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他選擇(3061字)
他的聲音聽起來一如既往的疲憊，有些焦灼，但並不意外，彷彿昨天晚上在她家樓下那場不堪入耳的談話過後，他就料到她會出此下策。
望了望安檢關口，候機廳裡人潮如海，每個人行色匆匆，而多多在她懷裡睡得很香，這個孩子，是被她養胖了，但精神總是不大好，動不動就會打瞌睡。
「阿嫵，你在哪裡？」
凌衍森聽不見她的回答，又問，這一次，聲音終於有了破綻，急促而厚重起來。
「你猜得到的，你那麼聰明。」
「機場？」凌衍森收拾收拾散架的骨頭，盯著麻木產生著痛意的小腿，緩慢的從床上爬下來，西裝歪歪地掛在身上，他卻不管，按開辦公室的專用電梯，「你要去哪裡？你是要……離開我嗎？」
「不，我只是不想再等，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可以選擇。」清嫵捏著手機，下的力氣很大，指骨泛痛，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像清晨未干的霜露，徜徉在風裡，抖來抖去。
凌衍森的眸子暗沉起來，發出淒幽的光芒，「你在逼我選擇。」
「我跟蕭曼吟學的，你吃她那一套，就不能吃我這一套？」
「不要任性。回來，給我一點時間，她左右不過半年，好嗎？阿嫵？」
他軟下來的語氣總是很狡詐，有種讓人聽了無法拒絕的淒美，就像他妖孽而沉佞的輪廓，是個漩渦，只能陷進去，越陷越深。
清嫵幾乎打了個哆嗦，自持再自持，捂著心口，冷冷一笑，「你這一套我吃得太多，膩了。」
談話進行到這裡，凌衍森再也扯不出別的理由，從剛才開始，他們的對話是那麼蒼白，彼此都知道，只不過是在耽誤時間。他掐斷電話，走進電梯，叫老張把車開出來，嘉宇國際大廈前的大馬路，剛好處在一個交叉口，往左是蕭曼吟所住的醫院，往右是去機場的路。
凌衍森在車裡，握緊方向盤，遲疑了大概半分鐘，腦海裡是蕭曼吟陰狠的笑著對他說的那些至今他還沒辦法消化的話，思索的最終，他狠狠閉了閉眼睛，方向盤一轉，往機場疾馳而去。
然而，行駛不到二十分鐘。蕭曼吟就像有心電感應似的，打來了電話。
凌衍森一邊開車一邊看著震動著的手機，自動掛斷又響起，自動掛斷又響起，來來回回重複了十來次，最後，來電改為簡訊，他把車停靠在路邊，點開一看，眸子變了。
清嫵自凌衍森掛斷電話後開始數著時間。
目光在來來往往碩大的廳裡張望。最終，九點半，她等來的卻是林文才。
她低頭，太沒有表情的笑了。
所以，凌衍森，你是做出了選擇了嗎？
「少奶奶，我奉老闆的命令，來接您和小少爺回家。」林文才一副文件一樣規整的臉，走到清嫵面前，拎起清嫵的小行李箱，態度恭敬，也緊緊止於恭敬。
「林先生，請你放下我的東西，回去轉告凌衍森，我的飛機十點半起飛。」
「少奶奶，老闆說了，你一定會反抗，所以……」林文才拍了拍手，身後魔法一般突然湧現兩個黑西裝墨鏡男子，「所以，讓我必要的時候，無比採用一些強制性措施，還請少奶奶配合，不要傷了小少爺。」
清嫵氣急，瞪著眼睛一點也不害怕，騰地一下站起來，故意挺著肚子，還從包裡拿出那張昨晚被揉皺的掉了色的化驗單，冷冷嗤笑，「如今，可不止一位小少爺。十點我準時過安檢，十點半，我準時起飛，你們誰敢攔著，我連同我肚子裡的小生命一起和你們對抗！那可是你家老闆的孩子，孰輕孰重，林先生，你這麼聰明，定能衡量！」
林文才閃了閃神，蹙起眉頭，微微點頭，表示抱歉，然後走到一邊，給凌衍森打電話。
但怎麼打，凌衍森的電話始終處在不在服務區的狀態。
而這時，清嫵卻接到了一條來自蕭曼吟的簡訊，簡訊內容和蕭曼吟那張瘋癲的臉一樣令清嫵感到作嘔。
段清嫵，承認吧，你輸了！我和衍森在美國註冊結婚，所以，我的離婚條件是，半壁嘉宇國際的江山，而衍森的表現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卻讓你很失望，對不對呢？此刻，他正在來醫院的路上，恭喜你，失去了他。
清嫵緊緊攥住手機，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手機屏幕很大很亮，因此，她看見了她那張被某種特殊吸紙吸去了一臉血的慘白的面龐，瘦弱的像山澗高出而下，眼看著就要被衝散的浮萍。
她並不知道，蕭曼吟這個人的狡猾之處，就在於說一半藏一半，顛倒是非黑白，扭曲事實，專揀能置人於死地的東西來傷人。
