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小多，凌小小(4078字)
六年後。
南方小城。
天氣和煦，日晴，微風拂面，柳絮翻飛。
青石板街道，路邊有家不太大裝潢格調也很普通的蛋糕店。
將近兩個小時，玻璃門上的風鈴沒有響起了。
清嫵和小收銀員哈欠連天，這裡的地理位置不太好，小城市接近郊區的地帶，環境清幽韻致，但商業不是那麼發達，所以，貨物買賣也不像市中心那樣繁榮。
「玲子，你先看著吧檯，我去後頭和張師傅說一聲，今天的恐怕賣不完了，叫他別著急著做明天的，免得一堆積，都浪費掉了。」
「阿嫵姐，你只管去，現在太陽烈，沒什麼人出來買蛋糕的啦。」
玲子身材嬌小，是典型的南城女孩，二十來歲，剛剛嫁人，連說話都是細細聲的。
清嫵笑笑，拿起今日的賬簿，彎彎的柳葉眉細細的凝了凝。
最近生意愈發不大好了。
看來她得該行，另外做點有賺頭的生意，多多和小小都在讀二年級，得給他們滿滿籌集學費，兩個男孩子的花銷和學費，看著零零散散，聚集起來可不是小數目。
玲子看書，作為一個新婚不久的小婦女，她十分沉溺網絡上的言情小說，最近在看一篇《總裁，染指你是個意外》，跟文跟的津津樂道，每每和清嫵說起這些，悶葫蘆清嫵總是對她搖頭扼腕，怫然歎息，不長進的傢伙。
玻璃櫥窗外，台階上擺著兩盆盆栽，此時，盆栽的綠葉看起來，模樣有些怪，玲子從手機屏幕裡抬頭，看見盆栽的葉子在動，而四周無風。
她好奇，走過去，拉開玻璃門。
一瞧。
盆栽後，兩個大大的書包蓋住兩具正四處逃竄的身體。
一大一小，一萌一呆，都是剪得齊眉的可愛的西瓜頭，白白淨淨，眸如點漆，秀挺的鼻樑，嫣紅而菲薄的唇，現在就可預見長大後的出挑英俊，定然是兩個翩翩俊小子。
「多多小小！天氣這麼熱幹嘛不進來吹空調？這麼早就放學啦？來接你們的媽媽？」
「玲子阿姨。」
「玲子阿姨。」
兩個小腦袋同時低下去，畢恭畢敬彎腰，向年輕的阿姨鞠躬問好。
玲子最喜歡懂禮貌的孩子，尤其是懂禮貌生的俊俏的萌娃娃，玲子笑嘻嘻，側身讓著，「看你們滿頭大汗的，待會兒叫你們的媽媽看見了估計又得數落你倆，快進來吹吹，玲子阿姨中午私藏了兩塊哈密瓜，就料定你倆個小饞嘴貓下午放學來，要吃的！」
小小那雙黑葡萄驀地就瞇起來了，剛要把小手塞到可愛的玲子阿姨手裡，多多伸手一拉弟弟的衣角，西瓜太郎的頭髮搖得跟柳風拂葉一樣精緻而細膩，呆呆的表情很是嚴肅，壓低聲音搖頭，「小小！」
小小到底不過五歲多的孩子，哪裡懂得人情世故這一套，回頭怒斥笨笨哥哥，「凌小多，你弟弟快渴死了！」
玲子阿姨溫柔地摸摸善良本分的多多的黑溜溜的頭髮，「多多，跟玲子阿姨，也要客氣？那玲子阿姨真的生氣了哦。」
正說著，清嫵從廚房出來，看見倆兒子一大一小頂著兩個大大的書包滿頭大汗站在屋裡，笑瞇瞇走過去，彎腰把兩小子圈在懷裡，緊緊地抱了抱，這才鬆開，指著小長條沙發，「傻小子們，過去坐著啊，今天放學這麼早啊，從學校過來頂著這麼大太陽，跑得滿頭大汗的，快擦擦。」
說著又給兒子們擰了濕毛巾，遞過去。
「媽媽，你忘了嗎，今天是學校的交流日，老師們都要去開會的，所以放學早早的。」
小小人小鬼大，腦瓜子比多多精，兩兄弟明明差了三歲，一個發育遲緩，一個卻長勢如松，所以看起來倒是相差不大，有多處在嫩如花一般的年紀，走在路上，穿著一樣的校服，許多人都以為是雙胞胎呢。
清嫵摸了摸小小的頭髮，看向安靜一些的多多，「多多，弟弟今天中午有把媽媽早晨給你們準備的蘑菇吃完嗎？還是偷偷倒進垃圾桶了？」
