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凡人兵士們,手持兵刃,列隊擺陣,呼呼喝喝,只待那大將一聲令下,就往中間咬緊,正是衝撞起來。水印廣告測試水印廣告測試陣型如長蛇,如猛虎,似流雲,似飛虹,無數將士以肉軀廝殺,刀兵相接,喊殺震天。
不多時,有刀劍入肉之聲悶響,便是血肉之軀栽倒在地,不及被人拖走,已成他人墊腳之物了。血水汩汩,於沙場上流淌成河,煞氣濃濃,塑成鐵血之魂。
有將士被敵者殺死,雙眼圓睜,眼神蒼涼,又有身受重傷之人,不及逃走,便奮力而搏,竟拖來敵人共亡。
每一次戰陣相交,都有許多兵將死亡,但在令旗指揮之下,卻有更多兵將咬緊牙關,將性命再度填入其中!
每一個兵將都想要勝出對方,他們只是凡人,不通術法,唯獨能拚殺的不過是一腔熱血,一股不願枉死的堅持。
然而……
徐子青目光微動,已見到在兩方軍陣裡,那矗立而起的高台上,盤膝坐著的修士。
皆不過是金丹境界,在傾殞大世界裡便只是還算出色的年輕高手,在這乾元大世界裡,就更是顯得普通。
可僅僅是哪怕在五品宗門裡也僅是尚可的人物,在這凡人戰陣裡,卻那般高高在上。他們眼見無數凡人為那一條礦脈慘烈爭鬥,眼裡卻毫無波動,仿若只看到一群螻蟻,不見一絲愧色。
於修士而言,或許凡人當真不過只是螻蟻。
但於徐子青而言,修士本自凡人而出,即便凡人幾如螻蟻,但螻蟻亦有輪迴,怎能肆意玩弄生死?
徐子青雙目之內,一瞬彷彿閃動著無數生生死死、輪迴輾轉之奧義,其中好似生出許多影像。
有凡人中本卑賤者,勤勤懇懇,終於魚躍龍門,又有一生忠義為國為民,然而終於惹得猜疑,以至於被鳥盡弓藏,死不瞑目……
而後神魂溢出,投入天地之間,輪迴轉生,成為寡婦之子,又是一生辛勤,得成宰相之位,然而待其有心侍奉寡母時,寡母卻已亡故,他痛悔之後,再度捲入朝堂,終於權傾朝野,卻又在有心謀反時被英明君主設計而亡……
其神魂再入天地,化作一頭野獸,此獸凶橫無比,吞噬無數,終成一頭妖獸,它凶性更盛,吞吃許多修士,終於被一尊大能滅殺,軀體妖丹,俱化煉材……
神魂再度輪迴,成為修士之子,身具靈根自幼修煉,後為宗門鎮守麾下朝堂,因要與另一修士爭奪寶物,便讓兩國凡人兵將出戰,後他方險勝,得寶物在手,而回歸途中,卻被一頭高階妖獸吞吃而亡……
再轉世,他再為凡人,自幼從軍,被迫捲入修士之間爭奪,後來戰死沙場,所在之國,卻仍是慘敗,所有同袍,皆被屠戮一空。
徐子青輕輕歎息,收斂目中神光。
他心有不忍,但不忍又能如何?
輪迴百世之內,前世之我未必不是今生之你。
既為不可解事……便不解罷!
徐子青微微轉身:「師兄,我們走罷。」
雲冽略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再一恍惚間,這高峰之上,已無半個人影了。
·
於凡人心裡,皆以為修士有倒海移山、翻覆天地之能,此雖不中,但若修士修煉到了極處,與如此之能亦不遠矣。
而乾元大世界中,凡人雖是眾多,也聚集成無數國度、勢力,可他們卻也都知修士存在,其中有財有勢者,更往往與修士聯繫。
凡人仰慕修士,卻不會不知修士存在。
只是,即便知曉有修士存在,除了那等與其有聯繫者、可利用之凡人以外,尋常凡人再如何敬仰「上仙」,亦難以得到眷顧。
乾元大世界何其廣袤?無數地域,皆在其中。
有一處較為偏遠之地,地域同樣極是廣闊,資源則相對貧瘠。這裡有數個佔據遼闊疆域的凡人大國,並沒有依附什麼門派——他們因一條寬闊媲美海洋的大河攔在這塊地域之內,隔斷了與大河之外修士的牽繫。
外面的修士境界高深者看不上這貧瘠之地,而境界低下者難以渡過此河,久而久之,此地之人,雖也知有「仙人」存在,但「仙人」於他們不過傳說,各國之內,便仍是以武為尊,至多不過是後天、先天的武者罷了。
也是因此,在那天災**之時,就沒有了求助的途徑。
譬如這連日暴雨,雨水傾盆而下,聚集於土地房舍之間,逐漸積累,淹沒人腳。那山上因大雨衝垮山頭,更引發山洪,自山上直衝而下,好似條條惡龍,要把這方圓之地,數國城池,盡數捲入一片汪洋!
