,他也是數十年不曾見過這兩人了。當年他便一意與兩人相交,多年通信後,他更對兩人敬重有加。

    此時見到,便是難掩狂喜。

    劉倨快走幾步,似有幾分自慚:「多年不見,老夫已比兩位看著更年長了……老夫無能,還連累兩位前來探望。」

    然而待他堪堪前行數尺後,卻陡然發覺,再不能往前半步了。

    其餘之人要去扶他,竟也一般感覺。

    劉倨有些驚異,只以為是那雲先生使出了手段。

    可就在下一刻,他的雙眼驀然睜大,便好似見到了極不可思議的畫面——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兩人白髮變青絲,如墨般垂下,其面上細紋消失,肌膚光滑,一瞬好似時光倒轉,叫那看著有五六十歲的年邁之人,驟然變作了年輕面貌。就連那兩雙眼眸,也一個更似春風化雨,一個猶如萬載寒潭,眨眼間,就是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返老還童?

    不,彷彿,他們就該是如此模樣……

    那青衣年輕人溫和一笑:「劉家小哥,此去恐怕再不能相見,我與師兄,正是要來與你告別。」說話時,他抬起手來,指尖青光閃爍,「鼠疫為大患,我等既然要走,便予你這最後一份離別之禮。然而外力終歸不過外力,若要杜絕此事,還需凡人自身精研醫道,對症下藥,方可千秋萬載,傳承下去了……」

    話音落時,他一指點出。

    霎時間,那青光入了天上,倏然化出了一片青雲。

    而那青雲之中,淅淅瀝瀝,便落下了無數青色雨絲,降臨在無數百姓之身。

    木氣化為雨,將此地俱淨化了。

    鼠疫為惡症,惡症有惡氣,而惡氣已除,疾病自除矣。

    劉倨等人,皆震驚無比。

    而那青衣人與白衣人,卻在這一指之後,化作了兩團光芒,隨即並在一處,就投身到天外去了。

    自此,消失不見。

    劉倨心中沉悶,別情難忍,口中卻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早在他為官數年後,已聽聞鄰國有逸事,言道有兩位仙人,化為青衣醫者,白衣劍者,行醫多處,化解災難。

    他當時聽後,自然猜出那兩人是誰,卻只以為是兩位長者不欲奉該國國主聖旨,才隱居鄉間,借此避難。這兩人行蹤,他自也是守口如瓶。

    但如今他方知曉,那兩人,居然當真便是仙人。

    真是……恍若夢境一般。

    徐子青眼中青光閃動,以一世凡塵為根本,那一點真靈,也終是投入到天地法則之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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