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樓就是沖脾氣,比他高一頭的英國鬼子他都敢揮拳頭,豈能怕對方言語擠兌人。他騰身而起,一拍案幾,喝道:」好!我簽!肥牛!像你這種身板我打多了,若是十個回合打不贏你,我做你灰孫子。」
王五大喜,叫道:「好!兩位都是好漢,我王五做個見證。」
肥牛拔地而起,喝道:「好!我來見識見識李國樓的迷蹤幻步,看到底誰是灰孫子?」
這叫什麼?這叫先試試李國樓的深淺,多大的池子,養多大的魚,李國樓到底是觀賞的金金魚,還是龍潭裡的潛龍,拭目以待吧。
黃麒英也不是省油的燈,豈能被一個毛頭小孩子嚇破膽。他們早將每一步謀劃好了,不論輸贏,都有後招。
那巴子端坐不動,他早就知道黃麒英會有這招,依然穩如泰山,抬手喝茶。黃麒英亦是不吭聲,好似於己無關。
李國樓說到底是被幾個老江湖當猴耍,他想得太簡單,以為打贏一場接下來就會有人「報仇」,出來與他再比一場,他脫掉外衣之時,還故意瞪眼那個「禿鷹」陳爽。李國樓看這個光鎯頭最不順眼,從進門到現在禿鷹不停的撫摸光頭,不就有鐵頭功嗎?到時看他如何在光鎯頭上面打出幾個窟窿。天底下只有傻子練鐵頭功,無用的功夫,一無是處。橫練的武功,就似慢動作,步履蹣跚,與大清帝國的腦筋一樣,跟不上時代的步伐。
李國樓從小接觸武術,沒有被那些功夫高手蒙蔽,橫練的硬功看似生猛無比,一拳能打死一頭老牛。但動作慢,發力時間長,打一拳的時候還要有深深的吸氣。李國樓深知橫練的武功優勢、劣勢,就算與禿鷹面對面粘到一起,他也不怕禿鷹的鷹抓手。李國樓對黃麒英的無影腳充滿期待,心想只要他能在十個回合裡幹掉鐵牛、禿鷹,黃麒英必定會親自下場子。
客廳前面的空地,有足夠的伸展騰挪地方,李國樓沒有多說,他脫得只剩下一條背心,與漢人身穿的短褂不同,一看就是泊來品。李國樓身上的肌肉不像鐵牛般,一塊塊隆起,但線條清晰,青筋爆出,稍微一發力,一根根如蚯蚓般在蠕動。
李國樓在客廳裡跳躍著,輕快跳躍,與鐵牛凝重的表情不同,他離肥牛三尺的距離不停的左右跳躍,就像一隻蟑螂,讓人恨不得拍死他。
肥牛受不了「蟑螂」煩人,大喝一聲,一隻碩大的鐵拳直奔李國樓面門。
黃麒英從一開始就盯著李國樓的腳,膽敢離對手三尺距離,不怕對手貼上來,難道假洋鬼子還會摔跤不成?要知道功夫高手對戰,大多一招制敵。真的粘在一起,就是用蠻勁以及摔跤的巧勁,再想用腿腳打人,這點距離發不出足夠制敵的力量,靠得越近,越是有可能變成摔跤。但是看假洋鬼子的身形,不像蒙古摔跤的高手。要知道蒙古摔跤講究塊頭與力量的結合,沒有橫過來的塊頭,是不能在蒙古摔跤上有所作為的。黃麒英對於李國樓到底會使哪種功夫?到此時還看不出來,不由得感到有些羞愧,知根知底,才能百戰不殆,今天的「劃場子」,他只能靠徒弟先試出這潭水的深淺。見好就上,見危險就講江湖情。
李國樓瞧見肥牛的右拳擊向他的面門,大叫一聲:「好!」他人向左面躲閃,引出肥牛的另一隻拳頭。功夫就是用來打架的,打不贏的功夫是花架子,這個道理李國樓十歲就懂了。不要去聽那些師父說,這門功夫博大精深,要學會貫通至少要二三十年時間。打贏一場無賴的群架,也是硬道理。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但這口氣不能吸得太久,贏的關鍵是爆發力,沒有爆發力,光有蠻勁是無用的。
李國樓筋骨好著呢,可以一拳打斷一顆碗口般的樹,當然是每天不停的擊打,總有天一拳下去,樹會斷掉的。這股勁他從來不敢使足打人,那是要出人命的。今天他看見肥牛身上滾肉顫動,應該是能挨打的主,就先給肥牛肚子上來一拳,到底有幾斤幾兩,試一下就行。
肥牛力拔千鈞,每一招都灌滿全身的勁,想要打到李國樓身上,左拳揮出,右腳飛踢,標準的進攻姿態,馬步扎得緊,不怕對手來妖蛾子。他使的是岳家拳,就是後世的披掛拳,拳似錘,擊打出去後,變為掛,橫劈下去威力十足,吊掛在對手身上,若是被他甩擊到一下,也要傷筋動骨。兩隻拳頭上下翻飛,身形隨著拳頭而前行,總是在進攻,有進無退。
