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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61 文 / 衣落成火

    此人身形不高,氣度甚至有些猥瑣,不過只是個金丹初期的修士。

    他腰間懸掛仰陵令,正是來得最早的一位,亦是在這條街道上,十分叫人厭煩的一位——因此,他接到的消息,自也是最快的。

    只見這修士笑了一笑,那五官便彷彿擠在了一起,又顯得更醜陋了幾分:「見過徐前輩,晚輩獻醜了!」

    他雖是「打蛇隨棍上」慣了的,可一個外門的弟子,儘管也算周天仙宗之人,卻也不敢就這般喚一聲「徐師兄」來套近乎。

    徐子青察覺到,這人出現後,不少人都皺起了眉,甚至有些元嬰期的修士,眼裡都禁不住閃過一絲嫌惡之色。他並非以貌取人之輩,也知曉一個人若能引起眾怒,也絕非是他長得太醜、太無氣質,那麼,此人究竟是什麼人,又做了什麼事?

    隨即,那修士目光一肅,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團灰光!

    頓時那些不喜之色,越發清晰了。

    灰光稍微停留一瞬,立時「彭」地散開,幾乎無形無影地消散在大堂之中,一時間,居然難以發現這分散的灰光蹤跡了!

    徐子青微微一怔,就算以他化神期的眼力,竟驟然間也沒能發覺。

    這是怎麼回事?

    下一刻,徐子青便釋放神識,四處鋪開,往各方寸寸尋找。

    如此仔細尋過多時,他終是在一些修士的衣角、佩飾、髮梢,以及大堂牆角等隱秘處,發現了如同蚊蚋一般形態,卻比蚊蚋更加細小,幾乎肉眼難見,就連神識也輕易不能發現的細微飛蟲。

    這些飛蟲若是伏地不動,氣息都與靈氣波動相合,隱藏起來,真是叫人難以察覺。

    徐子青很快收回神識,他心裡隱約便有些明白,為何此人會使許多修士厭惡了。他又傳音於甲二:「你所覺如何?」

    甲二連忙回道:「此人隱匿功夫極為了得,雖屬下已然察覺端倪,但若是他再有所進境,恐怕屬下也要被他隱瞞過去……」

    徐子青若有所思:「他或者還有隱藏?」

    甲二眉頭皺起:「恐怕那小輩是要顯露本事,擔憂少主自己無法察覺,才如此作為……他倒是信心十足,少主莫非還要他來相讓不成?」

    徐子青失笑:「有自信是好事,這般作為倒也算體貼了。」

    主僕兩人交談這幾句,下方的修士們則是忍耐許久,都紛紛在自己身上尋找起來,隨後有些境界高的找到了,便要一把將那飛蟲捏死。孰料還未等出手,那飛蟲又是「嗡」地一聲,飛了開去,消失不見。

    不多時,那修士許是露得夠了,不知怎麼再度施展神通,將那灰光聚攏,重新形成了一個人形模樣,轉眼間,就是他的本尊。

    他便躬身行禮:「在下黃元,請前輩指正。」

    徐子青見了,又有陳霓陳裳姐妹,把此人來歷說出。

    原來這黃元果真如他所想,是這條街道上的一位消息販子,總是獨來獨往,卻能將哪怕一些元嬰修士的**都打探清楚,用來私下同一些勢力、家族或者單人交易,也不拘葷素、好壞,只要給的價錢足夠,便無所不言。

    如此一來,名聲自然不好。

    更何況,他這本事使出來,連元嬰都不能尋到蹤跡,又無人得知何時自己身側便有如此一人隱匿起來窺探己身,直入附骨之疽,豈能不叫人毛骨悚然?

    黃元這販子,甚至一度引起多個勢力聯合圍剿,卻不能抓到他的本尊,又殺死他所化飛蟲的,卻是若不將所有飛蟲盡數殺死,他亦只是休養一段時日,就可恢復過來,反而再度大肆宣揚那些勢力中不可告人之事。

    久而久之,黃元倒是出了大風頭。

    後來,若非他主動收斂、有所取捨,不再肆意販賣所有消息,且他又從不能探知化神以上修士的消息,更有那「一旦被飛蟲附著的修士使出大威力術法則飛蟲必死」的傳言放出,他怕是要被頂尖的大勢力,用更高的代價徹底誅滅!

    現如今,他總算是苟延殘喘下來。

    也並非沒有勢力招攬過他,但黃元卻一一拒絕,而那些利益牽扯的勢力又互相牽制,導致最終沒有結果。

    不過,也許是有許多年被追殺得險死還生,黃元已然有所畏懼,也許是因為他不再願意獨自漂泊,待內門五星弟子要要收侍者之事傳出後,他便成為了其中堅持最後的修士之一。

    此間三十五載,再有多少修士就此放棄,他卻是頑固如初!

