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神宗那方本是試探,卻見到如此情景,心知不妙。
仙修籌謀已久,若是真要再這般毫無章法地對戰下去,恐怕只是白白將門人弟子拿去送死罷了。
當下裡,幾位血堂長老各自下令,著諸多血神將,以一種獨特呼哨之聲,來號令眾多弟子前行後退,再不同方纔那般不加思量。
然而此時仙修已是佔據上風,本來也是聽命行事,並不怕邪魔如何作祟,反而是趁勝追擊,在那些血神弟子未及退回之前,再來宰殺幾個——總之殺一個是夠本,殺兩個便很爽快,殺得更多,功勞越多。
高空裡有各家長者遙遙俯瞰,他們恨不能大顯神威,哪裡還有退縮之心?
自然,仙修也並非沒有損失。
血神宗弟子撲殺起來,也甚是凶厲,猶如惡獸,又猶如凶鬼。他們因著修煉之法不離血氣,每逢出手便是血光重重,還有許多血影釋放,有血遁之法,如今反應過來再要對付,沒了那猝然攻擊,也難以一招殺滅。
於是漸漸地,因對方鬼蜮伎倆太多,偶爾便也形成拉鋸之勢——尤其戰得越久,那無用的低境界血神弟子都已被除去,留下來的那些,便要難纏許多。
不過,這些弟子再如何激烈交戰,真正參與仙魔相殺的,也不過只有金丹及其以下的弟子。
即便是徐子青與雲冽,雖說同眾多仙兵一起圍了過去,卻不曾動作,而是調動仙兵,指點方位,任其廝殺。
只因屬於他們這一等級的對戰,尚且未到時候。
徐子青虛空而立,神識外放間,把自己麾下千位修士舉動,盡皆收在眼裡。
儘管仙魔大戰已成定局,可仙道中人,能少損失一個,便少損失一個。
他目光一凝,彈指而出。
剎那間,一位修士身後血影就被一道青光打破,慘嚎著消散了!
周圍許多修士見到,都是士氣大振。
徐師兄——徐司衛長正在看護,他們大可一往無前!
因早先已有安排,徐衛千人裡,十名金丹逐步把這一片區域劃分開來,互不干擾,將那蜂擁而來的血神弟子蠶食鯨吞。
他們麾下的一旗仙兵,雖在初戰時有些手忙腳亂,但待他們適應這對戰後,也憶起上峰事先交代,有條不紊,把血神弟子分開包圍。
很快徐子青便見到,下方他這一衛修士,把那許多血神弟子分做了十塊,遠遠看去,就見到如同渾圓一般的靈氣往內圍壓縮,而中間那一團血紅,就不斷地被斬落,不斷地跌了下去……
血紅的光團越來越小,那包圍的圈子,也越發地縮小。
到最後,僅剩的一點血紅也已誅殺,在那一片天地裡,就只剩下了那許多仙修了!
徐子青神情稍緩,然後再度彈出數指,每一指都殺死一個血神弟子,叫他們不能奪取他麾下仙修性命。
再過得一個時辰左右,十塊區域中,血紅色全都消失無蹤,那千位仙修,居然一人不少!而每一位仙修,都至少手頭有二三個邪魔的性命!
如此戰況,使人心頭安慰。
首戰便有如此成就,眾多仙修越發歡喜。
十位金丹仙修沖徐子青一個拱手。
徐子青微微點頭,手指一點,指向另一方位。
眾多仙修見狀,再如疾風一般,又往那個方位撲了過去!
此時的戰場,魔兵聚集起來如同一個個碩大的血塊,而仙兵則如無數蟲蟻,爭先恐後,把那些血塊吞噬。
血神弟子的屍體,仙修弟子的殘軀,都簌簌落了下去。
在這血神宗內外,屍體成山,血水成海,然而許多屍體許多血水再被許許多多血神弟子使用,隨著戰事加劇,竟是讓一些優秀的血神弟子緩過氣來!
