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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阿青站在落地窗前,身子外傾,撩開窗簾,面色焦灼。
她最不喜歡這景山的別墅這般繁複的設計,落地窗就落地窗吧,露台卻還要從另一道各自玻璃門進去,饒是她體態修長,要看到樓下草坪外的彎道,卻也得踮著腳。
回頭就沖在衣櫥和碩大的壁鏡前推著輪椅來回轉悠的曼吟抱怨起來。
「小姐,要我說這破房子還不如咱家那棟小洋樓好呢!每天二少爺回家,我都得在這裡蹲點兒,玻璃是隔音的,聽也聽不見汽車熄火的聲響……」
「阿青,你說我是穿這套流蘇邊的還是這套,質地滑的?」
曼吟從衣櫥裡取出一條長長的材質飄飄若仙的雪紡長裙,胸口木耳大邊的設計,睫毛蕾絲搭配,若隱若現,十分惹人遐思。
阿青走過來,用粗人的眼光注視了老半天,「這件這件!」
「那你替我換上。」曼吟笑了,眸若點漆,臉上的病態尤為明顯,雖然在腮紅的襯托下有些改善,柔柔弱弱,扶風弱柳的樣子,到別有一番韻致。
阿青見自己小姐笑了,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就開始叨叨,「小姐啊,你說這二少爺也真夠奇怪的,明明都讓你搬過來了,怎麼還不讓你進主臥睡呢?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曼吟的心思卻並不在阿青的話上面打轉,此時阿青已經取下她緊緊包住頭的漂亮的頭巾,那稀稀鬆松的卷髮甚至蓋不住額前一大片的白生生的頭皮,嫵媚的眸子陰鷙起來。
「阿青,最近我的頭髮掉的越來越凶了。怎麼辦?你說衍森會不會嫌棄我?」
「小姐你胡說什麼呢!咱們好好養病,頭髮還會長起來的,若說也真是怪可惜的,小姐這頭青絲明晃晃亮晶晶的,柔順又有質感,掉了可真是可惜……」
突然,窗外傳來似有似無的雜音。
阿青立刻替蕭曼吟梳整好頭髮,又給她呆上頭巾,匆匆給她換過衣服,跑到窗前,撩開紗簾一看,回頭滿臉的笑,「二少爺回來啦!」
「瞧你那高興樣兒!他不是每天都回來麼,多少年了你就長不大,一驚一乍的。」曼吟也抿嘴輕輕笑起來,姿態婉約,間或嫵媚。
阿青橫眼,小聲嘀咕,「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高興得不行哦……」
今日下班得早。
嘉宇國際最近很安靜,不像從前忙到天昏地暗,整體態勢大好,改進行的合作都在如期進行,股市也很久沒有什麼大風大浪捲起了。
這讓凌衍森有些頭疼。
他是恨不得把自己忙死才好。麥冬對他身體的屢犯警告就像一陣風,在他耳邊打了個旋兒就飄走了。
三年前那場大病耗盡了他半條命,折騰了大半年才有好轉,這兩年來也一直斷斷續續。因著麥冬嚴令禁止他出席應酬,林文才特地成立了一個應酬團,嘉宇事情多,今天是城建局的邀請,明天或許就是工商部門的飯局。這些凌衍森已經不大管了。
每天按時下班,一回家就陪兒子,燈紅酒綠的場所偶爾也會在周繼榮的煽動下一個月去一兩次,許是年紀擺在那裡,到底回不去當年的浪蕩不羈了。
車駛進別墅山莊大門。
凌衍森靠著車座,頭往後仰,剛毅的短髮在頭頂蕩漾著,修長的手還是那麼漂亮,纖塵不染,很有些苛刻的骨感,指甲平整,指腹飽滿,隨著他一下一下敲擊膝蓋,那些光束就在指甲上流轉著。
林文才在副駕駛座,捧著日程表,繼續他的職責。
「明日上午十一時許,瑞士區的總代理下飛機,凌總,晨會過後你大概就得從公司啟程,前去迎接……」
凌衍森揚了揚手,示意林文才打住,很散漫的一個動作,黑沉沉的一雙眼眸,平靜無波,沒有霧氣也沒有太多的情緒,若仔細看,眼底幽深處始終浮泛著一抹冷冷的憂鬱。
林文才看向自己老闆那張如同雕塑般的輪廓,只覺得三年時間在他臉上表現的並不明顯,若硬要說他哪裡變了的話,不過是削尖凌厲的下頜處,多起賴的青色鬍渣,有些長了,不知他幾日沒有清理了,那些看起來像是依附物的鬍渣並沒有將他的英俊打了折扣,反倒增添了一抹似有似無的慵懶和沉鬱。
三十歲的男人,若都長成老闆這般,這世上最得便宜的便是那群死死盯著老闆不放的女人們了吧。她們不光暗自意淫趨之若鶩,有些甚至拿出實際行動表明決心,上回林文才便聽底下的職員們說,宋氏企業的宋千金,愛慘了老闆,三十二歲的高齡,還為嫁人。
林文才暗暗扼腕,老闆這樣的男人,別說作為了,光是長相那都是中天大的罪過啊。
凌衍森剛才一直在走神。從車開進別墅山莊那一刻開始。
人就是這樣,失去了,就會像瘋子一樣不擇時機不擇地點地觸景生情。車窗外是離他越來越遠的沉沉日落,從碩大蒼老的樟樹樹枝裡透進來。
他記起,唯一的一次,他和她同乘一輛車,回家。那時她剛發現自己懷上孩子,傻傻的還不知道孩子的爹是誰,兩個人坐在後座,他藉著凌人的傲氣不斷欺壓她,不是心性壞,而是她那呆呆的模樣讓人覺得,不欺壓一番簡直都對不起自己。
回神,目光清明了些。
「林文才,你剛才說什麼?」
林文才很淡定,老闆進來總是這樣,神思不安,動不動就容易走神,「明日上午瑞士區總代理會抵達機場,請您記住時間,上午十一時許,到時去機場接機。」
「安排幾個高管去就行了。」凌衍森蹙眉,眼眸深深。
「可是……」
「總之我不去。另外,把明天的所有行程都取消,能延後就延後,不能就乾脆不要理了。」
林文才睜大眼睛,微微訝然。
回過神,車已經停在彎道上,凌衍森拉緊領帶,撫平因為坐著而生了褶皺的西服,下車。
車門關上,老張回頭,好心提醒林文才,「明天是少奶奶出獄的日子啊,林總。」
林文才眼睛一瞇,點點頭,恍然大悟,難怪老闆一臉諱莫如深。