    這時候,黃元抬起頭,任憑徐子青打量,亦是等候徐子青宣判。

    他心裡有些忐忑,現下他已是四百餘歲,儘管當年資質不俗,卻因早年相貌醜陋被人嘲笑之事而自卑,隨即他得了超卓的功法,卻又傲慢起來,以至於自視太高,肆意妄為,引發眾怒。而後他幾度被滅去大半飛蟲,耗費大量光陰,才重新將境界鞏固在金丹初期,卻也因此將原本的桀驁磨滅大半,使心境平和。

    可他的確是自覺行事不妥,卻並非就此要諂媚仇人,於是又是多年蹉跎。

    這奪取侍者令恐怕是他壽元終了前唯一的機會,苦等數十年也不能把他動搖——他甚至已然決定,哪怕是一百年,兩百年,他也要等待下去!

    ……如此寄予希望,自然也越怕失望。

    徐子青點了點頭:「你且往那處坐一坐。」

    黃元猛地一驚:「……前輩的意思是?」

    徐子青微微笑道:「你之技藝頗有意趣,卻不能立時定下,且待我看過其他罷。」

    黃元高高提起的心,又稍稍放下些。

    雖說並未確定,好歹機會大了一些……

    其餘的修士,卻都臉色有些不好。

    黃元機會更大,便是他們機會更小。

    徐子青用手往那處一指,黃元所去方向,又出現了數根籐蔓,形成好些高凳模樣。黃元很快領悟,就選了最邊上的那個,盤膝坐了上去。

    餘下修士眼尖者,就見到那處的高凳不止一個,也不止三個,而有十多個之多,也就是說,去了那處者也非確定人選,還能盡力一搏!

    緊接著,就有第二順位的修士,迫不及待地躍身出來。

    這一位出場後,立刻就放出自己最為厲害的神通,震得牆壁土地都是「轟轟」作響,著實聲勢浩大,氣魄不凡。

    但他顯露之後,徐子青卻不曾喚他往高凳上就座,他也只好神色黯然,先行退去。

    第三位,第四位,在這第二位修士碰壁後,也從黃元被看中的急迫中清醒過來,知曉若是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又或者不夠冷靜,也只有淘汰一途。

    於是,他們也用了十成的氣力,可惜仍舊不成。

    這幾位,都是金丹修士,而金丹修士原本在境界上便不及元嬰,哪裡輕易就可以被人看重?連連數位後,氣氛也緊張起來。

    過了半個多時辰,漸漸有元嬰修士,露出本領。

    徐子青高高端坐,仔細將眾多修士一一看過。

    只可惜,除卻頭一個黃元外,這些時候裡,竟再沒有看上的修士。

    這也並不奇怪,在參加過風雲榜戰這等天才雲集的重事後,徐子青見過不知多少驚采絕艷的神通、術法、功法,也看到過無數將旁門手段弄得讓人眼花繚亂的奇才,那是匯聚整個乾元大世界的傑出修士,這些外門的弟子——哪怕是元嬰修士用了渾身解數,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差強人意。

    徐子青歎了口氣,侍者將來必為他與師兄倚重之人,將擔負同眾多五陵門人一齊振興五陵山域之責,絕不可輕率。

    若是餘下之人再未有出類拔萃者,恐怕也只有黃元還堪入眼了。

    突然間,一道劍光逼仄而出,與方纔的沉悶相比,竟顯出幾分驚艷來!

    徐子青心中一動,看了過去。

    只見那劍光極冷,如同一條冰線,而劍招亦是極為簡潔,乾脆利落,毫無花哨。數記劍招使將出來,竟有一種割裂空間的銳利感!

    一時間,倒讓徐子青彷彿見到了一絲當年在小世界時,被師兄天魂教導用劍的意蘊……只是,這種劍法,尚未形成劍意。

    也就是說,這位年輕的劍修,對劍的領悟還不足以凝聚出劍意來,而且,以徐子青的眼光看,此人似乎在劍道上缺乏指點,卻是憑借自己的心意,單單淬煉基礎劍招,而未被花哨劍術迷眼。

    這位劍修,欠缺是領路人,或者說,欠缺一個點撥,就可以讓他突飛猛進!

    可就是這般急迫地需要磨練的、如今似乎不過接近三百歲的金丹期年輕劍修,卻肯如此等待。

    足見他,不驕不躁。

    徐子青待他將劍法使盡,並未言語。

    那年輕劍修表情肅穆,薄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眼神也很是倔強。

    他極固執,明明本身積蓄真元極快,也早早結丹,卻唯獨對劍道情有獨鍾。偏偏他的劍雖然快,他在劍道的資質上,則並不很強。

    至少,遠遠比不上他對術法的領悟。

    可他仍舊不肯放棄。

    即便知道或許等待數十年後仍舊一場空,也無法放下。

    徐子青見他如此,溫和地笑了:「你且去一旁等候罷。」

    那冷靜無比的年輕劍修驟然抬頭,眼裡的狂喜一閃而過,又立刻克制住:「是!」

    隨後,他挺直脊背,就如同一柄長槍,抱劍坐在了黃元的身側。

    然後,又是下一位。

    那許多的修士展現本事,足足耗費了三日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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