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那王座之前的藍衫人,並非如何美貌驚人,亦無出眾資質,一身修為更不過區區金丹初期,甚至那一身的氣息,也只稱得上是中正平和,沒什麼銳利侵略之感。
偏生這樣一個人,卻備受二少宮主寵愛,將他時時刻刻帶在身邊,堪稱第二冰宮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叫人怎麼不心生怪異?
同時,也讓許多人妒忌怨恨。
徐子青如此震驚卻不是為了別的,而是這藍衫人,居然是他的一個熟人。
更是他自打踏入修仙之道後,第一位好友。雖說多年不見,可那一副面貌,他仍是一直未曾忘懷。
正是當年在徐氏宗族裡,曾出手助他的莊惟。
然而這莊惟原本應是追著那徐紫羅去了傾隕大世界,卻為何會在乾元大世界來?中間他究竟有多少經歷,又怎麼成了這冰雪仙宮二少宮主寵信之人?他的修為境界,又是怎麼一回事?
非是徐子青對這好友有什麼懷疑,只是莊惟那年因他而入傾隕大世界,一身修為只在煉氣五層,不僅是小世界靈氣微薄之故,自身資質確是不佳,應當要有大造化,方有可能成為金丹真人。而眼下分明才過去百年,莊惟竟已然結丹……就算是大世界靈氣濃郁,也不當如此之快才是。
於是他心中揣度之際,也生出了幾分擔憂來。
可莫要是用了什麼有傷己身的手段才好……就連那位二少宮主,這時也讓徐子青不禁多打量了幾分。
他本來並不欲同那人有什麼交往,可事關友人,他卻不得不留意了。
這般想了許多,雲冽在旁自是都看在眼裡,就說道:「事後去見他就是。」
徐子青歎了口氣,也知道再多揣測亦不如親耳聽聞,便點了點頭,笑道:「是,師兄。我明白。」
隨後滿座賓客紛紛獻禮,都是由族中地位最高、修為最強者引數位看重的小輩一同出來,向那高高在上的王座躬身行禮,再將賀禮呈上,顯露給眾人觀看。
而王座上的紫衣人就偶爾點了點頭,神色並不怎麼在意,那些賀禮,也都被藍衫人莊惟收下。
如此情形,越發讓賓客們不敢小覷於他了。
到豐家之時,徐子青、雲冽和幾個小輩都只在座位前站起,兩個元嬰並豐奇等人出去獻禮、行禮,那模樣,都期盼能在二少宮主面前混個面熟,若是能給二少宮主記住,就是莫大之喜。
徐子青的注意力盡在莊惟身上,看他做事時平和有禮,和多年前一般無二,就連細微神情,也沒什麼變化。
許是他打量得久了,忽然間,莊惟也將目光投來,正與他四目相對。
徐子青微微一笑。
莊惟卻彷彿一驚,張了張口,眼裡也現出幾分驚喜。
——但到底尚有許多家族獻禮,他頓了頓,還是立刻收斂神情,繼續收取賀禮。只是此時他動作間卻快了幾分,彷彿稍稍有些急切。
而此時,徐子青也越發肯定他就是莊惟,而非僅僅是面貌相似了。
漸漸獻禮結束,眾多賓客繼續觀舞、飲酒,也算熱鬧。
那位紫衣人高踞王座,只冷眼看著下方眾人,倒沒有對哪個另眼相看。
到宴席結束,今日到來的所有賓客雖是不捨,但也不並非所有都能在冰宮裡留宿,有些接了帖子的大家族留下來,中小家族、境界不高的散人,也只能就此離去。
不過宴席之外,彼此倒是可以互相攀談、交往一番。
豐家原也是該走的,並不得二少宮主召見。
豐奇也是頭一回來此,能見那位一面,他已歡喜無盡,就在一旁等候。兩位元嬰老祖則同另一些同樣的老祖攀談起來。
正此時,忽然有個女婢走了過來。
眾人的談話聲,就紛紛停止。
莫非二少宮主當真要召見哪個家族?