在那一刻,無數的房舍皆被洪水沖垮,無數凡人被水浪捲起,在洪水裡浮浮沉沉。有些極快地變成了浮屍,還有些儘管極力掙扎,卻仍是難以逃脫,只能絕望等死。
許許多多的人死去了,許許多多的人想要活著,許許多多的人更在求救……渴求生機,渴求存活,無數的渴求,便如同這洪水一般,也化作了一股洪流,成將這無數人的呼喊求救,無數人的渴盼,變成了不知是否會有的,最後的希望。
求生欲,多麼強烈的求生欲。
在這天災之下,居然在無盡的死亡裡,醞釀出了不甘認命的勃勃生機!
在半空中,有一襲青衣的年輕人虛空而立,他身側還有一位白衣男子,靜靜
靜陪同。
青衣人低頭看時,微微皺眉。
他察覺了無盡生機而來,但到了近前他卻發覺,吸引他的,乃是那無數凡人的求生之念,是瀕臨絕望前的最後一絲奢望。
洪水太強勁了,就連許多後天武者,都被捲走。而先天的武者數目不多,縱使他們能浮空來躲避洪流,卻也有不少在力竭後同樣被水浪淹沒。雖也有武者想要救人,可在如此強大的天災之下,居然連自救也難以做到了。
徐子青神色微變。
就在他剛剛到來的剎那,便又見到有數千人被奔騰水浪捲起,又被另一道水浪撲進洪水深處,死亡大半……這種天災,對凡人而言,可不就是天傾之禍!
這無數人的生生死死,本應是輪迴一環,為徐子青觀想參悟之用。
他也本應如同神祇一般俯視天下,觀想生死,極力入道。
但若不出手,與他本心相違,若是以此參悟,於他而言,便是歧途。
徐子青並不猶豫。
只在心念一轉間,他的手中便已多出一把葉片,隨即有一陣微風吹起,那葉片四散,紛紛落入洪流。
眨眼間,葉片肉眼可見般速速漲大,居然化作了無數晶瑩剔透的青色小舟,穩穩當當地,浮在了那水面之上。
徐子青心念再動。
這些青舟瞬時游動起來,竟是如同條條游魚,往那溺在水中的凡人竄去!在此時,它們便如同許多勺子,只消看準那水裡活人,就一個翻轉,將其舀上船來,漂浮開去。而它們似乎內中即是廣闊,便是十餘人、二十餘人同座,亦不覺有絲毫擁擠,寬闊非常。
那洪水裡的凡人,俱是喜極而泣。
「天降神船,我們有救了!」
「是仙人下凡相助?拜謝仙人,拜謝仙人!」
「仙人在哪裡?求仙人現身,也救救我的父母吧!」
「多謝仙人相救!多謝仙人相救……」
又有無數凡人心音,化作滾滾洪流,直衝上來。
徐子青聽入耳中,越發悲憫。
——此事可解,何不解之?
在他指尖,登時有一旦青光,直直落入洪流之中。
霎時那水浪分開,朝四面撤去,就如同大地上突然出現深深溝壑,把無數水流,都吞沒進去。
那些被青舟救下的凡人,皆已目瞪口呆。
如此神跡,果然只有仙人方可做到!
洪水退去,青舟將眾多凡人送於地面。
但那天空之上,卻再沒了半個人影。
同時,在那受災諸國的一座州府之外,卻憑空出現了兩個青年。
大水之後,有無數生靈死去。
許多災民雖是死裡逃生,卻因這大水或者泡爛了身體,或者發起了高熱,更有因惡水作祟,生出了疫症。
各國派遣官員救災,但受災了災民仍舊死傷連連。
徐子青看向雲冽:「師兄,我心中有感。」
雲冽靜靜回視。
徐子青微微一笑:「你我自今日起,怕是要在這凡人地界裡,多待上一段時日了。」
雲冽略點頭:「便依你所言。」
徐子青週身青光閃動,很快,就給他換了一身行頭。
此時他手持一面大幡,上書「懸壺」二字,仍是一件青衣,卻再不同以往般「天衣無縫」,而是略顯陳舊,乾淨整潔。
隨後,徐子青又朝雲冽笑了一笑。
雲冽神色不動,待一道黑金光芒閃現之後,他一身樸素,氣息彷彿也壓制幾分。
正如同一位青年劍俠,守護在那行醫之人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