仙修一方,則紛紛皺起眉來。
如此……不妥。
徐子青目光一動,看向那熟悉氣息所在方位。
師兄引領的,是一眾劍修,在這等時候,便有許多劍修出手時更用巧力,直把那死去的邪魔身軀絞成碎塊,再不能拿來利用!而劍修攻勢強勁,一時之間,倒也沒有同伴死在邪魔之手。
徐子青略思忖,忽然有了一念。
他手中令牌一揮,把宿忻喚了回來。
宿忻此時也不同以往般親暱,面皮繃住,頗為嚴肅:「司衛長有何吩咐?」
徐子青直言道:「你領你麾下火屬修士,往下方屍身上投擲烈火,焚燒了去。」
宿忻念頭一轉,便是明白,他連忙說道:「遵命!」
語畢,立刻去往麾下下令。
不多會,數十火屬修士一同動手,明亮火光直衝而下,化作一團團火花,落在了下方的無數屍體身上。
這些屍體觸火即燃,短短片刻,就被燒了個乾淨。
如此作為,火屬修士們儘管耗費不少真元,可被他們圍殺的邪魔,卻因沒了下方血肉彌補,反而比先前容易對付。
此時再來斬殺血神弟子,就沒有那般為難。
一二刻後,血神弟子再死大片。
徐子青這邊的做法,其他修士哪裡能留意不到?
當下便有許多司衛長也下令麾下火屬修士如斯行事,而若是一衛之內並無火屬修士者,則會用出其他方法,把那屍體碾碎,讓它們再不能助紂為虐。
有毀屍之舉後,仙道聲威更盛,再度佔了上風。
那血神弟子們許多見不能抵擋,有許多便自袖中摸出丹藥,猛然吞下。
霎時間,他們身形登時膨脹一倍,化作兩丈之高,出手之時,也越發可怕。一眨眼功夫,就有好些仙修受害。
徐子青反應倒算及時,他手腕一抖,就有數十青色籐蔓直衝而出,將那些異變血神弟子前方的仙修纏住,躲了開去。
那異變血神弟子霎時跳起,居然一個縱身,化作血光往另一處逃走了!
只是,大戰之時,豈容有逃兵?
仙門處尚且不能寬恕,邪魔之中,更無幸理。
就見到血雲深處,巨大的血紅巴掌撲扇而來,僅一個瞬間,就把要逃脫的那些異變血神弟子,全都拍成了肉餅!
原來這些血神弟子服用那等異變的丹藥,非是為殺滅仙修,而是為尋出空子逃命罷了。邪魔之間利益為上,並無什麼情感可言,對宗門自然也沒太多歸屬之意。若是魔門佔據上風,這些弟子便要留下分功,可魔門總在頹勢,弟子們便想要各自逃命了。
不過,這些低境界的弟子到底是逃脫不得,有那麼數十上百個意圖逃走的反而死得更快,餘下的那些,就只好搏命了。
這一搏命下來,邪魔那方,就越發狠戾。
這般拉扯拉鋸,你來我往。
仙道便有優勢,也不能永久保持,血神宗的弟子發起狠來,邪惡手段層出不窮,一個不慎,就要落到他們手中,死得淒慘無比。
喊殺震天,仙修們也殺紅了眼。
而局勢連變,此地各處仙兵們的對戰之勢,也有了明顯變化。
如今在這場上,五陵仙門中每一衛一人不損者,有徐子青所領徐衛,有雲冽所領雲衛,還有幾位化神期修士所領,都是較為順利。而僅是元嬰期的修士以及部分化神修士,他們手下的一衛仙兵中,多少都有數人乃至數十人已隕落。
再有大衍帝國,銀衣皇子司掌兵陣,他們經驗更為豐富,調動兵將來如臂使指,游刃有餘,全無損傷。這些皇子們更是全不出手,只負手觀之,神態睥睨。
而萬劍仙宗處,因劍修攻勢銳利,且善於殺伐,整個宗派,總數傷亡不到百人,萬法仙宗相較弱些,不過也有數個兵陣,不曾有所損失。
霄水仙宗倒是死得多些,如意仙莊的女修則異常凶狠,總數分明最少,但隕落之人卻是不多,所殺之人更不在霄水仙宗之下!
這便許是仇恨深重的緣故了。
高空上,紀傾與幾位宗主、巨頭們所乘法寶匯在一處。
紀傾皺眉道:「如今不過是雜兵魔頭出來送死,但血神宗真正根基,卻是未損。我等不當等他出頭,邪魔狡詐,安知不是在佈置什麼陰謀?」
這雜兵的試探,時間也太久了些。
若是他們在血神宗裡,借助血氣遮掩,要佈置什麼大陣……倒非是破解不得,而是大陣一出,必然有許多低境界的弟子受害,便很是不值。
他們帶來的仙兵,多數都是有一技之長者,再多歷練一段時日,經由大劫洗禮,來日未必不會出現許多大能強者,甚至有飛仙資質者,也未可知。
眾多宗主巨頭深以為然。
衍帝朗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等一齊出手,往那血雲台處攻上一記,看那血神魔尊,如何反應?」
紀傾點了點頭:「衍帝此法甚好,我等既然是來拔除這毒瘤魔門,對戰之時,也無需太過循規蹈矩了。」
到此時,這些仙道巨擘們,便都欣然應允。
速戰速決,以免再引出什麼亂子,方是正道。
當下裡,數尊模糊身影一竄而出,各踞方位,虛空站定。
下一刻,這些身影或是用掌,或是使拳,或是劍斬,或是刀劈,或是槍刺……數種手段,數種神通,盡皆在空中顯化,那偌大威能,赫赫聲勢,都直衝那血雲台去了!
