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尖一縷劍氣閃過,就有一道銳風極快穿透那錦囊上的禁制,一絲一毫都不曾傷到其中之物。如此精妙控制,當真極為少見了。
只見錦囊上頭那層濛濛微光就像被什麼銳物捅出個窟窿,一瞬卸去了上頭的力道,隨即,這錦囊的真正面目也呈現在兩人面前——
倒不是突然煥發出什麼奇特的光芒,而是比之方才更有華彩,氣息也越發靈動起來。
徐子青面色一動:「……木氣?」
的確,那錦囊之中,即便隔著一層精緻布料,亦是能讓人察覺到內中有一股十分混雜的木氣溢了出來。
如此反應,似乎只有一種可能。
這錦囊之中,或許盛裝的乃是一些不同種類的種子,而當年擁有這錦囊的女修,說不定便是上古修士看守藥園的婢子。
徐子青這般猜了,心中微微有些喜悅。
他現下最缺的,也就是得用的種子——以便於讓他收為從木的。這些種子既是上古流傳下來,說不得就有他所需的種類。
似是在證明他這想法,徐子青丹田里被他好容易壓制下去的容瑾再度躍動起來,他甚至感覺自己手心裡微微發熱,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立刻鑽出來!
容瑾的反應,居然這般熱烈……
徐子青看一眼雲冽,投去詢問的神色。
雲冽並不出言,只是屈指點住眉心,放出一道金光,霎時將整座院落籠罩起來,隨即散佈於虛空之中。
這是布下了一道禁制,讓院落中的景象不至於洩露到外面去。
而後他身形一晃,已是飄到了一丈開外。
徐子青才放心下來,登時不再克制,豎起手掌,任憑容瑾簌簌竄出。
眨眼間,他左右手心俱是竄出一根極粗壯的血籐,再不是如從前那般雪白,而是透著一種邪異的殷紅,正如飽食鮮血後一樣晶瑩剔透,彷彿有血液在其中流動一般。
這些血籐竄出之後,立即散出數十條分支,齊刷刷衝擊而去。
那急切之態,在場兩人皆是前所未見。
不過好在容瑾對雲冽仍有懼怕,它調動籐蔓,才要接近雲冽之時,就被他就手釋放的劍氣逼退,生生地停留在距離他只有半尺之處——只差一點,就要徹底觸碰上了!
可想而知,如若不是雲冽此時對它有絕對克制之力,以容瑾這時本能佔據上風的狀況,只怕要不管不顧地鬧起來了罷。
徐子青見到容瑾搖擺籐蔓,十分遲疑,它似乎很想要竄下去,卻又時不時向後縮縮,倒顯得有幾分可愛了。
有些無奈地搖搖頭,徐子青開口喚道:「容瑾,回來!」
容瑾的眾多「手腳」都很是僵硬一番,最後終於還是聽了話,很是委屈地倒飛而回。但緊跟著卻像是撒嬌似的,兩條籐蔓「刷刷」將徐子青纏了個結結實實,餘下的三十條,也在旁邊晃蕩晃蕩,一定要跟他挨挨蹭蹭的,若非實在沒地方了,竟是恨不能也跟著纏上去才好。
徐子青哭笑不得,伸手摸了摸胸前垂落的葉苞,歎道:「若是有你想要的東西,我豈會不給你?莫要胡鬧了。」
而後不消他多說,雲冽已然悄無聲息地,又端坐在他的對面了。
勉強安撫了容瑾,徐子青對錦囊中的種子,也多出了幾分好奇。
他抬頭看了雲冽一眼,隨即,就伸手將錦囊頂端的兩條細帶挑開,一瞬間,木氣更加旺盛起來——哪怕是混雜在一起的,他卻依然能夠分辨,那其中每一粒種子散發出的木氣,都顯得十分精純。
略想了想後,徐子青手掌在地面撫過,剎那間,那處就出現了十多枚靈光閃爍的透明石塊,正是下品靈石。隨後他再撫過一次,這些靈石就瞬間粘合在一處,形成了一塊大約五寸長、三寸寬的方磚,扁平得如同一塊石板。
跟著,他才把錦囊拿起,小心翼翼地將其中之物傾了出去。
下一刻,約莫三十多粒種子滾出來,輕輕地落在靈石板上。
徐子青才鬆了口氣,仔細觀察起來。
這些種子約莫都只有黃豆大小,或是渾圓,或是扁平,奇形異狀,不一而足。而色澤有綠有紅,有白有黑,也各不相同,可見每一粒都非是同一品種。
看了一會,他又發覺,自己看了那許多古籍、秘錄,竟也全都不能認得,頓時心裡感覺十分奇異。
這上古時候留下的種子,莫非都是絕了種的稀少植株麼?