多多已經九歲，本來應該是三年級的了，但因為身體問題和語言表達能力，清嫵愣是把他養到六歲才送他去幼稚園，而小小卻是學習上的傲嬌類，一年級沒讀，為了每天跟哥哥同進同出，幼稚園就乖乖的把一年級的知識學會了，這樣，就跳進了多多所在的二年級，清嫵去學校找過校長領導多次，但好在這也就是南方小城，對規矩並不那麼看重，很快，多多和小小就在一個班級。他們學校一個年紀有五個班，多多和小小所在的班級因為有這一堆長相極其帥氣王子般的兄弟倆而在全校都變得聞名起來。
清嫵的目的倒並不是炫耀她有兩個王子般俊俏的兒子，而是擔心多多的狀況，同時也憂心小小年紀小，跳入二年級受欺負，多多性子遲鈍，木訥而老實，小小相對的就狡猾一些，他們兩兄弟互補著，相互照應著，也方便她照顧，畢竟她白天得守著蛋糕店，這家店子，是她唯一的收入。
多多回答了什麼，清嫵並沒有仔細聽，看著兩個兒子開開心心的吃著玲子給他們的哈密瓜，清嫵笑起來。
起身，吩咐張師傅回家，又給玲子下了班，這才收拾好店舖裡的東西，讓多多和小小在門外等著，今天提早下班回家。
多多和小小吃完了哈密瓜，在台階上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哥哥，你剛才差點露餡了啦！」
「哪有。」
「媽媽問你我又沒有倒掉蘑菇的時候，你敢不敢承認，有一瞬間你想出賣你弟弟我來的？」
多多善良啊，老實啊，可他悲劇的總要在這個惡魔弟弟和媽媽之間做選擇啊。如實告訴了媽媽，弟弟要給他臉色看，半天不搭理他，對媽媽說謊，純純的良心上又過不去。
真的是相當糾結啊。
於是乎，木訥的孩子在某一時刻也懂得靠轉移話題這一套。
「小小，你臉上有點泥巴印子沒擦乾淨！」
果然，小小成功被敷衍住了，嚇得紅撲撲的小臉一白，立刻湊到玻璃櫥窗前，打算一探究竟來著，結果媽媽無情地把大門給關上了，他只好竄到多多面前，」哪裡哪裡？來的路上我明明叫你給我洗乾淨的，凌小多，你做事總是馬馬虎虎，一點都不知道對你弟弟負責！」
「……」
「凌小多，到底是哪裡啦？媽媽就要鎖好門過來了，要是被她發現我臉上有泥巴印子，依著媽媽裹腳布的性子，一定會問我幹什麼去啦，我們總不告訴她實話，說我們偷偷溜進王奶奶家的菜園，偷摘四葉草去了吧？」
而多多擔心的分明是另外一回事。
他看著自己被木枝尖尖劃破的右掌心，兩條眉頭打了架，打斷小小，「弟弟，你待會兒能不能走媽媽的左邊，換我走她的右邊？」
小小也有自己的煩惱，面對哥哥總是神不知鬼不覺的轉移話題，他表示很懊惱，戒備的問，「幹嗎？我一直走媽媽的右邊你一直走媽媽的左邊的，幹嘛突然要換位置？」
兩兄弟都有一個通病，對習慣已久的事情不喜歡改變。
多多剛要說話，清嫵已經鎖好門，高高興興走過來，站到兩兄弟中間，看到多多站在自己的右邊，她也沒在意，吩咐道，「多多，來媽媽左邊，小小，去媽媽右邊，你們不是歷來不喜歡錯亂位置嗎？好啦，快點，媽媽帶著你們逛逛超級市場，買點你們最愛吃的菜，回去給你們做。」
小小是抵擋不住美食誘惑的無節操的貨，立刻就聽話的走到清嫵右邊，推了推多多，「哥哥，你去媽媽左邊啦，媽媽的右邊是小小的！」
多多不動，有些著急。
清嫵看見他額頭上沁出來的汗，又見他不動，停下來問，「多多，怎麼啦？」
「媽，我今天要和弟弟換位置。」
「可是你不是喜歡在媽媽的左邊嗎……」
「凌小多你真囉嗦，快去媽媽的左邊啊，待會兒超級市場裡我們愛吃的菜都被別的小朋友搶光啦！」小小是個急性子。
清嫵聽了，噗嗤一下笑出來，對小兒子嗔道，「凌小小，還說你哥，你就知道吃！」
小小一邊嘟嘴，一邊衝著多多使眼色，奈何多多就是塊木頭，一塊崛起來堪比木頭還木頭的木頭。
清嫵感覺到不對勁了，多多有心事的時候總是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她蹲下來，摸摸多多的西瓜頭，溫柔地問，「多多，怎麼了？和弟弟生氣啦？」