事實是，在凌衍森眼裡，那半壁嘉宇國際的江山，不過是飄雲，失去它，他眼都不會眨一下。
那麼，到底是因為什麼，讓他變了臉色，不得不放下即將離他而去的摯愛之人，掉頭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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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衍森攜著他滅頂的憤怒，啪地一聲踢開玻璃門。
床上的蕭曼吟努力抬頭，斑駁而喜悅的視線從手機剛發出去的簡訊中回神，越過高高聳起的礙事的呼吸罩，看向門口逆光之處，面無表情滿目噴火，全身殺氣騰騰地盯著她看的男人。
蕭曼吟想，如果凌衍森能吃人，那麼，她一定早已入了他腹中。
「衍森，你到底聽話，這麼快就來了。我又沒死成，你是不是特別失望？我想，我就想緊緊黏在你手心的被咀嚼過的口香糖，你怎麼甩也甩不掉我，那種感覺是不是很抓狂？」
凌衍森沒有開燈，呼吸很沉，就像重重擊打的牛皮鼓，發出的聲音很悶，悶得他想殺人。
他大步走過來，言簡意賅，「東西呢？交出來！」
蕭曼吟咳嗽兩聲，隔著呼吸罩，她說話的聲音總是含糊不清，但凌衍森聽得出來，她在笑，這個早該下地獄的女人，正在看著他，瘦削嶙峋的臉龐像被別針別過一般，扭曲到了極致。
「急什麼？我說過我會給你，就一定會給你。」
「我要原帶。」
蕭曼吟笑了，「衍森，你真是忘性大，原帶不是被你遲鈍的鎖進保險櫃了嗎，我也不過是僥倖，趁你那時發瘋跑出去忘了關書房的門，所以才能偷偷複製一盤，內容可是相當精彩，公之於世，段清嫵會一躍成名……」
啪——
巴掌落下來。
蕭曼吟顯然沒反應過來，呼吸罩被到了臉的另一邊，白生生的沒有肉的臉上迅速突生紅色的五指印，觸目驚心。
凌衍森喘著粗氣，一點抱歉的意味都沒有，那或許是他平生第一次打女人，打得還是親手殺死他大哥的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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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倒回到幾天前。
那日，凌衍森把離婚協議書遞給正在打點滴的蕭曼吟。
蕭曼吟瞅了一眼，抬頭，冷靜的看著凌衍森，笑笑，「衍森，別怪我心眼多，我特地選在美國註冊結婚，你知道什麼意思嗎？就是怕你日後因為段清嫵那個女人而非要和我鬧離婚，所以，我離婚的條件是……」
她趾高氣揚胸有成竹的看了看凌衍森，料定他會有所猶豫那般，繼續說道，「我離婚的條件是，半個嘉宇國際！」
然而，令她吃驚的是，凌衍森眉頭都沒抬，沒什麼興致似的，很懶散的當下就點頭，「行。」
蕭曼吟當時就有些驚慌了，她口出狂言，試圖威脅他，「你的嘉宇國際被你的好前妻和我的好侄子聯合圍攻，元氣大傷，你不怕我離婚後把你的半個嘉宇國際都給蕭以翔嗎？屆時，你就真的成了一條任人宰割的死魚了！那可是嘉宇國際，你半生的心血，我很清楚，它對你而言意味著什麼，你從前受的那些屈辱傷害隱忍，都在裡面，現在，就為了一個段清嫵，你竟然捨得？」
「大嫂，我以為你和大哥相愛半生，你已經懂得並且看透感情這回事，看來，你參的還不夠透徹。如今再沒有什麼比阿嫵和多多對我來說更重要的，別說是半個嘉宇國際，你要是感興趣，整個都端走，我也無所謂。人生有失有得，嘉宇國際是我半身心血，是我付出巨大的代價才一步一步換來的，我是捨不得，但如果沒有阿嫵，世界上大致也不會有凌衍森這個人了，所以，嘉宇國際，只是身外之物。」
蕭曼吟點點頭，眼裡閃過的震驚已經被她很好的隱藏起來。
她有恢復到了胸有成竹的狀態，並且開始進入瘋狂，因為她接下來向凌衍森詳細敘述了八年前，許天玨是如何死在她手下的點點滴滴。
凌衍森聽完，的確發瘋了，那厚重的他再也承受不起的悲傷，他當時就拿出了電話，要報警。
但蕭曼吟既然能親口承認，必定給自己留下了後路。
後路就是，清嫵被的士司機殘害的全過程的那盤錄像帶。
那日，凌衍森看完後發了瘋，打電話給周繼榮只想著報復，發瘋似的衝下樓，卻忘了，關掉書房的門或者把那盒錄像帶收起來。
所以，蕭曼吟有了可趁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