「轟轟——」
「滋啦——」
「彭——」
震天響動後,那濃重的陰霾,就自血神宗的上空,籠罩下來。
許多血神弟子駭得魂飛魄散,只消被那力道的餘威沾上一絲兒,便是輕則重傷,重則殞命。其他弟子也無心援助,就引起一陣動盪。
血雲台上,血神魔尊眼中血光噴射,心中大恨:「欺人太甚!」
話音落後,他與眾多血堂長老一起,都齊齊祭出神通!
就有幾乎濃郁到近黑的血色腥雲衝霄而起,一層一層,不斷累積。
仙道修士的所有神通手段,都打在那腥雲之上,剎那間,腥雲被打成粉碎,而剩餘的力道,仍在不斷往下,要繼續攻擊。
血神宗大能們登時臉色一變,一時你弄出一道黑風,我捲起一浪血海,又有血鬼血影,有血刀血槍……眾多法門齊出,終於連消帶打,把那些攻勢盡皆化解。
這一擊而出,仙道大能們不曾繼續攻擊,但許多仙道中的元嬰修士,卻開始出手了。方才不論邪魔們是否在醞釀詭計,可為解除這攻勢,縱有詭計,也必然化為烏有。現下正是讓門中砥柱徹底攻殺的機會!
仙道越發強硬,攻勢更為猛烈,血神宗自也察覺。
血神魔尊怒目往四週一個搜尋,忽而厲聲道:「可還有人未來?」
血殺堂長老立時應聲:「那血魄魔尊不曾到來。」
血神魔尊臉色鐵青:「他在做什麼?莫非真以為自己獻出奇礦便可高枕無憂,從此不再聽從我這宗主的吩咐了麼!」
血殺堂長老恭聲說道:「血魄自傲跋扈也不是一兩日了,如今這般抗命,想來真是因著居功自傲的緣故。」
另外幾位血堂長老神色微妙,卻無一人為血魄魔尊說什麼有利的言辭。
自打那血魄得了奇礦奉獻出來後,他們所有人的權柄,都被分出一些,交由他來掌管,宗主更是對他信任有加,平常時候,他們原本便沒忘了時時挑撥,好容易讓宗主對他生出一分疑慮,如今那廝作死,又不來參戰,還自以為得意……正是大好機會,讓宗主徹底將他厭憎,才是他們的好處。
血神魔尊果然懷疑更甚,他交代一聲:「叫眾血神子來!」
他口中的血神子,非是已然定下著重培養的門派繼承人,而是他門內一眾核心弟子,當年競爭血神子少主之位的傑出俊傑,更是他苦心經營許多年,叫他們或者自行突破,或者憑借奇礦突破的元嬰以上弟子。
如今積攢下來,足足有百人之多——且只是當代罷了。
若是能再給他一段時日,血神宗裡的元嬰弟子更會數倍增長,到那時再來跟仙道拚殺,絕不會如今日這般被動!