好似戰局全部由肥牛掌控,只要氣息跟得上,短時間裡李國樓沒有反擊的機會,只能見招拆招,向露出空擋的地方躲閃。
李國樓一上來,就瞧出肥牛的破綻,行動遲緩,為了彌補速度上的劣勢,肥牛使的是笨招,騎馬蹲襠式,把下盤紮緊。每踏出一步,都用力站穩,手上力足,腳下根穩,就是肥牛的戰法。
兩人的上肢交纏在一起,辟里啪啦互相格擋,手上的力道傳到對手身上,手臂上沒有一點基本功,是要被打斷的。他們一交手就知道,對手有兩把刷子,耐得住大力擊打,沒有退縮的跡象。這是真功夫,不能玩虛的,沒有這點抗擊打能力,不能與人過招。當然假裝打鬥之時,手臂上不用灌勁,那些太極高手假打,可以揮灑自如。
李國樓不願穩紮穩打,他要一招制敵,他改變了與適才的招數不同,身形宛如向左移動,倏忽間他卻往右移動,做了一個假動作,只要肥牛吃了他的假動作,李國樓就要動殺機了。
人的動作慢,思路也慢,這是成正比的,肥牛依然像方才一樣,人往右跨。這一步他一跨出去,就知道壞事了,他的左半身軀,盡在李國樓攻擊範圍之內。對手真正的迷蹤幻影,原來如此!對戰不是比舉石鎖,誰力氣大,就是誰贏。而是比人的靈敏度,柔韌性還有智力。
招數是人想出來的,天底下沒有一招鮮吃遍天,每一招都能被人破解,就看你如何組合它們,這就叫招數是死的,人是活的。每一門武學都是創新、發展、沒落、再挖掘,再被神話。「神話」都是加在開山鼻祖身上,讓你看不見摸不著,又讓人神迷癡醉。師父是供著的活菩薩,不能動只能吹,而徒弟則要一馬當先,衝殺在前,做探路的先鋒。
肥牛探出了李國樓有幾斤幾兩,他的腰肋探到了一隻拳頭。肥牛是練硬功的,挨到拳頭的時候,第一反應是躲,第二反應是卸,第三反應是忍,硬生生挺住,決不能倒下,不能給師父丟臉。
但是肥牛的臉,出賣了他,面部痛苦的扭曲變形,人「蹬蹬蹬蹬!」倒退四步,還沒有站穩,「嘩啦啦!」將角落裡的花架撞倒,「匡堂!」一聲,花盆與花架一起倒在地上,泥土都濺到李國樓腳上。
不幸中的萬幸,肥牛碰到了身後的牆壁,他終於靠在牆壁上喘著粗氣,冷汗從額頭冒出,痛徹心扉。不知肋骨是否被打斷?他已經直不起腰。
肥牛咳嗽著道:「假洋鬼子,你太不給我面子了,幹嘛下狠手啊。」
李國樓得意道:「肥牛,我只有用了五成力,你適才不是說你練的是橫打功夫,不怕人家擊打嗎?」
肥牛惱怒道:「假洋鬼子,你下作,我一口氣還沒有提起來呢。」
他還想繼續爭辯下去,他還能打!卻忍不住又咳嗽起來,一口氣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
禿鷹站起,摸著光頭,叫道:「假洋鬼子,讓我來試試你的功夫。」
好似禿鷹對李國樓囂張的態度十分不滿,要來個車輪戰,其實這是商量好的招數,輸了一場「小來來」,但寶芝林決不能輸氣勢。伏筆馬上要浮出水面,暗藏的招數只有王五看得懂,這是武館的絕招,他們北海武館也會使。
「住手!」黃麒英正氣凜然的站起,大喝一聲道:「你們這像什麼話,車輪戰嗎?就算打贏李先生,也讓師父的臉面丟盡,客人來了還要胡鬧,平時師父是怎麼教你們做人的?」
禿鷹、肥牛噗通一聲,跪在黃麒英身前,哭喪著臉,道:「師父,我們做錯了,對不起師父與師娘的教誨,我們願意受罰。」
那巴子恰到好處的叫道:「假洋鬼子,你得意什麼!適才你怎麼說的,十個回合搞定肥牛,你倒是說說看,現在打了幾個回合了?到底誰是灰孫子?」
李國樓一想,壞事了!剛才只想見識一下肥牛的拳腳功夫,沒有去數到底用了幾招?誰會做這種沒意義的事情,真的以為自己是功夫高手,要用幾招制敵,否則就是丟臉,他還沒有到這種得瑟的份上。適才只是嚇唬對手,這叫心理戰,哪能當真呢。那巴子說出來這種不上檯面的話,豈不是吃裡扒外,讓他有冤無處說嘛。難不成讓他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自己是肥牛的「灰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