徐子青想到此處,頓時生出幾分激動。
但很快地,腰上傳來的強大纏繞之力,就讓他這些激動都冷卻下來。
原來容瑾已然很是不耐,如此摩挲著,便是已在主子與本能之間掙扎動搖了。
徐子青微微無奈,隨後將靈力附著指尖,拈起一粒種子,在容瑾的葉苞前晃了晃,可容瑾並無反應,仍是要往靈石板處急切撲去。
他立刻將它按住,換了一粒種子再試,同樣沒什麼反應,如此再三。直至他拈起了一粒渾圓碧青色的,容瑾才轉頭過來。
徐子青卻沒讓容瑾真的觸碰,而是手掌一翻,先把那種子收了起來。
容瑾霎時有些狂躁,滿腦子都是:「要要要……要要要要——」
徐子青立刻盤膝而坐,他咬破中指指尖,將精血擠出一滴,落在容瑾的葉苞上,而後肉眼可見的,容瑾終於安靜下來。
容瑾是經滴血而認主的,與徐子青最是親近,所最渴盼的,也是他的精血,如今得到一滴,對它的吸引力不在那種子之下,才能讓它這般冷靜了。
徐子青松了口氣,這時再同容瑾溝通,就容易許多。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他總算從容瑾斷斷續續的意識中明白過來,那一粒種子若是生長了,就是一種「金血草」,是促發嗜血妖籐成熟之物。
金血草往往同妖籐伴生,初時汲取妖籐力量,直至妖籐能夠分支後,一旦時機到了,就被妖籐吞噬,能立時讓妖籐開始成熟,而這類金血草越多,對於妖籐而言,成熟得也能越快。
容瑾如今即便已有了三十二分籐,其實仍是幼體,之所以見到金血草種子那般激動,也是為了想要盡快成熟的緣故。
這是本能,也未嘗不是因它身為徐子青本命之木、能窺知他心願的緣故。
徐子青聽懂後,心裡也有些歡喜。
容瑾一旦成熟,自我控制之力也會更強,對他的助力自然也更大了。到時候,有容瑾壓制,他也能嘗試將一些較為強大的種子化入丹田之中——這就不同往日他既要壓制容瑾、又要壓制其餘種子那般吃力。
當下不再遲疑,徐子青將意念傳給容瑾,要它能少待一段時日,等他將這種子收取、多多培育出來,再給容瑾吞噬。不然雖說種子也能有些作用,到底也還是不如成株的。
有了徐子青的精血稍稍滿足貪慾,容瑾也算挺好說話的,對著它那主人又好一陣磨蹭之後,就乖乖地鑽了回去,蜷伏在他的丹田深處不提。
而後,徐子青才微微笑著,將事情前後說給了雲冽聽。
雲冽略思忖,開口道:「上古種子常有奇異之處,你需得更加謹慎。」
徐子青自是連連點頭:「我省得的,師兄。」
毋庸置疑,容瑾作為他的本命之木,最該好好培育長大,三十二支籐蔓的力量他自己也有見識,如若能夠增加更多,對他而言,當有更大的好處。
想定了,徐子青卻沒有先將金血草的種子如何。
正因此物對容瑾至關重要,他反而不會先來照管於它,以免一個不慎做錯了,就再沒有更多同樣的種子。而今他要做的,反而是先拿其他種子試試水——畢竟於他而言,就算另外三十多粒種子如何珍貴,也總是比不上金血草的。
沉心定氣後,徐子青神色肅穆:「勞煩師兄為我護法。」
雲冽微微頷首,身形虛虛晃晃,化作一道白影,又彷彿只如一縷極微小的劍光,將自身的氣機,降到了最低了。
而徐子青,他伸手一抹,已是將靈石板上的一粒淡黃色種子拈了起來,放置在他自己的手心裡。
的確,就如他所料想的一般,這些種子藏在錦囊中已不知多少年,且但凡珍貴種子,就算生命力強大,卻也十分嬌貴。
故而雖說錦囊上布下了封存的禁制,內中種子的生命力,也已然不斷流失到一種極其微薄的境地了。
那些被徐子青感應到的精純木氣,也已是種子的「迴光返照」。
事不宜遲。
徐子青不多想什麼,一手握住一塊中品靈石,另一手托住種子,雙目微閉又睜,眼中已是蘊上了兩團純淨的青光。
《萬木種心**》之衍生篇,《養木訣》。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徐子青托起種子的手心裡,也泛起了一層濛濛青光。
光芒之中,有極精純的木氣自他掌心湧出,又源源不斷地將淡黃色的種子包裹起來,並且,很順暢地沁了進去。
初時那淡黃色種子並無什麼太大反應,只是被動吸收,且效果頗弱,然而過了一時三刻後,就像是怎麼突然將它觸動,它竟是一瞬反擊,如同饕餮一般,開始將那精純木氣鯨吞而入——
這一粒種子,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