多多搖頭。
「那為什麼不肯來媽媽的左邊，非要搶弟弟的右邊呢？」
多多低下頭去，把右手藏到背後，「……因為……因為……」
這點小動作當然瞞不過清嫵的眼睛，她趁著多多不注意，一把將兒子的右手揪了出來，一個一個掰開多多握得死緊的指頭，然後，掌心赫赫然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印呈現。
清嫵變了臉色，心疼又氣急，「多多！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受傷？和別的小朋友打架了嗎？」
多多看著弟弟，不說話。
清嫵看向小小，逼問，「小小，你整天和你哥哥在一塊兒，你說，怎麼回事？」
小小似乎這才恍然大悟似的，看懂了哥哥的眼神，他也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清嫵無奈，抬頭，對面就是藥店，處理傷口要緊，以防感染，這個問題留到晚上再細細盤問算了。
「你們兩個小傢伙最好在我去買藥回來之前對好台詞！在這裡呆著，看著車，別動啊！」
兩個西瓜頭都低沉了下去，做知錯狀，乖乖點頭。
清嫵一轉身，兩兄弟就炸開了鍋。
小小鄙夷又複雜的看著哥哥，「凌小多，你說你怎麼這麼笨？去採草藥的可是我誒，在草地裡打滾的也是我，你只不過在門口負責給我放風一下，都能把自己的手心劃傷，你要不要這麼讓我無
語啊！」
多多一臉苦楚，「我也不想的，我走路容易摔跤，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你非說那個什麼四葉草能治好媽媽的腰痛，非要去王奶奶家的菜園偷偷摘的，結果菜地裡哪有什麼四葉草！」
「有的好不好！」小小不滿了，掏出書包帶子上隔著的小布袋，抓了好久，終於，把那費勁千辛萬苦採摘不易的四株可憐巴巴已經被水壺壓扁的四葉草亮到多多面前，還大模大樣的甩了甩，「看見沒？這就是四葉草，能治好媽媽腰痛的神奇的草！」
多多嗤之以鼻，捏起其中動過手腳的一株，指著被某只爪子悄悄摘掉一片葉子的地方，「什麼四葉草？你找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找到三株只有四片葉子的草，這一株，本來有五片葉子，被你悄悄拽掉了一片，小小，你不能這樣瞞天過海的！」
「……」
次奧，要不要這樣赤果果的真相他……
多多還在古板的循循善誘，「再說了，就算媽媽沒發現我的傷，王奶奶也遲早會對媽媽說起我們惡劣的行為的。」
「不會的，你沒聽見王奶奶總說她早已拜倒在我的燈籠背帶褲下了嗎？只要我肯讓她親一親，她什麼事都會答應我！我剛才已經親了她三下，我們還有兩次偷偷逛她家菜園的機會！」
「……」
多多對這個弟弟，有時候真的很無語。
偏偏小小還總要時不時想太多，拽不拉幾斜睨著自家哥哥，「承認吧，你呆頭呆腦的，哪有我這樣暖暖惹人愛，小區裡的陳奶奶，王奶奶，張奶奶，哪個沒有拜倒在我的燈籠背帶褲下……」
「……」
多多暗歎，難怪大人們常說，沉默是金，原來，沉默是如此的靠譜。
清嫵很心疼兒子，這兩個小傢伙就是她生活意義的全部。她買好了藥，給多多小心翼翼包紮了後，這才讓多多換到右邊，讓小小到她的左邊來，一手牽一個，三個人浩浩蕩蕩衝著超級市場殺過去。
其實所謂的好菜，也不過就是多多和小小愛吃的家常菜，這兩小子最好的一點就是不挑食，再加上清嫵這幾年苦修廚藝，兩小子都拜倒在清嫵做出來的美味之下。
華燈初上，三個人買好了菜，有說有笑往家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