然而還未等他們緊張、歡喜,那女婢已立在身著火紅大氅的青年面前,略略行禮:「請問可是徐子青徐公子?」
徐子青心裡明白,含笑點頭:「不錯,正是徐某。」
女婢面色如常,快聲說道::「宮主召見,請隨我一行。」
此言一出,豐氏家族眾人並其餘幾個家族之人,就都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裡羨慕有,不解亦有。
豐奇萬萬沒有想到,疑惑更深,也越發覺得兩人高深莫測。
徐子青卻起身笑道:「我與師兄同來,不知可否同往?」
女婢很快看一眼雲冽,也是點了點頭:「自然,兩位請。」
徐子青就和雲冽並肩,一同隨他而去。
三人身影消失後,豐家兩位元嬰就看向豐奇,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原以為那兩個不過是豐家的小輩,現下看來,卻不像了。
豐奇苦笑將與徐、雲二人結識,二人想要求借映波牛之事全都說了,引來兩位元嬰若有所思。
其中一位就說道:「那兩人身份未知,但能同二少宮主搭上關係,恐怕並不簡單。先前家主拒絕出借映波牛之事,只盼沒有得罪他們才好。」
另一位也道:「且將此事告知家主,將厲害闡明罷。」
就此做出了決定,日後再對那兩個金丹的態度,也要大不相同。
再說徐子青和雲冽。
他們跟隨女婢繞過許多冰柱、長廊,就走到後殿。
又繞行多處,就見到一座玲瓏小殿,看來像是有人居住之處。
女婢一指點,便道:「要見兩位之人就在此處,請二位自行進去罷,婢子卻是不能入內的。」
徐子青笑道:「徐某明白,勞煩姑娘帶路了。」
女婢就退下去,徐子青看一眼師兄,心中安定,就踏上冰階。
冰宮之內處處冰雪,就連一磚一瓦,也由寒冰砌成,極顯瑰麗,讓人驚歎不已。
還未走近,徐子青卻聽到裡面有人聲響起。
只聽一道如同冰玉般脆寒的嗓音響起:「你見到什麼人,竟巴巴要請他過來?」
聲音是再好聽不過,只是內中卻有些暴烈一般,同那音質頗不匹配。
隨後又有一人無奈道:「是舊時好友,沒料想能在此界重逢,便想要見一見罷了。」
這嗓音就很溫厚,可聽出此人定是個脾性極好的。
先前那聲音冷哼一聲:「是什麼朋友,叫你如此在意!」
後頭那人越發無奈:「若非是那個朋友,我恐怕根本入不得大世界,更莫說和你相見了。」
先前的聲音一頓,才有些緩和下來:「既是如此,我也要見一見才是。」
後頭之人笑歎:「原本就是要介紹與你認識……」
徐子青才走這幾個冰階,已聽到那好幾句,然而雖並非起意偷聽,也不願引起誤會。
他當即快行數步,舉手叩門。
殿中就有人將門打開,正是個藍衫人迎了出來。
那人一見徐子青,神色已然露出許多歡喜:「子青賢弟,許久未見,你可安好?」
的的確確,就是莊惟。
徐子青能見到這位故友,心裡也極喜悅,就同他雙手交握:「我自很好,莊兄,你可好麼?」
莊惟笑意真切,神情裡遠比當年輕鬆得多,也是說道:「我亦很好,快進來說話罷!」他一抬眼看到雲冽,微微一頓,「這位……」
徐子青笑道:「這位是我師兄雲冽,也是我雙修道侶。」
莊惟一怔,很快反應過來:「是我怠慢,子青賢弟,也請這位雲道友快快進來。」
這兩個好友當年分別時原以為今生今世怕是都不能再見,而今到了乾元大世界裡,反而久別重逢,如此緣分,怎麼不讓人驚喜萬分?彼此之間,也更為親近。
且不說莊惟如何感激徐子青那年知他心意、帶他到傾隕大世界之事,就是徐子青,對莊惟也與旁人不同。
雖然徐子青朋友頗有一些,可這莊惟不僅是他頭一個友人,更是與他脾性相近、意氣相投。徐子青同其他友人接觸之前,多少都有些由頭,或是受過試探,唯獨這個莊惟,在當初徐子青幾乎沒得修為、身份地位都極低下時,也肯同他真誠相交,從不對他有半點鄙薄之意。因此,對待莊惟,徐子青也回以一片至誠。
一行人進得殿中,室內也是冰雕玉砌。
徐子青和莊惟歡喜依舊,但經過這一會沉澱,也心境平復下來。
同時,徐子青見到了室內的另一人。
就在牆邊一張榻上,一襲紫衣的青年斜靠冰枕,他相貌極是冷艷,正面無表情地看向這邊。
而他雖然沒有表情,卻眉間帶煞,眼中也彷彿有洶湧怒意。
雲冽自然立在徐子青身側,神色冰冷,卻好似比那紫衣人同這冰宮更加相稱。
徐子青一笑,就似乎帶來許多暖意。
他兩個氣息相合,不曾為對方氣勢所攝。
莊惟見狀,幾步走了過去,神情裡有些懇求:「和徵……」
那紫衣青年氣息稍稍收斂,一手將莊惟拉下,坐在自己身側:「讓他們也坐罷。」
說這句話時,怒意卻好像都消失了。
莊惟朝徐子青歉意一笑,袖袍一擺,就將一張冰榻召來,放在兩人身後,說道:「子青賢弟,雲道友,請坐下說話。」
徐子青並不介意,他看這位紫衣人分明就是那高高在上的二少宮主,可他同莊惟之間相處……卻是頗為有趣。
不過他先前的擔憂,倒是在此時化去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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