果然,血神魔尊一聲令下,那余儂情便真如同極溫順的小娘子般,往外頭送了法旨,把核心弟子們全都召集過來。
那些核心弟子反應極快,只在一個呼吸間裡,全都聚集過來。
血神魔尊露出一個獰笑:「爾等受我宗精心培養,實力不俗,去為本座將仙道的元嬰全都殺盡,也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
眾多核心弟子也同樣神情猙獰:「是,宗主!」
說罷,電射而去。
唯獨一人……血戾卻被血神魔尊留下。
血戾心裡一凜,更加恭敬:「宗主還有何事吩咐弟子?」
血神魔尊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你師尊去了何處,為何不肯與本座共進退?」
血戾心驚,立時垂首回答:「稟報宗主,師尊他非是不來參戰,而是身受重傷,如今還在血神海深處療傷,已經閉關許久了。即便是弟子前去喚門,師尊也毫無反應,想必是正在緊要關頭。師尊他……只是不知仙道這般狡詐,竟是無聲無息,已然欺上門來罷了。」
這番解釋過後,血神魔尊神情稍緩些許。
血霧堂長老嗤笑一聲:「血戾,老夫知道血魄是你師尊,你必然要為他說話。可血魄一直在宗裡潛修,霸佔血神海深處,哪裡有什麼受傷的機會?更莫說以他那出竅期的修為,在血神城裡,本宗之外還有人能傷他不成!你便要誑語,也無需這般搪塞,好歹多編造幾句,也不必錯漏百出。」
血神魔尊一聽,面色更為難看。
血戾不敢隱瞞,語速極快:「宗主息怒,師尊並非不曾出去。前日裡仙道空靈仙子安謹姝來到北域,她同血蟶新婚妻子鬼屠陰山有三十載死鬥之約,正是赴約之時。因鬼屠陰山心機深沉,師尊唯恐她壞事,便一直讓弟子對她多有監視,此次便想了個由頭,讓弟子、師尊皆與她同去了。」
血神魔尊這回無需他人挑撥,已冷聲說道:「那又如何?安謹姝區區小輩,絕不會是血魄對手!」
血戾又是速速開口:「孰料安謹姝十分狡猾,她雖是獨自前來,暗地裡卻約了幫手。兩個化神後期的仙道小子半路破開禁制突入,相助於安謹姝。」
血神魔尊粗眉一豎:「化神與出竅,境界天差地別!」
血戾忙道:「那兩人可並非一般二般的化神弟子,實為五陵仙門最為出眾的幾人之二。其中一人更曾是初上天龍榜已衝入前五,後來更不知有什麼奇遇,早早將同榜他人甩到身後。」他擔憂這宗主耐心有限,加快敘述,「若僅是如此,我等只消帶走鬼屠也就是了,但萬萬沒想到,在他們動手之時,師尊便已認出,原來他們就是師尊的仇人!」
到這時,血神魔尊終於來了興趣:「哦?是那據說殺死血魄雙修之人的兩個小子?當年血魄回歸,為尋那兩人,也耗費不少日子了。」
血戾知道這是血神魔尊已然有些消氣,急忙又說:「正是。故而師尊一見之下,就想將他們滅殺,只是沒料到他二人那般厲害,合力之下,反而是師尊不是對手。即便師尊將法身顯露,也同樣戰敗,最後……弟子和鬼屠,都還要仰賴師尊帶走,便又給師尊添了麻煩。」他像是有些慚愧般低下了頭,「回到宗裡後,師尊便是連多說幾句都來不及,就匆匆閉關了。」
到這地步,血神魔尊終是不再怪罪,只說道:「如今我宗生死存亡之際,血影,你身法快,速速去將他叫來!這許多日子,他也該痊癒了,若是還有不成,你便助他一臂之力,至不濟,將血奴多殺百十個,將血肉放了給他就是!」
血影堂堂主不敢不從,趕緊應「是」。
血戾也是大喜,又恭維道:「宗主英明!弟子代師尊多謝宗主厚愛!」
血神魔尊擺擺手:「你去為我多殺幾個元嬰,便是立功了。」
血戾當然是立刻就要退下,殺將出去。
那血神魔尊忽而又問:「你所說兩位仙道的小輩,如今可來了?」
血戾回道:「理應是來了,不過弟子神識也穿透不出,一時不曾發現。只是……」他頓了頓,「那兩個一人喚作『雲冽』,喜著白衣,是個極可怕的劍修,另一人則是『徐子青』,喜著青衣,看著和善,卻有一種詭異血籐,也極是厲害的。」
血神魔尊聽了,這才徹底將他放過。
血戾不曾稍有遲疑,身子一晃,就奔入那戰場之內。
場中,血神子們疾飛而出,與許多同樣在元嬰期以上的血神弟子一起,加入戰局。
他們可沒什麼道義可講,一旦殺入戰場,一飛而過時,就掠走數條甚至數十條的仙修性命。
這些仙修分別在不同司衛長、領頭之人麾下,因著那些邪魔元嬰、邪魔化神動作太快,一下子沒了性命,瞬時就將仙修強者激怒。
有些反應快的仙修強者,在那邪魔們不及殺死太多之際,已是對邪魔強者出手,把他們阻攔起來。
這一阻攔,就把邪魔所有攻勢接下,將其劃作了自己的對手,廝殺起來。
只是幾個呼吸工夫,那許多的仙修強者,便都將邪魔強者注意拉走。
徐子青便是反應極快者,就在一尊邪魔將要臨近時,因他木氣純淨,立時察覺血腥之氣。他自然是當機立斷,就將小乾坤顯化出來!
那邪魔剛剛逼近一位五陵弟子,那血神神通堪堪使出,而他卻馬上慘叫一聲,躲閃開去!
原來就在他要殺滅那弟子的剎那,一隻極巨大的爪子,已是自身後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